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踏入北狄草原,平日裏騎馬射箭時戴了氈帽就出去,雲小七早已甚少編發。此刻聽柔嘉問她,遂笑嗬嗬地應道:“編發費時,不可讓你受累......”


    “左右無甚要事,恰巧讓我打發時間罷了。”柔嘉隨意說著,蔥白玉指撫過雲小七的發根。


    雲小七頭皮一熱,後背脊梁竟起了一層酥麻之感,她臉頰微燙,有些不自在地低頭言道:“這......我......”


    “別亂動,乖乖坐定了。”前半句不拘言笑,後半句語調輕柔,叫人聽了沒有理由拒絕柔嘉。


    雲小七盤膝挺腰、斂目端坐,心中不斷默念[清流訣]以凝心安神,終是除去了紛亂雜念。感受到柔嘉的細致入微,連呼吸都軟綿綿的,雲小七眼睫微顫,忖了半晌終開口問道:“你會在這裏待多久?”


    手勢停頓,柔嘉佯裝氣惱,硬著語氣反問:“怎地?嫌我麻煩多事?要我趕快走了?”


    “胡話!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雲小七惱急,說著就要挺身立起,卻被柔嘉按住肩膀壓了下去。


    “你這人怎地半分玩笑都開不得的?”忍不住笑出聲來,柔嘉一掌輕拍雲小七的後腦勺,“莫要再亂動了,剛編好的小辮兒險些就散開了。”


    被柔嘉那一掌拍得歪了腦袋,雲小七半天不願出聲言語。柔嘉見那人梗著脖子悶聲不吭犯了傻勁兒,無奈歎氣,溫和言道:“此地不宜久居,但小住一段日子也不無可。北狄草原風光雄奇,到此領略一番,今生無憾了。”


    “......既然如此,我便帶你看盡草原風光,定不叫你抱憾而歸。”閉著雙眸,雲小七似起誓般說得異常莊重。


    眸光閃動,柔嘉隱約猜測那人此刻內心所想,神情有些複雜。她將第七股細辮紮繩結實,又小心仔細將白發攏入發間內裏,以指為梳將那人的烏發順平了,這才笑著說道:“好,就聽你的,我信你不會令我抱憾而歸。”


    梳頭編發已畢,雲小七卻仍然端坐不動。柔嘉見她異樣,並不開口問她,隻是安靜正坐著耐心等她。


    許久,雲小七才開口打破了沉默,嗓音沙啞:


    “......聆音?”


    “嗯?”


    “我......方才,就在你為我梳頭的時候,我很想......很想念當年在洛州的日子......很想很想。”


    聽得那人話語間帶著幾絲顫抖,柔嘉看她散發披肩、消瘦孑然,仿佛蒙著淡淡的卻又揮之不去的哀傷而顯得她的背影如此孤獨冷寂。


    “阿七,我可以陪你去洛州的。”


    “洛州,我回去過的。然而,那裏沒有......”


    “沒有什麽?”


    “............”


    “阿七在找什麽?”


    “............”


    “阿七,我能夠......”


    抬手打斷柔嘉話音,雲小七背對柔嘉搖了搖頭,卻再也不肯多說半句話了。


    她二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


    安靜了片刻,終因華珊瑚送早食進來而打破了沉默。


    倆人對麵坐著一同用畢早食,雲小七提出帶柔嘉他們出去玩耍。往後過的小半個月裏頭,雲小七幾乎天天領著柔嘉到處遊覽。


    脫脫雖是說過要帶柔嘉玩耍,可自那日初見吃茶之後就再也未露麵,就連阿曼也沒再見到。沒了脫脫緊盯著,雲小七也樂得散漫自在。


    這一日,天邊剛蒙蒙亮,雲小七又牽著墨玉笑眯眯地等在了柔嘉的帳前。


    “向東騎馬疾行大半日便可到斡鐸灘,那兒風景秀奇。北狄最古老的一處鄂博就在堆在斡鐸灘邊上,可算是百年古跡了。”敖晟翎邊說邊踩上馬鐙翻身坐鞍,揚起灰鞭指向東方。


    柔嘉領著華珊瑚,又帶上七八個毫發無損的健碩護衛,一隊人馬輕騎簡裝隨著雲小七出發。


    路途順遂,過了大半日果然遙遙望見堆高如小山般一座鄂博,周圍還有三三兩兩牧民虔誠跪拜默念祈禱。


    柔嘉記得先前那日聽脫脫與她說過關於這位百年鄂博之傳說,此時臨近看了,不禁肅然。正自暗忖是否要下馬前去祈願,可骨子裏的天家矜持卻又令她猶豫。躊躇之間,卻見雲小七率先下馬,步履緩緩走向百年鄂博。柔嘉看那人昂首仰望鄂博頂尖,立著半刻一聲不吭、紋絲未動。見此情形,柔嘉頓覺不妙,她即刻悄然走到雲小七身旁,輕聲喚了:


    “阿七?怎麽了?”


    聽到有人在耳邊喚她,雲小七恍惚之間回過神來,對著柔嘉強顏笑道:“到了此地,隨意觀賞一番便罷了,無需像這些草原牧民這般祈願。或許是,這裏的薩滿神靈不佑我漢人子民。”


    那人眼中淡淡的落寞和悲痛並沒有躲過柔嘉的慧眼,她柔笑問道:“阿七之前常來這裏麽?”


