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什麽九姑爺?”許是被嚇得傻了,文顏竟一時半活兒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蘭心,不明所以的樣子。


    蘭心朝幼桐看了看,臉上顯出世故而討好的笑容來,“就是九小姐的姑爺呀,沈家三公子!”


    幼桐冷著臉不說話,文顏終於恍然大悟,頓時高興起來,方才的驚恐馬上拋諸腦後,一臉興奮地上前來抓住幼桐的手,激動道:“九姐姐,我們偷偷過去瞧一瞧,看看咱們九姑爺長什麽模樣?”


    幼桐淡淡地笑,輕輕推開文顏的手,低聲道:“十妹妹別胡說了,外頭亂糟糟的又是大晚上,我們幾個女兒家怎好隨意出門。若是被有心人傳出去,怕是要說我們崔府管教不嚴了。”


    “誰敢?”文顏眼一瞪,眸中怒氣上湧,“誰不要命了膽敢亂嚼舌根子,我非絞了她舌頭不可。”


    蘭心聞言心虛地往後退了兩步,目光閃爍不定,低著腦袋不敢看人。幼桐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回頭朝文顏道:“我們府裏的下人自然是有規矩的,可院子裏還有外人在呢,再說了,我到底是和他有婚約,這麽大刺刺地出去看他,旁人指不定怎麽笑話我呢。”


    文顏聽她這麽一說,也覺得似乎有些道理,可又心有不甘,在屋裏急躁躁地跳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抓著幼桐的袖子求道:“九姐姐,你就讓我去瞧瞧吧,我就瞧一眼,偷偷的,保證不讓人發現。”


    幼桐哪裏不曉得她的性子,若是今兒晚上不讓她看到沈三,怕是這幾日都別想安靜了,歎了口氣,朝慧英吩咐道:“你也跟著十小姐,別讓她到處亂跑。看完了馬上就回來,千萬不要惹麻煩。”


    慧英乖巧地應了,文顏也高興起來,狠狠握了握幼桐的手,罷了,趕緊換了衣服,由蘭心引領著出了門。屋裏很快安靜下來,依稀聽到外頭院子裏傳來高亢的說話聲,還時不時地一陣大笑,因離得遠了些,聽不出到底是誰的聲音,但想來這裏頭,總有徐渭的,亦或是…沈三…


    一想到沈三,幼桐就無緣由地煩躁起來,那個男人曾經輕而易舉地騙過了她,燒了她的莊子,帶走了她的侍女,還險些害得她命喪九泉。一時恨得牙癢癢,對付沈三這樣的人,要怎樣才算是徹底報仇?他所愛的,所恨的,所在乎的,到底是什麽?這麽久以來,幼桐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門外有淺淺的呼吸聲,與遠處的喧鬧形成明顯的對比,幼桐緩步走到門口,輕輕叩了叩門,馬上就有人應道:“九小姐?”還是之前那位。


    幼桐問道:“你怎麽還在?”


    那人回道:“將軍吩咐屬下保護九小姐。”


    幼桐“哦”了一聲,轉身,緩緩回到床上坐下。徐渭,還有一個徐渭。她生平第一次覺得腦袋有些不夠用了。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等到文顏興高采烈地進屋時,才發現外麵天色竟隱隱發白,原來已是黎明了。


    “真可惜,”文顏一臉惋惜道:“九姐姐你沒有親自去看,那沈三公子生得極好,比我五哥還要英俊呢。”她脫下身上的長披風,蹭掉靴子,一骨碌躲進被子裏,眼睛亮亮的,“他個子那麽高,皮膚白淨,看起來像個書生,可是本事卻不小,聽說還打過土匪呢。不過——”


    她頓了頓,故意地將尾音拖得常常的,滿目期待地等著幼桐發問。可幼桐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連眼角都不曾抬一下,似乎絲毫不敢興趣的樣子。文顏有些失望,訕訕道:“你果真一點也不好奇麽?那可是你將來的夫君呢。”


    “哦,”幼桐抬頭看了她一眼,配合地問:“不過什麽?”


    文顏頓時笑起來,眉目都彎彎的,“不過那位沈公子太冷淡了些,跟五哥說話都客客氣氣的,這還是未來的親家呢。反倒是跟徐大哥有話說,不過徐大哥似乎不大喜歡他,老是盯著他看,凶巴巴的,也不曉得沈公子哪裏得罪他了。”


    “是麽?”幼桐仿佛有了些興趣,眨巴眨巴眼,但還是沒有往下問。


    “他的聲音也好聽。”文顏又道,捧著臉看著幼桐,很乖巧的樣子,“九姐姐你真有福氣呢。”


    “哦,”幼桐睜大眼睛看著她,“你倒是聽得仔細。跟他說話了嗎?”


