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落了一夜,天明時驟停,朝陽初升,曠野之間不再冷得刺骨。


    敖晟翎牽著墨玉出了廟門,回首對那青衫男子說道:“告辭。”


    雖僅二字,但言語還算客氣,看來靜心修煉了一夜[清流訣],她的情緒緩和了許多。


    青衫男子長身玉立於廟內,清晨陽光照他身側襯出一襲灑脫。他雙臂收於背後,對著敖晟翎笑而不語,遙見她翻身上馬選了一條南下路徑,青衫男子僅點了點頭,但亦不再追隨,隻是慢步踱至廟門處看著那一人一馬漸行漸遠,站了許久。


    鄉野平坦地勢上策馬奔騰了大半日,終不見得有人跟著了,敖晟翎心中解了些許煩躁,但她臉上仍不見一絲笑容,整日木著一張冷臉沉默寡言。胃口也大不如前,往常是三日不沾葷就饞得不行,如今卻一碗薄粥就隨意對付。


    經城過鎮一路南下大半個月,敖晟翎時而住宿客店時而借宿民家。有一日臨近黃昏,腹中忽覺一陣絞痛,敖晟翎這才想起今日隻在清早啟程那時吃了半個饅頭,這一路就再也沒進過吃食。舔了一下幹澀的上唇,敖晟翎放慢馬速,行了半柱香時間,遠遠看見竹林深處露有青瓦簷角,便即刻策馬過去。臨近了才看清是一戶莊園,隻是高牆斑駁,似是荒廢多時。


    下馬放墨玉自去吃草,敖晟翎拾階而上叩門三聲,自門縫處由遠及近傳來犬吠聲響。


    開門之人,荊釵布裙,是位半百老嫗,她的身後還跟著一條大黑狗。


    “這位嬸子安好,晚生路經貴邸,此刻幾近黃昏,打擾借宿一夜,不知可否?”


    “公子謙遜知禮,品行端方,老生豈可推拒?大黑!大黑閉嘴!!哎喲~失禮失禮……來來來~快請入內……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對著老嫗和藹笑容,看了眼聽話閉嘴甩尾巴的大黑,敖晟翎禮貌答複:“晚生姓雲。”


    “老生夫家姓聶...”老嫗待敖晟翎將墨玉牽入內,她轉身關門上柵,“雲公子喚我聶二娘就行。”言罷見得敖晟翎點頭稱是,聶二娘一邊領著敖晟翎往堂屋行去,一邊解說,“雲公子莫嫌棄我這兒荒涼,原是上個東家把這莊園子抵押了,聽說是帝都那裏的一個大員,但也不知怎地過了一年多還無人來接管,也就隻有我母女倆平日裏住這兒看顧,等新東家派人來了就好。”


    說是看顧,但母女倆一老一少的,僅能維持主堂潔淨,別院深深,無能為力。


    敖晟翎隨意看了兩眼,雖說園景無人修剪已然麵目全非,但庭院道路還是有人將落葉打掃,晚風吹過,帶起一些空關房屋的破洞窗紙瑟瑟作響,著實蕭條……又見聶二娘布裙和雙肩大片補丁,敖晟翎心中不忍,遂拿出兩塊碎銀遞了過去:“煩請聶二娘給晚生預備熱水,晚生一路奔波,要些熱水擦擦……”


    “哎喲喲!這是作甚??”聶二娘連連推辭,但見敖晟翎堅持說要吃得好一些,她自己又念及快要過年節,於是訕笑著隻得收了,趕緊一路請敖晟翎去最幹淨的偏廳坐下。


    偏廳內隻點了一根麥稈紅燭,冒著薪火味黑煙。敖晟翎揉了幾下鼻子,知道人家舍得用蠟燭已是對她看重,便暗自忍著。


    不消片刻,聶二娘端著碟子過來了,身後還隱約跟著個瘦小身影,估計那是她女兒。


    “雲公子莫嫌我家茶點粗糙,可這熱茶用的是後山流下來的甘泉,糕點用的南瓜和棗子都是自家種的,都是能甜到心裏去的。”聶二娘將點心放在敖晟翎麵前,又示意她女兒將茶爐置於客人左手邊。


    姑娘家許是怕生,一路行來都隱於母親身後,聽得母親喚她上前奉茶,這姑娘低眉順眼上前給客人倒了盞熱茶。


    敖晟翎微微欠身,以禮相待看她一眼便要道謝,誰知心頭猛地一震,那聲“琬兒”險些驚呼出口!


    這姑娘的側顏.......乍一眼瞧著竟肖像慕容!!!


    敖晟翎瞪大雙眼口不能言,而那姑娘早已被她嚇得遠遠躲在了聶二娘身後。


    眼簾半垂,深呼吸三四回,雙掌攏於袖中互掐虎口,敖晟翎終於拉回了神智,拭去額頭細汗,她向那對母女致歉:


    “近日旅途勞頓而神思不濟,過分失禮,實在慚愧!”


