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大總管新大門上的漆還沒有幹,汪覆海就渡江而來,隨行帶著一個淨淨,斯斯文文的年輕人,名叫杭虞,佩內尋訪司豹符。是汪覆海給李熙選配的一個助手。


    長慶元年初內尋訪司在聖京城設置江南總台,任命汪覆海為左判官,所轄區域覆蓋吳國全境,下轄聖京、興隆府、揚州和洪州四鎮。在李熙的再三要求下,汪覆海奏請李純給他在江南總台安排了一個巡檢的職位。


    巡檢地位僅次於左右判官,無實際職掌,多用來安置元勳老臣。李熙爭這個位置自然有他的用意,汪覆海雖有些不大樂意,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


    杭虞是汪覆海的親信,是他安插在自己身邊的耳目,這一點李熙心知肚明,也毫不介意。在他看來杭虞不過是一個表明了身邊的眼目,自己身邊汪覆海的耳目還少嗎?虱子多了不怕癢,又何必計較一個杭虞。


    李熙很大方地在大總管府給杭虞安排了一個參軍的職位,讓其領大總管府侍衛,以便能隨時隨地監視自己。


    這次會談的氣氛並不友好,汪覆海責怪李熙不該瞞著他另搞一套。汪覆海說的另搞一套是指李熙奏請大吳國皇帝允許右禦史台下在各州設立巡檢司,用於就近監視各州官民動向,也即將原來的禦史行轅固定化、製度化。


    汪覆海並不反對李熙搞一套出來,他心裏也清楚,內尋訪司在大聖國境內的活動,遲早會被王弼等人偵知,設立專門的衙門用於反製,也是早晚的事。即便不可避免,為何不提前一步把主動權抓過來,玩一玩手心抓手背的遊戲。


    他恨的是這樣的大事李熙事先竟絲毫未向他透露半點風聲,“你這樣的搞法,早晚是會出亂子的,而且會出大亂子。”汪覆海恨恨不平。“大意了,大意了,下不為例。”李熙鄭重道歉。交鋒到此為止,木已成舟,多說無益。


    李熙問汪覆海天子何時對河朔四大門宗動手,汪覆海道:“天心難測,我又怎會知道。早動手晚動手遲早都要動手,你守好你的一畝三分地就是。而今你已做了巡檢,有職有份,怎麽折騰也少不了你的那份好處。”


    李熙道:“汪兄提攜之恩,兄弟沒齒難忘。我這麽做,汪兄心裏或者有些不快,不過我也有我的難處,裴相忍辱負重做了多少事,下場卻如此淒涼,桂仲武、烏重胤都升了節度使,李文饒卻被懸在那不上不下,難道他李文饒的功績反而不如桂仲武和烏重胤。可見自古出力者往往不得好報。我也害怕呀。”


    汪覆海道:“心懷敬畏是好的。我看你的下場會比他們好。”


    李熙笑道:“我不求如何,能像郭傻子那樣做個少卿什麽的就心滿意足了。”


    對這句言不由衷的試探之語,汪覆海未作絲毫回應。他隻是提醒李熙陳招弟在常州的ri子並不好過,既然安穩了下來,就不必讓她們母子獨自在異地受罪,汪覆海還建議李熙向大吳國皇帝給陳招弟討個封號。


    這個提醒很重要,趙晟不知聽了誰的蠱惑,迷上了給功臣元勳賜婚送美人,連王弼都未能幸免,他強做紅娘把工部尚書李正的女兒李然配給了王弼。李然原是陳蘇之妻,陳蘇被殺,株連到她,卻因為有張仃發和李正作保而免於一死。


    趙晟設計在一次飲宴上把李然強配給王弼,惡心的總理王一連數ri稱病不朝。


    李熙名義上的妻妾此刻可都在大明宮內做宮奴,趙皇帝要是心血來cháo也賜個不認識的女人過來,也是夠惡心人的。汪覆海的提議很及時,李熙采納了。但怎麽跟崔鶯鶯提,讓他頗費了一番思量。最後還是“通情達理”的崔鶯鶯自己提出“讓位”給陳招弟。


