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想,或許正是在這件事上得罪了張孝先,才有今日之禍,舉手表決?張孝先要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舉手表決了,他還怎麽挾天子?


    李熙望了望街上滾滾流過的‘花’燈隊伍,看到一張張喜笑顏開的臉,看到街角一個年輕男人抱著一個年輕‘女’人在那啃咬,李熙斷定他們倆此前一定不認識,看他們‘毛’手‘毛’腳的樣子就知道。


    潤州城破時,十萬軍民被殺,潤州城為之一空,眼前這些人部分是從常州、蘇州等地遷移過來的,更多的則來之江西、湖南、鄂嶽、宣歙、淮南,乃至嶺南、福建。


    百姓們渴望太平安寧,李熙也渴望,除了少數野心家,其實誰不渴望呢。


    內朝會第一天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因為有了舉手表決這個新穎高效的表決機製,決策效率大大提提高,一件事提出來,充分討論後,立即舉手表決。這種決策方式肯定有許許多多的不足,但對於一個立足剛穩,百廢待興的國家,高效決斷遠比四平八穩的議而不決要有用的多。


    第一天會議結束時,十二王都被削了權柄。執掌中樞的王不再兼任地方職務,不再兼任軍職。統軍的王不再‘插’手朝政,不再‘插’手地方,軍政、軍令權被剝奪。鎮壓地方的王,手中的行政、財政、人事權被大幅削減。


    有人悶聲不應以示不滿,有人大吵大鬧,有人掀了桌子,有人躺在地上打滾,有人討價還價,有人嚷著要辭官回鄉種田。


    原定酉時末結束的會議一直持續到二更初才結束,飯在會議室裏吃,馬桶就擺在院中,誰也不許離開。二更後,國家大事議定完畢,張孝先領著三個書吏連夜起草章程,其餘諸王回房歇息。


    細心的張內史給每位王的房間裏都配了兩名宮妃,論姿‘色’不過中等偏上,衣飾雖然華美,卻還脫不了大紅大綠的俗氣,不過這些帶著王妃尊號的‘女’人還是勾起了不少人的興趣。


    三山島北極殿在此起彼伏的叫‘床’聲中迎來了黎明。


    第二天的內朝會巳時二刻才開始,窗外天‘色’‘陰’鬱,與會諸王有人麵‘色’疲憊,有人神情恍惚,有人帶著黑眼圈。張孝先臉‘色’發白,黑眼圈很重,神情卻很亢奮,他向諸王宣讀了根據昨天會議‘精’神連夜整理出來的《定國大典》,張孝先文筆一般,字寫的一般,‘精’神很飽滿。


    需要改動的地方不多,用紅筆直接在上麵勾畫了,‘交’三個年輕書吏在廊下抄錄十二份,逐字校訂後,讓諸王挨個兒簽字畫押。十二王各自珍藏一份。相約遵守。


    書吏抄寫時諸王沒有議論國事,而是‘私’下‘交’流了昨夜與宮妃們的互動情況,俱都感慨地說天聖宮的日子過的太清苦了,聖王妃子身上的衣飾全是些街邊貨,連小康人家妻妾的都不如,此外,聖王的宮妃素質也亟待提高,看著模樣還行,張嘴卻是白話連篇,粗話‘亂’迸。豈能如此!聖王的夫人是要做天下‘婦’‘女’的表率的,如此這般,怎麽得了?江南乃文華之地,這種貨‘色’都能做妃子,怪不得江南人要罵咱們是匪賊,自己的修養的確有待提高嘛。


    因為接觸了最高機密,三名書吏隨即被滅口,人就是在院中殺的,人頭擺在盤子裏捧進來請諸王過目,沒人覺得這有什麽不妥,他們,包括那三個服‘侍’的小廝,自踏上三山島就注定是不能活著出去的。


    隻有李熙感受到了一陣寒意,內朝會連開三天,國家大事一天就已經議定完成,後兩天做什麽?議論宮妃的衣飾?


    張孝先洗了把臉,手裏拿著一張餅邊吃邊說:“昨兒大夥把國家大事議定了,今天咱們專‘門’議議自己的事,各自說說自己的故事,說說身世來曆,幹過那些好事,幹過那些缺德事,幹過那些對不起同袍兄弟,幹過那些對不起大聖國的事。言者無罪,但說無妨。”


    胡尖用手拍拍自己的臉,笑著說:“你先吃完飯再說,芝麻都噴我臉上了。”


    眾人的笑聲中,張孝先三口並作兩口已經吃完了餅,洗了手,漱了口,笑道:“今天咱們得議的快點,早點睡,我是有點撐持不住了。”


    劉夏問:“這算什麽?開堂審案嗎,我說我幹過對不起大聖國的事,你還會放過我嗎?”


