李芸心中有些惱也有些羞,這果然是兩父子,說起話來都喜歡繞彎彎,當她聽不懂他們話中之意還是怎麽滴?


    耳後有些發燙,李芸卻一臉平靜地淡淡道:“多謝月伯父誇獎,我覺得我自己也不錯。”


    月晟寧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太大聲的結果便是被自己口水嗆到,不停咳嗽起來。明之軒連忙輕拍他的後背,含笑帶嗔地看了李芸一眼,目光之中滿是寵溺。


    李芸白了明之軒一眼,伸手將父子二人用完的空碗收回放在一旁,轉移話題道:“明之軒,不如你給月伯父再診斷一下,看看藥方是不是需要調整。”


    “好。”說到正事,明之軒立即收斂了笑意,轉頭看著月晟寧,“爹,把手伸出來,我給你看看。”


    月晟寧微笑著把手腕遞到明之軒手中,唏噓道:“我離開呂城好像就是昨天發生的事,一眨眼,你都已經這麽大,這麽能幹了。”


    明之軒垂了垂眸,並未回答。他仔細診了脈,又詢問了月晟寧的症狀,看了他目前所用藥方,垂眸道:“爹,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書房給你重新開過藥方。”


    李芸疑惑地看了明之軒一眼,他果真要自己開藥方?他克服了他的心魔嗎?


    月晟寧微笑道:“好。”


    明之軒扶著床沿站起身來:“芸芸,來扶我。”


    月晟寧一雙洞悉一切的眼眸唰地含笑望過來,李芸頓時覺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著,渾身發燙。她連忙扶了明之軒,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芸芸,慢些,我走不快。”頭頂傳來明之軒忍笑的聲音,“你這是在害羞嗎?”


    李芸抬眸,沒好氣地白了明之軒一眼,白皙的臉頰上卻是染上了紅霞,像是一隻熟透了的紅蘋果,可愛極了。


    “害羞也沒什麽,我不會笑你的。”明之軒口中說不笑,卻低聲吃吃地笑起來,惹得在前麵領路的小丫鬟也捂著嘴偷偷地樂。


    李芸很有踹這家夥一腳的衝動,看在他是病號的份上,她忍了。


    她害羞了嗎?害羞了嗎?她一個奔三的熟女,怎麽會因為一個熊孩子害羞?這不科學!


    李芸板著麵癱臉默默前行,不再理會明之軒。


    明之軒見好就收,竭力收斂笑意。笑聲是收了,但那笑容卻是怎麽收也收不了,唇角剛剛被壓下,又不由自主地勾起。


    還好,書房的距離不是很遠,否則,李芸都懷疑這家夥會笑抽筋。


    扶著明之軒在書桌上坐好,屏退帶路的丫鬟,李芸往硯台上到了少許水,拿起墨磨了起來。明之軒用手支著下巴,眼神溫暖地看著李芸忙碌,滿足地歎了口氣,道:“要是你能替我磨一輩子的墨就好了……”


    李芸有條不紊地磨著墨,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哼,要不是看在你是傷員病號的份上,姐才不會給你下苦力呢。


    明之軒卻像是知道李芸心中所想,又歎了口氣,笑吟吟道:“若是我一輩子都好不了,你是不是就會一輩子給我磨墨?”


    李芸終於抬頭看了明之軒一眼,口中淡淡道:“胡說。”


    磨好墨,她在明之軒麵前鋪好一張白紙,又將毛筆沾滿墨汁,遞給明之軒:“好了。不過,你可以嗎?”