    似被揭穿那般,雲小七臉上顯出一絲窘迫,她含糊答道:“那是之前……現在不怎麽過來了……”


    柔嘉笑而不語,轉身走往鄂博,待近了些停住腳步,倒也沒有屈身跪拜,隻是對著這座古老又龐大的鄂博合掌默念數語。


    不遠處有幾個牧民認出了雲小七,笑嗬嗬地過來說話,大多是安慰她‘長生天聽了祈禱定會護佑你達成心願’之類話語。


    柔嘉在一旁聽了,笑吟吟立於一旁也不出聲插話,又見兩位年邁婆子哆哆嗦嗦挪過來對著雲小七你一言我一句:“當年你對著鄂博長跪七日,又獻了血石,長生天定會助你……”


    臉色微變,柔嘉心尖似被針紮,她耐心等著雲小七與牧民說完話才過去問道:“你在此地連跪了七日?還獻了血石??”


    雲小七不願與柔嘉對視,她側過臉去盯著一塊草皮好像從那裏能找出金子來,硬著頭皮答道:“隻是將一小塊石頭塗滿血罷了.....用不了多少的...”


    “你?!......”柔嘉又氣又急,緩了片刻,清冽開口,“阿七,你看著我。”


    因柔嘉語氣鄭重,雲小七心中雖有些扭捏卻不得不聽,她回過臉去正視柔嘉,二人坦然對望。


    野風吹拂,柔嘉也不避忌,她摘下蒙麵圍巾,櫻唇微啟:“阿七,我知你心願,亦心痛你所受之苦。我願幫你助你,你往後絕不可做那等傷己傻事!”


    風中帶沙,眼角似被風沙吹得難受泛紅,雲小七雙眼微眯,沉默著,思考著。


    見那人並未躲避,柔嘉略感安慰,靠近一步輕聲問她:“可答應我了?”


    又一次感到窘迫,雲小七眼神閃爍不定,隻是盯著自己的靴尖:“你知道了什麽?”


    “我知道......”柔嘉又向她靠近一步,二人之間僅半步之遙,“思情苦短,深夜孤寂,阿七夜不能寐,每晚失眠至天明。”


    瞳孔微縮,雲小七驚詫抬頭,正對上柔嘉洞悉一切的目光,她心中一顫,仿佛心牢一角被震裂破碎,竟愣怔當場說不出半句話來。


    柔嘉抬手撫上雲小七的臂膀,柔聲寬慰:“先前我父...父親也有過這般的,故而我知曉一些可靠方子。若你遵我囑,定能化解。”


    雲小七的臉色不是很好,她擠出一絲笑容算作回應,真的是笑比哭還難看。忽覺草原上野風刮過一陣猛似一陣,雲小七仰首望天,對半空中那一大片沉甸甸的雲朵皺起了眉頭。


    “快!大家即刻上馬回去!”一把拉過柔嘉將她扶上馬鞍,雲小七對著華珊瑚他們大喊,“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沙風暴突襲!!!”


    柔嘉拉緊馬韁,看向那些仍在跪拜祈願的虔誠牧民,問道:“那些老人家.......”


    “他們就在等這一刻呢!認為這是薩滿天神降世來帶他們去往長生天助其如願!”雲小七拍了拍墨玉,對柔嘉催促,“快走!你不動?!護衛們誰肯走?!”


    暗咬貝齒,柔嘉揮鞭策馬,護衛們即刻風馳電掣呼嘯追隨,疾行三四十裏路隻見周遭野風狂肆,風中沙粒刮臉生疼。


    灰黃壓頂,目視迷蒙,蒼穹似被扣上了蓋子。


    柔嘉蒙著臉麵雙眸微眯,左右顧盼身側僅辨認出華珊瑚牢牢跟隨身後。她心中一沉,大聲喚了雲小七,話音剛出口就被天地間的狂風吞沒!


    驚悸恐懼自心底升騰而起,柔嘉腦中響起方才那人說過的話語,又回想了方才雲小七隻是急著將自己推上馬鞍還忙不迭地催促快走......心思急轉直下,柔嘉臉色慘白,毫不猶豫勒馬調頭,不顧身側護衛狂呼呐喊,她一意孤行往原路返回。


    縱馬疾馳,眼見沙風暴侵襲在前,鋪天蓋地滾滾而來,柔嘉無所畏懼,反而更用力揚鞭策馬,一頭紮進了昏天暗地之中!


    人類在大自然麵前,何其渺小?


    莫說尋人,連睜眼都極其艱難。柔嘉俯首緊貼馬背,卻聽坐騎馬駒十分不安且開始連續不斷原地打轉,嘶鳴中透著對天地力量的懼怕。死死咬著下唇,柔嘉大力揮鞭狠心抽打馬臀,硬逼著馬駒繼續往前闖去!即使,她已然迷失了方向。


    狂沙漫天,前一刻還僅僅細沙刮臉,後一刻卻是細沙中夾雜了嬰兒拳頭般大小的石塊,稍有不慎就會被砸得頭破血流!


    柔嘉堪堪躲過一塊險些劃破她額頭的飛石,不料聽得馬駒連聲痛苦哀嘶!原來是它的一隻眼珠被細沙石塊砸破,鮮血直流,驚嚇之餘前半軀體傾斜倒地,連累得柔嘉一同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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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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