    張孝先笑道:“我說過‘言者無罪,但說無妨。’自己說出來就沒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昨天咱們議的是國法,今天咱們就定定家規。各位兄弟來自天南海北,彼此都不甚熟悉,以前還打過仗,恩恩怨怨是少不了的。如今湊在一起,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心裏疙疙瘩瘩,將來還怎麽相處?要想成為一家人就得讓大夥看清你這個人,知道你的過去,說的越清楚越明白,大夥就越了解你,越能把你當成自己人,當成親人。隻有是自己人,親人,這家規立起來才有意思,無端端的我會去找一個路人,跟他立家規嗎?不會。”


    張孝先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話說的柔聲和‘色’,但李熙覺得他的笑有些猙獰,不過是他,劉夏也是這種感覺,他看了眼其餘十王的臉‘色’,心裏驟然一緊,手裏緊緊攥著竹哨,跳起來說:“你們,你們要算計我?”


    王弼道:“坐在這兒的都是自己人,沒人想害你。不過有些話得說清楚。”


    劉夏猶豫了一下,頹然跌坐,喃喃說道:“我知道我有錯,我讓出‘侍’中的位置,萬勝營我也不要臉,望你們看在我父親的份上,讓我一馬。”


    劉夏臉‘色’蒼白,臉上的‘肉’不停地‘抽’動,攥著竹哨的手卻慢慢鬆開了,拴在他手腕上的竹哨垂掛下來,在空中搖‘蕩’。


    張孝先要拿下劉夏,眾人早已知道,劉夏本人也有預感,不遵號令,擅自‘插’手軍務,假傳聖諭、神諭,哪一樁都夠置他於死地的。不殺已經是寬待,張孝先把議定國是放在第一天,第二天才處置他,已經讓人感到不滿。劉夏再不識相點,真是要自己討死。


    張孝先道:“一句‘知錯’不能解決什麽,我問你,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嗎?”


    劉夏囁嚅道:“我,我錯在……”劉夏含著淚曆數了自己如何不顧大局,假傳聖諭和神諭將和州兵調往江南,致使主力兩萬人陷入重圍,全軍覆沒,又是如何‘插’手軍務,指使萬勝營謀殺歸降後的杭州刺史,樁樁件件,說來著實駭人聽聞。


    眾人皆麵麵相覷,對麵白‘唇’紅,如翩翩公子的劉夏更多了一層認識。


    劉夏做的事,諸如為保存實力擅自調和州兵過江,‘插’手軍務,設計謀殺錢慕同,奪占杭州,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但誰也沒想到他偽造聖諭、神諭就跟玩一樣,偽造來的聖諭、神諭不僅用來調動兵馬,索要錢糧、封官許願,竟還打著為聖主選妃的幌子,為自己找婢‘女’。


    劉夏泣不成聲地說完這些,張孝先拍拍他的肩,歎息一聲道:“聽著罪大惡極,樁樁件件都是可殺之罪。但我說過,言者無罪,我們不能殺你,為了國家的體麵,我們也不治你的罪。你把你曾經做過的事統統說出來,不管是什麽,我還是那句話,言者無罪,但說無妨。坐在這的都是兄弟,讓大夥看清你劉夏是個什麽樣的人,咱們才好安排你。這大聖國的天下是諸王的天下。你是諸王之一,我們不會拋棄你的。”


    劉夏大驚“噗通”一聲給張孝先跪下來,頓時淚如泉湧。


    眾人相顧失‘色’,一起望向李熙,張孝先事先已經跟他們通過氣,是要扶李熙為‘侍’中的,張孝先這番話雖然沒有明確說還保劉夏,但劉夏自己都承認有罪了,他為何不順水推舟呢,劉夏不倒,李熙怎麽上位?這個張孝先,究竟在搞什麽名堂?


    李熙低頭不語,本能地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有些蹊蹺,好還有些不大妙啊。


    劉夏抹抹眼淚,從他出生之日說起,把自己幹過的所有“大事”全說了一遍。重點是在他父親死後這段時間。說完之後,劉夏呆怔在那,垂著頭,一副聽天由命的架勢。


    會堂裏的氣氛無比壓抑,十雙眼睛同時盯向張孝先,後者打發小廝給劉夏拿條濕巾,又遞給他一碗茶。待劉夏情緒稍稍穩定,張孝先方才說道:“我說過言者無罪,劉夏兄弟說的很好,至少我覺得他做‘門’下省‘侍’中是可以勝任的,至於能不能做的成,還得看看其他有沒有更合適的人。大聖國的天下是諸王的,每個人都要有他的恰當位置。”