    “是呀,不——”文顏脫口而出,爾後又馬上否認,一臉漲得通紅,氣鼓鼓地道:“九姐姐壞死了,套我的話。”停了一下,又笑起來,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我在躲在外頭偷偷看,被五哥發現了。後來索性就出來打了招呼,不過沈公子隻看了我一眼,連客套話都沒怎麽說,真是冷淡。好歹,我也是他未來的小姨子啊。”


    幼桐沒回話,低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麽。文顏自顧自地說了一陣,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因折騰了一晚上,第二日大家都起得晚,幼桐洗漱後不敢出門,生怕再撞見沈三。雖說日後她的身份遲早會暴露,但至少不能是現在。


    早飯後二夫人特特地過來探望文顏和幼桐,又說了些安慰的話,文顏一臉興趣地問起沈三的行蹤,才曉得他也要和眾人一道回京。幼桐頓時色變。


    文顏卻是興致勃勃,收拾東西動身時就不時地開文顏和沈三的玩笑,言語間早已將她和沈三看成了一家人。


    幼桐心中不無惱意,隻是不好朝文顏發作,隻板著臉,正色朝文顏道:“十妹妹,這些玩笑的話在屋裏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讓外人聽到,不曉得的,還以為我嫁不出去,非賴上他們沈家了。說到底,這婚事隻是提了提,也沒定下來,他們家若是果真有心,從我搬回崔府到而今也有好幾個月了,怎麽就不見遣人過來說親。你也說了,昨兒晚上那沈公子甚是冷淡,說不定人家根本就瞧不上我呢。”


    “這怎麽可能!”文顏氣得一臉通紅,眼睛裏滿滿的全是憤懣,“以九姐姐的才貌,便是進宮做娘娘也使得,他怎會瞧不上,除非是他眼睛瞎了。”


    想了想幼桐方才說的話,又覺得似乎有些道理,打從沈家去年來使人提親到現在足足有半年時間了,就連孫家都急著想將兒媳婦娶進門,那沈三比孫公子年歲還要大些,怎麽就不著急了。莫非,果真是想悔婚不成?


    “九姐姐,”文顏上前抱住幼桐,小聲安慰道:“我看沈公子也就是生得好看些,卻是沒什麽好的。一個大男人,長得那麽好看有什麽用。他們要悔婚,就讓他們悔好了,我們還瞧不上呢。這京裏頭最不缺的就是大好男兒,個個都英俊能幹,不說旁人,就是徐大哥也比他強幾百倍。索性你就嫁給徐大哥好了,他人好又癡情,你們又認得,豈不是再好不過。”


    幼桐一時哭笑不得,小聲道:“你渾說些什麽,怎麽無緣無故地扯到了徐大哥身上。我又沒說沈家真悔婚,隻是讓你說話小心些,不要讓旁人拿捏住了把柄而已。你這般大大咧咧地說悔婚,人家還以為是我們崔家瞧不上他們呢。”


    文顏吐了吐舌頭,朝一旁伺候的慧英和蘭心看了眼,吩咐道:“若是膽敢在外頭亂嚼舌根——”


    慧英和蘭心嚇得連道不敢。


    文顏扭頭又露出笑臉,道:“你看,就我們幾個曉得,定不會傳出去的。”


    幼桐實在拿她沒辦法,搖頭而笑。


    想著之前在田莊時她的女裝多以素淡為主,臨上車時,幼桐特意讓慧英找了件大紅色的繡襟短襖換上,外頭再披上那條白狐裘紅緞大披風,遠遠地瞧著已是富貴逼人,再尋了頂帷帽,垂下長長的絲幔將臉擋住,便是幼桐自己也認不出鏡子裏的自己。


    文顏卻是眼紅那頂帷帽樣子好看,戴在頭上,絲幔隨風飄動,搖擺間便多了些女兒家的風情,便讓蘭心也買了頂帷帽一並戴上。


    其實也是幼桐多心,雖說沈三與眾人一道,但崔家這隊伍拉得有好幾裏長,從頭看不到尾的,那沈三又特意地避著崔家女眷,哪能瞧見馬車裏的兩個女兒家。倒是徐渭一直關注著她們,瞧見她們這副奇怪的打扮,一麵疑惑,一麵又為看不到幼桐的容貌而失望著。


    崔維遠心思重,不動聲色地問過文顏,但這丫頭連自己都迷迷糊糊的,隻隨口說好看,崔維遠便沒有再多心,畢竟,那京城裏打扮得比這古怪的多得是。更何況,將那如花似玉的麵孔隱藏在薄紗之下,影影綽綽的的確更有風情。


    一路太太平平地到了京城,崔府裏早得了消息,崔家長孫崔維哲領著府裏的總管並十來個下人在城門口候著。見馬車過來,趕緊過來迎接。因此處人來人往,二夫人不好出來說話,便在馬車裏與維哲寒暄了兩句。罷了,由崔維遠上前接應。


    一進城門,沈三便與崔維遠告辭,領兵速離,徐渭則十分殷勤地一直將他們送到西城南石胡同的崔府大門口。他這般客氣,崔維遠自然不肯放他走,非拉著他進府來要好生喝一盅。


    徐渭這回卻是回絕了,道:“宮裏召得急,我此番路上用了不少時間,而今好不容易進了京,自然要先進宮麵聖。”


    既然是公事,崔維遠自不好再堅持,隻說回頭定要好生感謝。罷了,這才鬆手讓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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