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的營建工作將耗時一年整,勞力以囚徒、俘虜和士卒為主,農閑時征調百姓參與建設,這項耗資巨大的工程令許多人不理解,卻讓另一些人暗自慶幸,賊王果然就是賊王,看來隻是一個好大喜功的家夥,徐州城已經十分堅固,他卻還要不顧財力拚命營建新城,除了顯擺還能作何解釋?這樣一個愛慕虛榮、目光短淺的人,不足為慮。


    李熙用這個迷惑河北同僚,也用這個迷惑長安的天子,他在奏報中聲稱徐州迭經戰亂,城池損毀嚴重不得不重修,希望朝廷能劃撥修城款項雲雲,錢,長安是一文都不會給的,也沒錢給,不過這樣一來,李熙就有了不上貢少上貢的理由。當政者明知其中的貓膩,卻也隻能暗吃了這個啞巴虧。


    作為對惡心朝廷的報複,長安免除了武寧軍十年的貢賦,卻削奪了一百萬貫的賞軍款。朝廷氣壯山河地擺出了要錢沒有要命也沒有的醜惡嘴臉,讓李熙感到有苦說不出,跟長安這幫官僚打文墨官司,他的確還差的遠,這是以己之短對敵之長,失敗是必然的,要想取勝就隻能拿出自己的長項。自己的長項是什麽呢,那就是耍光棍――蠻幹加耍賴,完全不理會長安那邊。天高皇帝遠,隻要武寧軍內部不亂起來,長安就拿他沒辦法。


    要想保持武寧軍內部的穩定,李熙才有了營建新城的需要。徐州舊城內勢力過於複雜,各派勢力盤根錯節,他一時既難有精力也沒有力量去梳理清除,在此情況下擺脫這些舊勢力糾纏的最好辦法就是遷走,難言之隱,一走了之。此其一。


    新城營建尚需時日,這中間李熙必須下大力氣對所屬軍隊進行整編,去蕪存菁,純潔隊伍。整軍需要一個抓手,讓士卒呆在營裏整軍,整的不好會整出亂子,借營建新城之機,將不可靠的軍隊趕到工地上去,收繳武器,再打亂建製混編,以親信統禦,可以最大程度地防備軍隊作亂。此為建新城的原因之二。


    肖三建議他把不放心的人剔除軍隊,把不可靠的軍隊調出徐州。李熙沒有接受,他跟肖三說:“北伐之初誰也想不到會走到這一步,許多人家在江南,心裏有想法是正常的,若是條件容許,我即放他們回故鄉,但眼下這情形,還辦不到,若說把不放心的人和軍隊剔除去,則幾無可用之人。”


    肖三道:“淄青舊地有許多匪寇、鹽梟,這些人驍勇善戰,講究義氣,他們中相互火拚兼並,極其慘烈,那些失勢的就在江湖上流浪,收服這些齊魯豪傑單獨建立一軍可以平衡江南勢力。”李熙以為然,給肖三兩千人的糧餉讓其在藤縣豎起大旗建軍募兵。每招募一人,則放一名江南兵南歸,希圖此消彼長,平衡軍隊成份。此外李熙又選六州良家子弟充任牙軍,新建牙軍三營,與原親軍內軍營,親軍馬軍營合成五營,稱為親衛軍,宿則為牙軍內衛,出戰則而中軍班底。


    選良家子弟為牙軍,優勢在都是有家有業有父母兄弟的人,不會像那些吃糧當兵,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職業兵油子那樣驕橫跋扈,叛附無常,經常挾持將帥,以下犯上。


    為了防止本地大族滲透牙軍,架空自己,李熙往牙軍各營裏摻入沙子,沙子由柳條營製造,分為明暗兩種,明處的是監軍使,暗處的稱作暗樁,明暗沙子之間互不統屬。一俟發現當地大族有滲透控製牙軍的企圖,便立即施以反製手段。


    徐州境內原有的世家大族在曆次兵火中毀於一旦,現有的幾家“名門望族”,來路都十分尷尬,往上查三代就要原形畢露,或賤民出身,或雜胡之後,都經不起推敲,而且就在地方實力而言也難稱“名門望族”四個字,對地方的控製力和在地方的影響力都十分有限。李熙經過一番甄別後決定保留和扶植肖、陳、王、徐四大家族。


    王家是宿州降將王權。王家本就是蕭縣大族,實力十分雄厚。據李熙查訪得知,蕭縣王家跟德州王家並非一脈,跟王智興也非一脈,王智興執掌徐州時,強力拉攏王家,為此不惜竄改身份冒充王家子孫以獲取王家的支持。王權是內訪司的人,對李熙保持友好,短期內李熙也無法鏟除王家在徐州的勢力,借扶持王家之機,拉攏監視,比平白樹立一個敵人對李熙更有利。


    密州肖家遷居密州諸城縣已有上百年曆史,枝繁葉茂,實力雄厚。李師道鎮淄青時,刻意扶持肖家與青州劉家分庭抗禮,密州肖氏子孫為官者甚眾,肖白的父親曾任青州刺史,是李師道鉗製青州劉氏的急先鋒,後與李師道結為親家,肖白的第一任夫人李洹便是李師道之女。自李師道死後,在青州劉氏不遺餘力的打擊下,肖氏勢力一落千丈,目前僅在密州境內諸城縣一帶保持影響力。


