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窩睡了十一年的男人,為他生兒育女,孝敬公婆,任勞任怨,到頭來,換來的就是猜忌和侮辱嗎?


    李芳抬起被打紅的臉,一雙美目,飽含憤怒、委屈、傷心、屈辱,森然地盯著何老跟,不說話。


    “賤人,你這是什麽眼神?”何老跟被這目光盯得心中火起,揚起手掌,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李芳不閃不躲,甚至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隻是牢牢地盯著何老跟的眼睛,似乎想將這個令她寒心的男人看清楚。


    啪!


    手掌狠狠打在相同的地方,李芳隻覺得左臉熱辣辣的痛,但臉上再痛,也沒有她的心裏痛。


    聞訊趕來的李芸冷冷喝道:“住手!”


    徐氏快走幾步進了屋子,扶住李芳的肩膀,見她嘴角都破了,正汩汩的留著血,心疼得不行,轉頭看著何老跟,有些薄怒:“弟妹,到底是怎麽了?芳兒究竟犯了什麽錯,你要這樣對她?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嗎?”


    何老跟一臉鐵青,怒道:“她做的好事你讓她自己說!”轉身出了睡房,來到堂屋,彎腰背起他帶來的弓箭,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徐氏高聲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何老跟頭也不回地大聲道:“回去,寫休書!這個婆娘,我何老跟要不起!”


    李芳身子震了震,眼中竟然有種解脫的快意。


    徐氏立放開李芳,追了上去,便追邊道:“弟妹,莫要衝動,萬事好商量!”


    何老跟卻鐵了心地往外走,李芸眼中怒色一閃,喝道:“雪球,攔住他!”


    雪球嗷地一聲,飛躥過去,擋住院門口,不讓何老跟出去。


    徐氏終於追上何老跟,皺眉道:“弟妹,你之前還好好的,出去轉了一趟回來就這樣了,你是不是聽別人說了什麽,誤會了芳兒?”


    “誤會?”何老跟把弓箭往地上一擲,“她生了山林後,八年的時間都沒有懷孕,為什麽一回娘家就懷孕了?這世上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李芸冷笑:“你的意思是說,我二姑找了別的男人,給你戴綠帽子咯?”


    何老跟額頭青筋迸出,喝道:“這得問那賤人!”


    李芳緩緩從屋裏走出來,溫柔撫了撫自己的小腹,眼眸之中是深深的受傷,語氣卻是冷靜:“這孩子是你的。”


    何老跟猶自懷疑:“如果不是你紅杏出牆,別人跟你無怨無仇,為什麽要詆毀你?別人可是說得有板有眼的!”


    李芳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徐氏連忙低聲安慰她:“中間肯定有誤會,你別急,一會兒誤會解開了就好了。”


    李芸非常生氣,語氣也淩厲起來:“別人?是誰說的?”


    第一生氣那些亂嚼舌根的人,第二生氣何老跟寧願信不相幹的人的謠言,也不相信自己的妻子。


    何老跟眼睛一瞪:“你小孩家家的,關你什麽事?大人說話,沒你說話的份!”


    徐氏輕輕拉了拉李芸,示意她不要把關係搞太僵了。畢竟李芳是何家的人,後半輩子還要在何家生活的。


    李芸抿了抿唇,微微仰頭,目帶寒意,靜靜看著何老跟。她年紀小,個字矮,但俯視著她的何老跟,心中竟然覺得自己才是被俯視著的那個。


    直到何老跟被看得垂下了眸子,李芸才淡淡道:“她是我二姑,是我的家人。要欺負我的家人,我不答應。”


    李芳一直咬牙控製的情緒在李芸擲地有聲的話中終於決堤,她委屈而屈辱的眼淚奪眶而出,哭倒在徐氏懷中。


    何老跟何曾被一個小輩嗬斥過?他惱羞道:“她嫁給我們何家,生是何家人,死是何家鬼,你們姓李的,管不著!”轉頭去看李芳,喝道:“李芳!你有娘家人做靠山,膽肥了是不?你有本事,就一輩子不要回何家!”