    “我想試試。”明之軒接過毛筆,眼睛閉了閉,似是在和自己心魔鬥爭。


    他再睜開眼睛,便提筆唰唰地寫起來。先寫診斷記錄,再寫藥方。寫診斷記錄的時候,他下筆如行雲流水,沒有半刻停滯。寫藥方的時候,他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似乎每寫一個字,都要花費他非常大的力量。


    李芸默默地站在一旁,見他額上慢慢滲出了汗珠,顯然內心在天人交戰,心有不忍,道:“明之軒,實在不行,就不要勉強自己。”


    明之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拋下毛筆,雙手捂臉埋在書桌上,不動了。


    李芸按在他的肩膀上,和聲道:“你別逼自己太緊,慢慢來。”


    明之軒埋著頭,反手握住李芸的手,用力捏了捏。再抬頭,卻是一張燦爛的笑臉。


    “哈哈,芸芸,我把你騙到了吧?”明之軒語調輕鬆,“我沒事,真的。”


    李芸凝視他的雙眸,他臉上雖然笑著,眼眸之中卻沒有一絲笑意,而是有著不難察覺的痛苦之色,心知他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才故意裝作輕鬆。


    不想浪費他的好意,李芸微微一笑,柔聲道:“是,我被你騙到了。不過,你寫的藥方比不上我寫的好,還是我來寫。”


    說罷,她將紙筆拉到一旁,低頭,提筆,將明之軒未完成的藥方補充完整。


    李芸低頭的瞬間,明之軒眼眶瞬間氤氳出霧氣。


    這樣的她,聰慧,細心,體貼,怎能叫他不心動?


    “好了。”


    李芸抬頭,正好撞見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


    “怎麽了?”


    明之軒眨了眨眼睛,誇張地做出一個哭的動作,捧心道:“我的飯碗被你搶了,哭一下還不行嗎?”


    說到搶飯碗,李芸想起明之軒在文府搶她生意的事,不由得白了他一眼道:“哼!文華本來是我的病人,被你搶走了,我都沒跟你算賬呢!害我少賺了多少錢!”


    明之軒裝作泫然欲泣的樣子道:“芸芸,你可冤枉我了!我這可是為你著想,替你擺脫那紈絝少爺。難道你希望每次都被他糾纏,還是你想要給他當丫鬟?我之前說過要把從他那兒賺的錢給你,是你自己不要的。現在又來冤枉我,我好冤枉,嗚嗚。”


    “是我冤枉了你,我錯了,行了吧。”李芸扶額,她不過隨口一句,就惹來這家夥長篇大論,再說下去,她都覺得自己十惡不赦了。


    明之軒頓時笑逐顏開:“你知道我對你好就成。”


    李芸換了一張紙遞給明之軒:“把你自己的脈象寫下來,我也給你開個方子。”


    “芸芸,你沒聽說過醫不自醫嗎?我之前說教你診脈,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李芸搖頭:“我的觸感比較遲鈍,學不成的。”


    當年她因為觸感遲鈍,被同學嘲笑,被教授責罵。本就沒有天分,又處處被打擊,喪失了信心,她這才不得不放棄醫師這個職業,轉而考取藥師。因為當了藥師,後來才會因為研發新藥勞累過度,來到這個世界,擁有了現在的身份。


    明之軒眼中閃著精光勸說道:“芸芸,要不你再考慮一下?我手把手教你,怎麽會學不成?”嗯,學不學成不要緊,要緊的是教學過程,手把手的教,嘿嘿,他太樂意了。


    李芸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道:“那你還是用之前的方子好了。走吧,你出來這麽久,也該回去休息了。”


    李芸扶著明之軒回到房間,將藥方子交給胡七,讓他安排人去抓藥和熬藥。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月晟寧和明之軒父子重歸於好,心情好了,這傷也好得快。第五天的時候,父子倆的內傷都已經痊愈,隻是身子還稍稍有些虛弱,需要再調理幾天。


    因為這次意外,李芸在縣城多呆了幾天,她心中牽掛家裏,見明之軒恢複得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辭。


    月晟寧點頭道:“這次我病了幾日,堆積了許多公務,接下來會很忙,沒有時間陪你們,你們回去也好。我在這兒停留時日不多,很快就會回清平府。芸兒,之軒,你們有空一定要到清平府來小住一段時間。清平府有許多不錯的地方,到時候我一定帶你們到處走走。”


    李芸驚訝地看著明之軒:“你也要回六合村?你不留下來陪月伯父?”


    明之軒側臉笑道:“我如今是六合村的先生,哪能說離開就離開?再說了,我不在,你的診所怎麽辦?”