    有了這句話,會堂裏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下,有人甚至還有些‘激’動,比如曹穀,他一直覺得自己其實更適合做刑部尚書,統軍實在不是他的強項。若是能借機讓眾人看清他公正無‘私’、能謀善斷的特點的話,或許他就能如願以償。


    和曹穀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昨天《定國大典》已經重新架構了大聖國的權力分配,以前地方軍民財政一把抓,威風八麵的大都督,而今被嚴重削權,再去爭大都督的頭銜就沒什麽意思了,倒是原本是‘雞’肋的尚書六部此刻都成了香餑餑。


    人好名,但更好利,利在哪,人就往哪去。這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果然事情如張孝先所說,說出自己的故事不是為了追究過錯,而是為了加深認識,以便於量才用人,那麽說一說自己的陳年往事也算不得什麽,很多事你不說別人也知道,你說了,他也不能把你怎麽樣。


    張孝先說大聖國是諸王的天下,這話再有理不過了,沒有諸王,這國就立不起來,權力再怎麽分配,還不是在諸王之間,無非是你多我少,你此我彼罷了。


    盡管已經有人躍躍‘欲’試了,但大多數還在觀望,看看誰來當著個出頭鳥,以及出頭鳥的下場如何。


    劉夏嘛,他隻是一隻落了‘毛’的鳥,不作數。


    崔雍忽然拄著拐杖站了起來,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笑意,向四眾點頭致意後,說道:“讓我來說說吧。”張仃發道:“你坐下說,免得累著。”崔雍含笑謝過。卻拄著拐杖沒動,崔雍從他十五歲走出書齋說起的,此前他是一個規規矩矩的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沒什麽好說的。實際上在入張弘靖幕府前,崔雍的故事平淡無奇,幾乎聽的人昏昏‘欲’睡,直到他說到得張弘靖寵妾舉薦為判官一節時,眾人才興趣稍振。


    李熙忍不住問他張弘靖寵妾為何要舉薦他,崔雍臉微微羞紅,說:“她是我青梅竹馬的表妹,我們差點成了夫妻。”


    曹穀問:“那你們此後有沒有……”


    崔雍搖搖頭,回答說:“讓曹兄失望了,我跟她之間是清白的,她舉薦我不久,就病逝了。張弘靖是因為思念她,才高看我一眼的,可是我後來辜負了他。”


    曹穀噓然一歎,不知為誰。李熙也歎了一聲,他終於解開了久藏在心中的一個謎。


    崔雍繼續說的他的故事,但除了他跟表妹這一節,讓人感興趣的不多。在許多人看來崔雍其實沒什麽好說的,自在潭州城下被唐國‘奸’細下毒後,他就一直都在養病,什麽都沒做,什麽錯也沒犯,在張弘靖幕府幹的那些事早先大多都聽過了,他是一個清白沒故事的人,怪不得敢主動站出來,他這麽做無非是表個態度,以示對張孝先的巴結。


    諸王之中數他底子最薄,沒兵沒地沒人脈,沒有張孝先的關照,他憑什麽做王?


    崔雍說完他的“故事”,拄著拐杖,環顧眾人,微笑著,以輕鬆的語調徐徐說道:“我自幼家教嚴格,十五歲前不曾殺過一隻‘雞’,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出仕以後,也是循規蹈矩,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入張弘靖幕府後,幹了一些荒唐事、醜事、惡事、齷齪事,也都是官場的那一套。歸正教以後,我多半時間都在養病,諸位或許以為我沒什麽可說的,不做事就不會犯錯,又有什麽可說的呢。但事實並非如此,我的錯一開始就注定了。”


    說到這,崔雍頓了一下,蒼白的臉‘色’忽然變得灰黑起來,他嘴‘唇’顫抖了一下,下了極大決心似的,再抬起頭來時,他望了眼李熙,這無意的一瞥,卻讓李熙心驟然發緊。


    “我其實是唐國內尋訪司的鷹探,入張弘靖幕府是為了監視他,‘混’入正教是為了刺探消息。”崔雍抓握拐杖的手骨節發白,繃的貼緊,身體也微微發抖。“唐國內尋訪司鷹探”這八個字在李熙心頭掀起了滔天濁‘浪’,他的心驟然沉入冰窟。崔雍是內尋訪司鷹探算不得什麽,李熙也早就有所懷疑,但他怎能自己說出來?愚蠢,愚蠢的人呀!