    徐氏見事情越發的僵,連忙勸道:“弟妹,如今你在氣頭上,先冷靜一下,不要把話說太滿了,凡是都要留一線餘地不是?”


    何老跟陰陽怪氣道:“她能做出如此不知廉恥的事來,我要是給她留餘地,就是不給自己留餘地。”


    李芳抬起頭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滴落,哭道:“何老跟!你要是個男人,就把話講清楚,我做了什麽不知廉恥的事?你冤枉我紅杏出牆,那你說,那個男人是誰?”


    何老跟暴走,怒吼道:“你自己做的好事,還要我來告訴你?我這就去殺了那個男人,再來告訴你他是誰!”


    他彎腰去撿丟在地上的弓箭,李芳和徐氏驚呼:“不要衝動!”李芸卻喝道:“雪球阿笙小刀!”


    雪球嗷嗚一聲電射而來,從背後將何老跟撲倒在地。同時,一直站在門口阿笙和小刀飛快跑來,將和雪球廝打的何老跟製服。


    小刀兩隻手像是鐵鉗一般抓住何老跟的手,一隻膝蓋頂住他的後背,無論他如何掙紮,也不能掙脫。


    何老跟抬頭,睚眥俱裂,憤怒地盯著李芸,像是一頭野獸般吼道:“放開我!”


    李芸淡淡道:“放開你?放開你好讓你去殺人嗎?殺人償命,你自己死了不要緊,可是你確定你不會殺錯人?你死了,你爹娘怎麽辦,你兒子怎麽辦,你想過嗎?”


    像是醍醐灌頂,何老跟瞬間清醒過來,緩緩低下了頭,默不出聲。


    “小刀,放開他。”李芸充滿鄙夷地看著何老跟,“我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


    何老跟翻身坐在地上,雙手抱頭,不斷用手扯頭發,捶打自己的腦袋。


    李芸淡淡道:“別人不知道,你跟二姑夫妻十餘年,還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人嗎?怎麽可以因為別人說三道四而懷疑她呢?你壽辰那天,她就告訴我娘說她懷上了,但是怕你們空歡喜一場,在沒有大夫確診之前,便沒有告訴你們。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你是什麽時候得知她懷了孩子的?”


    何老跟緩緩抬起頭,結結巴巴道:“是……我聽到消息,是壽辰三天後。”


    李芸話中譏諷之音更重:“是啊,三天。三天的時間,要和別人搭上,還要能夠被診斷出懷孕了,你覺得可能嗎?”


    “我、我……”何老跟羞愧得低下頭去,說不出話來。


    徐氏鬆了口氣,道:“好了好了,誤會解開就好了,弟妹,以後可不要這麽衝動,知道嗎?”


    “嗯。”何老跟重重地點了點頭,爬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弓箭撿起來,不好意思地道,“我、我還是等樹林放學,吃過飯,大家一起走。”


    李芸看了一眼萬事大吉的何老跟,冷冷道:“道歉。”


    “道什麽歉?”何老跟一怔,在他的意識中,女人就是低人一等的,錯怪了就錯怪了,他一個大老爺們,向自己婆娘道歉,要是被人知道了,還不得被人笑話死?


    李芸氣笑了:“你冤枉了二姑,難道不應該道歉嗎?”


    何老跟麵上掛不住,哼了一聲,凶巴巴的看著李芳:“你要老子給你道歉麽?”


    話中之意,你敢讓老子道歉,老子要你好看。


    李芳閉了閉眼睛,並未回應何老跟的話,而是問道:“到底是誰說我的壞話?”


    “算你識相。”何老跟得意地看了李芸一眼,“你也不小了,再過幾年就會嫁人。你跟你二姑好好學學怎樣跟相公相處,免得被婆家嫌棄。”


    李芸眸子冷了冷:“不勞你費心,反正嫁誰都不會嫁到你們何家。”


    “你!”何老跟被李芸戳到痛處,正要發怒,隻聽李芳提高了音量,“到底是誰說我壞話?”