    李芸問出心中疑惑:“月伯父你舍得明之軒嗎?”


    月晟寧笑道:“軒兒大了,他有權決定他自己的事情,我這個當父親的,自然是尊重他的選擇。我再舍不得,也不能捆住他。以後的日子還長,多的是我們父子相聚的機會。”


    明之軒道:“爹,你放心,等我此間事了,便去清平府找你。”


    父子二人依依話別,月晟寧送了又送,不過,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最後在胡七的勸說下,月晟寧才停止送別的腳步。


    二人坐著馬車回了客棧,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現在走,在天黑之前可以到達投宿的小鎮,李芸於是決定即刻啟程。


    由於明之軒身子虛弱,李芸這幾天照顧明之軒也有些累,便請客棧老板幫他們租了一個馬車夫。


    馬車隻能坐四個人,李芸、明之軒、王老石、徐氏和阿笙五個人,車廂裏坐不下,於是阿笙自告奮勇坐到了車夫身邊的位置。


    車夫趕著馬兒小跑著出了昌興城,李芸掀開窗簾,看著城門緩緩後退,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李三在審判當日便被斬首,王氏也被即刻押送上路,流放邊疆苦寒之地。三年的苦役,便是一個壯年人也未必能挺得過來,王氏有沒有命回得來,那得看她的造化。


    不過,對於李芸來說,王氏已經是無關痛癢的人,她是死是活,李芸並不是很放在心上。


    這次來縣城,讓李芸非常感慨的,除了明之軒和月晟寧戲劇性的相遇之外,便是徐氏的變化了。她沒有想到,看來柔弱的徐氏,骨子裏竟有如此強硬偏執的一麵。


    徐氏之前對王氏母子的一再心軟,隻是因為李長順。後來她與王氏恩斷義絕,也是因為李長順。說到底,她所有種種,無非是因為她愛得太深。


    這麽恩愛的一對,如今卻要天人永隔,李芸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對於當年李長順中毒之事,李芸心存疑惑。就像李三所說,當時沒人知道李長順是中了毒,而徐氏對醫術一竅不通,她怎麽能夠知道李長順中毒並且替他解毒?


    李芸心中隱隱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恐怕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緣由在裏麵。不過,事情畢竟過了那麽久,徐氏如今情緒也不是很穩定,李芸便將這個疑惑放在心底,暫且不提。


    馬車跑過城門的瞬間,有人忽然轉頭,盯著馬車看了半晌,麵上露出狠毒之色,把手一招,對身邊的人道:“去,派人跟著那輛馬車。媽的,敢搶老子的人,找死!”


    車內,王老石涎著臉向明之軒打聽:“明先生,月大人跟你是什麽關係?”


    月晟寧對明之軒的緊張,在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後來明之軒和李芸又在縣衙住了幾天,這不由得王老石不聯想翩翩。這幾天他向徐氏打聽過好幾回,徐氏每次都回答不知道。


    徐氏當然是知道的,明之軒沒打算隱瞞她,畢竟她是他心中的未來丈母娘。不過,為免麻煩,明之軒囑咐徐氏和李芸不要把他的身份說出去。要是大家知道了他是巡撫大人的公子,他以後哪有清靜日子好過?


    麵對王老石鍥而不舍的詢問,明之軒打著太極:“嗬嗬,我一個小小的教書先生,村長大人你覺得我能跟巡撫大人有什麽關係?”


    “嗬嗬,明先生你還瞞我呀?”王老石有些不滿地道,“要是你跟巡撫大人沒關係,巡撫大人怎麽會那麽緊張你,還讓你留在縣衙養傷?”


    明之軒嗬嗬笑道:“巡撫大人是好官,他誤傷了我,心裏愧疚,總得對我負責吧?”


    這個理由勉強能說得過去,王老石想了想,點點頭:“也對。”


    李芸似笑非笑地看了明之軒一眼,這家夥,說謊不臉紅,信口拈來,他對她說的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呢?