    讓李熙心底掀起狂風巨‘浪’的那八個字,在別的地方卻直如投入池塘的一粒小石子,‘激’起的隻是一圈圈漣漪。沒辦法,在崔雍說出這八個字前,還不曾有人聽過這個名字,內尋訪司,是幹什麽的呢,找貓,找狗,還是找人。


    “……在韶州大牢和‘春’護法王和秋護法王一番深談後,我改變了主意,決心棄邪歸正。唐國那邊恨我背叛,這才想毒死我。我做過唐國鷹犬不假,但我指天發誓,我從沒做過什麽對不起同袍兄弟的事。”崔雍說完,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是非罪惡,請諸位同袍評斷,若覺得我崔雍該殺,我甘願領死,死而無怨。”


    崔雍深深地垂下頭去。


    整整有一盞茶的功夫,李熙的腦子都是空白的。


    張孝先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的臉,在李熙的身上停留最久,然後他拍拍崔雍的肩,向眾人說道:“崔護法的話諸位都聽到了?”


    曹穀憤怒地吼道:“聽到了,朝廷的探子,殺了!”


    陳蘇糾正道:“他是唐國朝廷的探子。”


    劉夏尖叫道:“哪國的探子也是個死!”


    其餘諸王自重身份或覺得事有蹊蹺,都沒再吭聲。


    張孝先忽問胡尖:“充當敵國‘奸’細是什麽罪?”


    胡尖大驚,吱吱唔唔答不上來,他這個禦史大夫此前對張孝先抄襲唐律製定的《大聖典》翻都沒翻過,又哪裏答的上來,一時不覺老臉通紅。


    堂中死寂。


    “充當敵國‘奸’細,自然是死路一條。但探子和‘奸’細不是一回事,唐國內尋訪司的鷹探跟唐國的縣令、刺史、將校們一樣,隻是一個官位,僅僅隻是做過唐國的官就有罪嗎?沒有罪的。隻有與我大聖國為敵的唐國官員才是有罪的,該殺的。”


    曹穀張開了嘴,想說些什麽,卻發不出聲來。張孝先的目光‘陰’冷的像把刀子,讓他望著也覺得害怕,是發自骨子裏的害怕。


    “若是曾經做過唐國的官就要處死,那我們四大護法,東南王、西北王都要處死,推而廣之,你們這些做過唐國鄉紳、百姓的人是不是也該處死呢?”


    眾人哄笑。“那不能。”‘毛’耀笑著說,“這麽幹咱們自己就把自己滅了。”


    張孝先拍著‘毛’耀的背,讚道:“說的好,西北王這話說的在理啊!大聖國脫胎於大唐,咱們這些人與大唐都有著割舍不開的瓜葛,不能因為曾經做過唐國內尋訪司的鷹探就要趕盡殺絕。隻要他皈依神火道後不做對不起同袍的事,那他就還是自己人。”


    張仃發道:“隻要他肯和唐國割斷關係,就仍舊是同袍兄弟。”


    王弼道:“東王這話在理,崔護法以前做過什麽不打緊,東南王以前還跟我打過仗呢,如今不也一樣是同袍兄弟?隻要坦白說出來,以前的舊賬可以一筆勾銷。”


    眾人紛紛附和說是,


    張孝先道:“這就是我和崔護法當年定正教為神火道的緣由。萬般罪惡皆可在神火裏焚化為灰燼,什麽都可以重新開始。”


    曹穀道:“那麽我殺人的罪過也可以一筆勾銷嗎?”


    張孝先笑道:“若不然你我都免不了火刑架上走一遭。”


    曹穀哈哈大笑,連聲讚道:“好,好,好!我喜歡這把神火。”他這些天一直擔心自己殺孽太重將來不得好死,聽張孝先這麽一說,如釋重負,輕鬆的不得了。


    張孝先挽著崔雍的手,扶他站起來,向四眾鄭重說道:“崔護法的事已經說清了,今後我不希望聽到有人在背後議論他的過去。舊日罪孽,一筆勾銷,重新做人,護法王還是護法王。”


    曹穀拍手讚好,眾人點頭稱許,崔雍淚流滿麵,環環作揖,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不及張孝先說話,曹穀搶先道:“我先說,我先說,我把我幹過的醃臢事都說出來,借神火一把燒為灰燼,好重新做人。”


    曹曛咳嗽了一聲,喝道:“尊卑長幼有序,哪就輪到你來說了。”


    陳蘇嘻嘻道:“是呀,是呀,要說也得從頭說起嘛。”


    王弼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向眾人團團一揖,道:“這裏我年紀最長,排位最前,那就由我來說吧,我把我以前幹過的醃臢事都說出來,請大夥評斷評斷,能不能借神火一把燒為灰燼,好讓我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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