    何老跟心中對那嚼舌根之人也很是惱火,於是將事情和盤脫出。


    他之前在村裏到處亂逛,走到村口的時候,遇到一老一小兩個女人正在吵嘴。


    那老女人是跟葉氏要好的羅氏,那年輕的女人正是趙氏。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羅氏跟葉氏要好,正是因為她也是那種愛講人是非的人。如今葉氏瘋了,沒人跟羅氏整天講是非了,羅氏覺得無聊,便主動找趙氏聊天。在她眼中,趙氏跟她是同一類人,應該有話好聊。


    以前,因為年齡相差較大,羅氏和趙氏並沒有太多來往。如今羅氏主動接近,趙氏也不抗拒,於是二人就聊了起來。


    豈知,聊著聊著,問題來了。


    趙氏因為自己是村長兒媳,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因此言語之中,對羅氏並不是十分的尊重。


    羅氏心中對趙氏不快,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便眉飛色舞地對趙氏說出一段陳年舊事,說王二石曾經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相好,二人已經到了非卿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後來因為女方的父母反對才作罷。


    趙氏聽了吃醋,知道羅氏是想看她不爽的樣子,於是和羅氏吵起來,說羅氏是在胡編亂造。


    正在此時,何老跟走了過來,羅氏一指何老跟,得意洋洋道:“是不是我編造的,問他就最清楚不過了!”


    趙氏得知羅氏口中王二石的青梅竹馬竟是何老跟的妻子李芳,想起王二石前些日子替李芸做工,每天都能見到李芳,說不定二人眉來眼去,早就搭在了一起,心中醋意翻騰,於是把這邪火發泄在何老跟身上,陰陽怪氣道:“一個大男人,連自己的婆娘都看不住,還好意思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你回去管管自家婆娘,讓她不要出來到處勾引別人的相公!”


    何老跟自是不幹,跟趙氏吵起來。


    羅氏幸災樂禍地在旁邊煽風點火,二人越吵超激烈。住在周圍的村民聽到爭吵聲,便丟下手中的事,笑嘻嘻地過來圍觀。


    何老跟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心中憤怒不已,挽了挽衣袖,怒道:“你憑什麽說我家娘子勾引你家相公?你有什麽證據?你要是說不出個二五六來,我絕不饒你!”


    何老跟本是獵人,長得非常壯實,他把衣袖一挽,一副要打人的樣子,趙氏心中有些害怕,但在眾人麵前,她絕對不會認輸,把心一橫,叉腰高聲道:“憑什麽?回去看你媳婦的肚子就知道了!她如今肚子裏的孩子才兩三個月,她回六合村也有兩三個月了,還不能說明情況嗎?”


    眾人齊齊噓了起來,何老跟覺得丟臉丟到姥姥家了,推開眾人,狂奔著回家,怒氣上湧,他理智盡失,便發生了之前的一幕。


    說完整件事,何老跟道:“不是我的錯,我也是被趙氏騙了,要怪,就怪她。”


    他此時猶自不肯承認自己的過錯,李芳一臉木然,心灰意冷地道:“何老跟,我自從嫁給你之後,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呢?就憑著外人的三言兩語,不問青紅皂白就懷疑我的清白,我算是看透你了。這麽多年,我在你們何家任勞任怨,任打任罵,一點地位都沒有,夠了。”


    “你什麽意思?”


    “你自己帶著樹林走吧,我是不會回去的。”


    “什麽?”何老跟不可置信,“你不回去,難道要在娘家呆一輩子?”


    李芳俏臉滿是寒意:“反正我不會再回何家。”


    何老跟勃然大怒:“隨便你!我何老跟大丈夫何患無妻,你等著,我這就找人寫休書!”說罷,怒氣衝衝地摔門而出。


    徐氏大驚失色:“芳兒,這怎麽行?”