    明之軒把李芸的神色看在眼裏,做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一雙丹鳳眼眨啊眨,要多可憐有多可憐。眼中,滿是欲說還休的怨念。


    ――芸芸,人家對你說的話可是比珍珠還真,我騙全世界,也不能騙你呀,你就這麽不相信我嗎?


    明之軒的表情太過生動,李芸微微勾了勾嘴唇,差點兒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見徐氏朝這邊望了過來,李芸連忙正襟危坐,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幸好徐氏沒有看到她和明之軒“眉來眼去”,不然,還不得浮想聯翩,把她煩死?


    明之軒心情甚好地收回目光,舒舒服服地靠在軟軟的靠背上。


    考慮到明之軒的身體,李芸囑咐車夫放慢速度。本是酉時之前就可以到住宿的小鎮,因為速度慢,到了酉時,馬車才離開了昌興縣城的管轄範圍,開始進入下一個小鎮的地界,要再行駛半個時辰,才能到達前麵的小鎮。


    交界之處,要經過一片小樹林。已是傍晚,太陽西斜,路上的客商都已經找到客棧住了下來,這時的官道上,目光可及的範圍內,隻有李芸他們這一輛馬車。


    寒鴉呱呱地叫著,小樹林裏一片陰暗。馬車夫有些害怕,道:“姑娘,天快黑了,我聽說這林子裏可不是很幹淨,要不咱們快些趕路吧,不然,我怕天黑還到不了。”


    李芸掀開窗簾看了看四周,除了風聲和烏鴉的叫聲,並無其他聲響。她擔心明之軒的身體受不了,於是道:“大叔,我們隻是路過,人鬼殊途,各有各的路,不用害怕。”


    明之軒笑道:“芸芸,你不怕,我可是怕的。就讓大叔趕快些,我的身子受得了。”


    李芸嗔怪地看了明之軒一眼。他口中說著怕,但他的表情,哪有半點怕的樣子?李芸轉頭去看王老石和徐氏,隻見他們二人一臉緊張,顯然是害怕鬼怪之說,隻得同意讓馬車夫加快速度。


    馬車夫連忙揚起鞭子,驅趕馬兒走快些。


    速度快了,車廂裏便顛簸起來。李芸和王老石還好,沒過多久,徐氏和明之軒的臉卻開始有些發白。


    李芸連忙喊道:“大叔,慢些吧,太顛了。”


    “好!”馬車夫的話音未落,馬兒卻突然受了驚,嘶叫一聲,狂飆起來。


    在慣性的作用下,李芸的身子猛地向後撞了過去。她失聲尖叫,但卻沒有撞到意料中的實木車廂,而是撞在了溫暖結識的懷中。


    她猛地抬頭,隻見明之軒咬著牙,兩手各自抵著車廂的一邊,左臂擋著徐氏,右臂擋著王老石,而她則在他的胸膛正中間。


    三個人的撞擊之力被明之軒一人全數吸收,他的臉色,比剛才更白。


    “籲,籲!”


    馬車夫狂呼,試圖控製馬兒,但是馬兒卻瘋狂奔跑,根本停不下來。


    “村長,自己抓好了!”


    明之軒高喊一聲,一手抱著李芸,一手抱著徐氏,從馬車頂上破頂而出。


    將李芸和徐氏放在地上,明之軒飛身上前,抓著車夫和阿笙,將他們帶到地上。然後再飛上馬車,生生將馬兒勒住,然後將一臉惶恐的王老石從車廂內扶出來。


    明之軒長長舒了口氣,總算沒有人受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身體未痊愈,經過幾番大動作,此時已然力竭,他扶著馬車勉強站穩,這才笑著抬頭朝李芸看去。


    徐氏和李芸最先落地,其次是車夫和阿笙。四人正驚魂未定地朝馬車走來,突然從四麵八方衝出十幾個蒙麵大漢,手拿長刀,將大家團團圍住。


    ------題外話------


    天氣又潮又熱,我的腦袋像是灌了鉛一樣,轉不動了,嗚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悠悠田園藥草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露草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露草心並收藏悠悠田園藥草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