    海州陳家,代表人物陳記。陳家先祖是海盜,曾祖時上岸為民,此後在海州沭陽縣紮根,五十餘年間開枝散葉,根深葉茂。陳家重農耕,沭陽縣在陳家經營下成為武寧軍七郡二十九縣出糧最多的一個縣,這對李熙無疑很有吸引力。


    徐家的根基在泗州徐城縣,徐家耕讀傳家,也擅於經商,現任族長的徐汾,曾在浙西觀察幕府供職十餘年,侍奉過三任觀察使,為人幹練,明達事理。李熙剛開始揮師北伐時,地方大族對北伐軍多持仇視態度,整個泗州隻有徐家肯與北伐軍合作,李熙由此對徐汾印象極深,此番扶持他為泗州大族,目的是為了向武寧軍境內的地方豪強們傳達一個信息:凡真誠與官府合作的,官府一定會有所回報,反之,官府也會毫不留情地予以打擊。


    除了這四大家族外,李熙對其他地方豪強則一律采取打壓態勢。即使是這四大家族,除了密州肖家外其餘三家也是有限度的扶植。大亂將起,光腳站在光禿禿的沙灘上怎麽抵禦風暴,要想在這風雲變幻的亂世站穩腳跟繼而謀求發展,就得把腳深深地紮入地下。李熙舉沙漠中的紅柳為例告誡武寧軍的新貴們要立足地方,要埋下頭,沉下心,把根紮穩,紮堅實。戈壁沙漠裏,被狂風吹倒的都是樹冠高大的喬木,得以保全的都是根紮的極深而樹冠不起眼的灌木。河朔就是一塊風沙地,武寧軍正處在風口,要生存就隻得把根紮下去,紮深,紮實,如此方能退可保地方完整,進可掃平群雄匡扶社稷。


    保留和扶持四大家族是給外地豪門看的,這個時代地方上的豪門勢力還相當強大,李熙可不希望自己戴上專與豪門大戶為敵的帽子,那會讓他今後的路越走越窄,乃至寸步難行。而扶持一批打擊一批,則是當政者的通行做法,不會惹來太多非議。植物尚為水肥光熱而競爭,又何況是人?


    牙軍之外,建設馬、步、水三軍,馬軍、步軍各設前、後、左、右四廂,廂下設營,水軍直接轄營。武寧軍所轄水軍主要負責管內湖泊河流作戰,靜海軍則以維護海上通道為主,分工不同。點檢各軍總數三萬一千八百人。步軍兩萬七千八百人,馬軍一千兩百騎,四千人,水軍兩千人。


    養活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熙決定把步軍人數壓縮至兩萬人以下,裁汰人員除部分轉歸地方屯田外,大部分分流到大宋國,由大宋國供養,潛伏待機。慷慨的大宋國贈送一年的軍需糧草,泉州還要在三年後交割,這中間海外貿易的利潤足夠支撐武寧軍的軍用。三年以後,希望大宋國能支撐到那時,如果它不幸真的支撐到那時,李熙也不打算把福建交出去,到時候他王弼敢打福建的主意,李熙就打他揚州的主意,關係到黃澄澄的金子和白花花的銀子,誰還去管那一紙和約?


    泉州的海外貿易利潤是以金銀形式運到徐州的,河北迭經戰亂,物資奇缺,物價高的離譜。不過李熙背依大宋,隻要有錢,糧食總是能買的到的。為了交易方便,李熙讓沐雅馨把她那位擅於經商的父親從河東請到徐州來,由其出麵組建了若幹商社,以私人名義向南宋買糧,一方麵留作軍營,另一方麵轉手倒賣給河北其他藩鎮,以物易物,不要他們他錢,而是索要徐州的緊缺物資。如馬匹、獸筋、皮革等。


    武寧軍境內有甬橋、泗州兩座鹽鐵院,直轄於鹽鐵轉運使,職能是打擊境內鹽鐵運銷,維護合法鹽鐵商運銷鹽鐵的渠道不受衝擊和幹擾,以保障朝廷獲得榷鹽(鐵)利潤的暢通。鹽的利潤較鐵更大,自第五琦、劉宴推行榷鹽法來,榷鹽收入呈遞增之勢,至代宗大曆末年,已占到國家財政總收入的一半,天下之賦,鹽利居半,成為皇室及軍費、官俸等開支的重要財源。大唐失江南後,漣水、湖州、越州、杭州等主要鹽產地和吳、越、揚、楚等地食鹽倉儲地丟失,國家財賦命脈遭遇重創。


    而大吳國雖然奪取了海鹽產地,卻因境內人口稀少,所產之鹽又無法外運,獲利微薄。為了賺取超額利潤,江南建政伊始就由戶部會同邊境駐軍向大唐境內武裝走私海鹽,李熙做揚州大總管時深知其中的門道。因為海鹽的生產成本較之岩鹽和池鹽要低,成色更佳,在大唐境內銷路甚佳,長安派專使到邊境地區坐鎮嚴打,效果卻差強人意。與裝備精良,驍勇善戰的江南鹽梟相比,各地鹽鐵院的緝私土卒完全不堪一擊,走私是越大越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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