    “大嫂,你放心,我不會一直麻煩你的。”李芳艱難一笑,撫著肚子道,“等我肚中孩兒生下來,我就另尋他處,自謀營生,再艱難,也會把他撫養成人。”


    徐氏唉聲歎氣:“芳兒,你知道大嫂不是這個意思。女人一輩子的幸福都靠丈夫,哪有自請下堂的?夫妻之間拌幾句嘴再正常不過,床頭打架床尾和嘛。一會兒老跟回來,我再勸勸他,你也跟他說幾句好話。”


    李芳搖頭:“大嫂,大哥對你百般溫柔,你不明白我心裏的苦。”說著,她的眼淚掉下來,“總之,是我命苦罷了。”


    徐氏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求助似的看著李芸:“你勸勸你二姑。”


    李芸抿了抿唇,肅色道:“二姑,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拿了他的休書,你就跟何家脫離所有關係,包括樹林表哥和山林表弟,你舍得嗎?”


    李芳身子顫了顫,捂著臉嗚嗚哭道:“我是舍不得他們,可是我真的不願意再回到何家。”


    李芸點頭道:“好,二姑,既然你決定了,那麽,我支持你。你現在不能太激動,對肚中的孩子不好。”


    李芳漸漸安靜下來,停住了眼淚。李芸將她扶到床上躺下,道:“你先什麽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一下。”


    李芳合作地閉上眼睛,徐氏將李芸拉了出去,有些責怪地低聲道:“我讓你勸和,沒讓你勸分啊!”


    李芸抿了抿唇,道:“二姑現在情緒激動,我要先安撫她的情緒。”


    徐氏歎了口氣,點頭道:“隻能先這樣了。”


    李芸默了默,道:“不過,那是我的心裏話。你也看到了,何老跟根本就是個粗暴的男人,動不動就打罵二姑,現在二姑下決心離開他,我們作為二姑的家人,應該支持她才是,而不是逼著她繼續不幸福的生活。”


    徐氏歎氣道:“你說的是沒錯,可是,女人家一旦被休棄,這輩子就完了,一輩子都會抬不起頭的。”


    李芸微微一笑:“放心,有我在。”


    有她在,她的家人會生活得堂堂正正,揚眉吐氣。不過是一個渣男,踹了就踹了,李芳以後想要嫁人,有她李芸在,難道還會是個事兒嗎?


    李芸並未多說什麽,徐氏卻相信,女兒是對的。隻要有女兒在,再難的事,都會過去。看著李芸,徐氏覺得很安心。


    “芸兒,娘相信你。”


    半個時辰後,何老跟回來,手裏拿著休書,抖得嘩嘩作響,在院子裏喊道:“李芳!出來給老子認錯,老子就把這休書撕了,不然,哼!”


    他至始至終認為李芳是仗著有娘家人撐腰,給他甩臉子,想讓他服軟。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麽可能向自家娘們低頭?


    李芳在床上躺著,並未睡著,默默爬起來,一言不發,走到何老跟麵前,也沒去看他,麵色平靜地接過休書,仔細折好了,放入懷中,轉身便走。整個過程,她沒有看過他一眼。


    何老跟心中咯噔一下,這才知道事情不對。李芳溫柔體貼,長得又清秀美麗,放眼整個高屋村,再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女子了。他並非真心要休掉李芳,此時後悔不已。


    何老跟去村裏找人寫休書,早有好事者將他與趙氏的爭吵傳開了,知道他寫了休書,有人便假裝路過,前來看熱鬧。


    在這麽多人麵前,何老跟拉不下大男人的臉麵,挽回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他滿心懊悔地站在原地,看著李芳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一腔怒火無從發泄,何老跟轉身朝圍觀的人怒喝:“看什麽看?沒見過休妻的嗎?你們都來看我的笑話是不是?我被戴了綠帽子,我是受害者,你們為什麽要笑話我?”


    他怒極攻心,惱羞之下,竟然口不擇言,明知李芳是被冤枉的,卻在眾人麵前詆毀李芳。


    剛走到門口的李芳停住腳步,轉身,冷漠地看著何老跟。對於何老跟的詆毀,她此時一點都沒覺得憤怒,而是再一次的確認,離開這個男人,她做得對。


    深深吸了一口氣,李芳抬頭看向圍觀的人,看著他們或是鄙視或是看好戲的眼睛,一字一句,大聲道:“大家聽著!今天,不是他何老跟休妻,而是我李芳休夫!從今以後,我與他,嫁娶各不相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悠悠田園藥草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露草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露草心並收藏悠悠田園藥草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