    不管她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李熙都很感動。


    陳招弟母子由陳海道護送到揚州來,李熙將她改名為陳燕燕,上表奏請趙晟封其為王妃,同時請封崔鶯鶯、沐雅馨、衣襄、林婉嫻、柳如花、韓似玉等六人為夫人。趙天子對這樣的無本買賣一向很大方,禦筆一勾:封陳燕燕為西王妃,崔鶯鶯、沐雅馨為貴人,衣襄、林婉嫻、柳如花、韓似玉為夫人。賜西王府宦官二十名,宮女四十名。


    人口一多,原來的宅子就不夠住了,李熙在聖京城、興隆府和揚州城內同時大興土木修建三座王府。事情被左台禦史探知,上表彈劾。趙晟大怒,將禦史當庭責打三十杖,貶為侯官縣尉。時隔不久,右台禦史上表彈劾胡尖縱奴行凶,趙晟在大朝會上麵責了胡尖兩句,讓中書令很是下不來台。


    此後,兩台禦史輪番上陣,互相挖對方的老底,樂得趙晟今天打這個屁股,明天扇那個臉,樂不可支,比喝冰鎮酸梅湯還過癮。


    大吳國諸王不和的消息不脛而走,不久就傳到了河朔一些野心者的耳朵裏,他們經過分析和判斷,認為看似張牙舞爪的吳國其實是匹紙老虎,不足為慮。他們判定如果跟大唐天子發生衝突的話,吳國隻會袖手旁觀,或頂多站在淮河南岸鼓噪兩聲,絕不會揮兵北上趟這趟渾水。


    他們終於橫下一條心來,準備趕在大唐天子布局完成之前搶先一步動手。


    長慶元年七月初,易州大將朱冒當街行刺易定觀察使秦申通,反被秦申通一刀劈死。朱冒部將林胡遂發動兵變,在易州和定州同時起事,殺戮長安派駐兩州縣的官吏,公然叛亂。


    七月的揚州城悶熱異常,李熙在大總管府內新設的冰室裏避暑,一連十餘ri不理事,易定變亂的軍報壓在案頭積滿了塵土。


    淮南駐軍沒有收到大總管府的軍令,反而從兩都督府和兵馬總監府得到了一些消息,真假難辨,一時人心惶惶。一些元勳宿將派人去揚州打探消息,親信們回報說大總管失蹤多ri不知去向,老將們這才急了,相互串聯通氣,詢問對策,最後推舉了右佑聖軍左廂都指揮使魯焰焊以進城看病為由到揚州刺探消息。


    毛樂認識魯焰焊,不敢怠慢,趕去冰室回報,李熙讓他把魯焰焊請來冰室相見。西王府新設的冰室在一叢假山下,假山藏在一叢翠竹裏,入口則藏在假山裏,藏的十分巧妙,若無人引路,相距一尺也很難找到。


    冰室入口很小,裏麵卻極大,外麵白花花的陽光能把鐵熔化,一入冰室卻涼風習習。穿過一條長長的地下甬道,經過三層jing衛的盤查,魯焰焊終於停在了甬道盡頭的一扇鐵門前。


    鐵門外站著兩名衛士,魯焰焊立住腳步,等待著他們的盤問。引路的毛樂卻微微一笑,用力在身邊的石壁上一推,咯啦啦一陣轟響後,石壁上開啟了一道暗門,暗門藏的十分巧妙,甬道內光線又暗,陌生人極難發現。


    暗門內是一個小廳,長寬各一丈有餘,光線自屋頂shè下,小廳四麵牆上都有一道門,毛樂在左手門前立定,舉手敲門,門開,裏麵又是一條石砌甬道,守衛的甲士約有十餘人。甬道盡頭透著一絲光亮。也有一扇門,門內是一個軒敞的大廳,深約二十丈,寬十丈,廳內木柱如林,卻沒有隔牆。大廳正zhongyāng挖了一口巨大的水池,貯滿了清水。石砌的池畔擺放著一排躺椅。見到魯焰焊,李熙從一張躺椅上站了起來,他的身上穿著一件造型古怪的袍服,濕漉漉的頭發用一根繩束在腦後。


    “見大王一麵可真不容易。”魯焰焊感慨地說道,“不過這地方還真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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