    “方才雲公子說需熱水洗漱,此時夥房缺不得人……”聶二娘尷尬一笑:“公子趁熱用些茶點,我母女倆還有粗活要幹。”言罷,即刻牽著女兒的手快步走出去沒了影。


    敖晟翎癱坐在椅子上,如三魂不見七魄那般怔了許久,兩眼直愣愣盯著桌上兩碟糖糕,眼眶漸漸紅了,視線有些模糊......她硬是用力眨著眼睛,揉了幾下鼻尖,喉嚨酸脹已然沒了食欲,但又恐聶二娘母女見了一絲未動的糖糕而有失禮數,恰巧窗邊來了幾隻小麻雀正‘嘰嘰喳喳’得不可開交,於是她將糖糕掰碎,悉數投喂給了小麻雀們。


    聶二娘過來請敖晟翎去廂房休息之時,見得兩碟子空空如也,滿意一笑:“雲公子,熱水都得了,屋子床被也擺設齊全,請隨老生過去吧?”


    隨著聶二娘到了廂房,四個木桶熱氣騰騰,床上鋪了棉被瞧著就覺得暖和,一陣疲憊感不禁湧上心頭,敖晟翎一臉困倦對聶二娘說道:“如此周到待客,晚生感激不盡,方才那兩碟子糖糕下肚,此刻隻覺瞌睡,晚生就此歇息,晚膳就不打擾了。”


    聶二娘也不多言甚麽,關照幾句便關門離去。


    用溫暖的熱水來洗臉和泡腳,使得敖晟翎精神鬆緩了許多。睡到半夜,也不知怎麽竟忽地醒了過來,翻身看了眼窗外,夜深月明。


    早已習慣身邊有那女子的軟香玉體,如今身側卻冷冷清清...悲從中來,鼻尖一酸,敖晟翎坐起下床,披了袍子推門而出。她依稀記得園中一角幾株臘梅傲骨流香,恰似那女子風骨,便循著暗香踱步而去。


    行了不久,卻聞得灑水聲響,循聲望去,見一口水井旁,有一人正散著長發在洗頭。


    在這嚴寒冬夜,居然還有人用刺骨冰水來洗頭?!瘋了麽?!!!


    敖晟翎立在原處,眼眸微眯,就見那人撫開額前長發,皎潔月光之下,原來是個年輕姑娘。緊握右拳,敖晟翎小心翼翼呼出一口氣,冬夜寒冷,那一聲歎息剛出口即成一段白茫茫。


    那年輕的聶姑娘似乎聽見了附近有人在輕歎,遂轉頭對著敖晟翎微微一笑。


    自黃昏初見就被敖晟翎嚇了一跳之後,聶姑娘就再也沒出現在她的眼前。敖晟翎自然也不好意思問人家閨女之事,故而那句抱歉一直沒機會當麵說出去,不過沒想到卻在半夜遇見。既然碰巧在這裏見到了,敖晟翎便微微欠身回禮,正要開口說話,她的瞳孔卻一陣收縮!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因為敖晟翎看到聶姑娘對她微微一笑之後,接著轉回頭,抬起雙手將自己的腦袋扭下脖子,放在膝蓋上,用一方紗巾去擦幹發梢的水珠,若仔細看那紗巾,好像那上麵還有點滴血漬。


    敖晟翎的手腳冰冷,似凍住了那般紋絲不動……一陣陰風吹過,卻見一條魅影閃出!


    就見一條大黑狗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張開獠牙叼起那顆頭顱一下子跑沒了影,隻可聽得那頭顱在不遠處斷斷續續縹緲呼道:“還我頭來~~還我頭來~~”那聲音落入耳中,真真猶如山野幽魂!


    藍瞳乍現,流水清氣疾速貫通經脈百穴,敖晟翎不知著了什麽魔,竟寬袖一甩盯著那大黑狗追了上去!


    大黑狗一路逃竄,健壯四肢飛奔敏捷卻始終逃不脫敖晟翎的追堵,還被小石子砸了臉部十多下,終在鼻腔被砸得吃痛不已,隻得鬆口棄了頭顱,夾著尾巴哀嚎逃命。


    在一堆雜亂草叢間尋到了那顆頭顱,敖晟翎正要伸手去提,耳邊卻聽見有人對她說道:“別碰!”


    縱身躍出三丈遠,雙掌聚氣五指凝力,湛藍雙瞳閃出狠絕殺意,暗夜中的敖晟翎,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矯健黑豹。


    “我記得同你說過,途中再叫我遇見你,莫怪我拔劍相向。”敖晟翎的語調,冷過冬夜寒風。


    “不錯,你是說過,但方才你漏了兩個字……‘明日’~”月光下的青衫男子笑得人畜無害,攤開雙掌與她認真分析道,“我記得你當時說的那句話確切來講應是‘若明日途中再叫我遇見你,莫怪我拔劍相向。’……明日即次日,莫說次日了,在這大半個月裏頭我可從未遇見過你。”


    一股無名大火直衝敖晟翎的天靈蓋,她抬起右手指著青衫男子正要發作,卻見不遠處那顆落於雜草間的頭顱毫無緣故突然著火,而且火勢異常凶猛!方圓一丈之內俱被燒成了焦土!若是方才敖晟翎已將頭顱提在手中...那她拎回去的路上..........


    隻怕神仙也躲不開這地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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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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