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盧龍田家自田承嗣割據自雄起,在魏州已經經營了約五十年,勢力可算根深蒂固,隻是田弘正並非田承嗣嫡係子孫,節度使的位子來的也算不得正大光明,故而在魏州一直處於比較尷尬的境地。田承嗣的嫡係子孫自元和七年田懷諫被叔祖田興奪權趕出魏州後,便相繼遷出河北,流散至兩都,一小部分做了朝廷的官員,絕大部分都成了坐吃山空的富家翁。


    世人傳言盧龍田氏子孫ri費錢二十萬,生活競相奢華,田弘正待族人極厚,每ri由河北運送錢糧往兩都的車馬絡繹不絕,魏州困窘。


    對李熙提議的兩家共同出兵驅逐王庭湊,助王承宗返回成德的建議,田弘正很感興趣,李熙一到魏州,田弘正就趕往城西小兵營相見,和李熙口舌了一個下午後,二人終於達成一致:共同出兵幫助王承宗奪回成德,事成後讓王承宗割冀州謝魏博,割棣州謝武寧軍。冀州與魏博相連,棣州與武寧軍卻並不接壤,李熙心中不快,嘴上卻沒說什麽。


    回到徐州,李熙遣張龍為帥,調動馬步軍和新組建的橫武軍共一萬人響應檢校司徒、中書令、魏州大都督府長史兼禦史大夫、魏博節度觀察等使、上柱國、沂國公田弘正的號召出兵討伐王庭湊。理由是王庭湊不向天子進奉,有不臣之心。


    和李熙一道響應田弘正的還有義成軍節度使田布、天平軍節度使烏重胤、平盧軍節度使劉悟、宣武軍節度使桂仲武、橫海軍節度使盧士枚、義武軍節度使秦申通等。


    其中田布和李熙是出工出力,烏重胤、劉悟、桂仲武是出工不出力,盧士枚和秦申通則隻是口頭呼應,盧龍軍節度使朱克融按兵不動,他們豈敢亂動?


    七鎮共起兵約五萬人,以魏博鎮出兵最眾,馬步軍兩萬五千人;武寧軍次之,一萬人;義成軍又次,馬步軍八千人;平盧軍出兵三千;宣武軍出兵兩千;義武軍、橫海軍隻是口頭呼應,兩鎮合計出兵一千。


    長安聞聽田弘正起兵討伐王庭湊,大喜過望,下詔剝奪王庭湊本兼各職,定為反逆,加田弘正鎮州諸道行營招討使,統一協調在鎮州境內的五萬大軍。又督促宋叔夜、牛元翼、劉莊部出兵呼應,加上三部兵馬,圍攻鎮州的總兵力達到空前的十萬人!


    十萬軍中,以魏博軍和河東軍實力最強,劉莊部馬步軍共兩萬人,其中劉晃的四千具裝騎兵實力尤其雄勁,與王庭湊大小戰十五次,無一敗績。


    中和二年二月中旬,魏博軍占領冀州。下旬,義武軍偏師聯合武寧軍一部包圍德州,與刺史王ri簡連ri激戰,難分勝負。二月底,天平軍占領棣州。三月初,宋叔夜聯合牛元翼占領深州。三月中,劉晃在井陘縣打破王庭湊,斬大將王立,斬首六千,王庭湊退保鎮州城。各軍主力遂雲集鎮州城下。


    中和二年四月,王庭湊部將王業在南宮境內大破宣武軍,桂仲武僅率十餘人脫身。劉悟與桂仲武本結寨互保,聞王業攻宣武軍,不僅不救援,反而退軍三十裏觀望。


    王業擊敗桂仲武後,選輕銳騎兵三百人突襲劉悟,劉悟立寨未穩,大敗。桂仲武、劉悟受挫後先後退出戰場。五月初,魏博軍在鎮州近郊兵敗,田弘正三子田早被擒。王庭湊以牛元翼家屬xing命相威脅,迫使牛元翼從鎮州城下撤軍至外圍。


    五月初五,成德軍趁夜sè突襲武寧軍大營,張龍重傷,城下六座營寨被奪。


    五月十五ri,李熙抵達鎮州城下,周野和王儉同行。李熙自忖自己的戰役指揮能力不如張龍,這才以張龍為前敵主帥,而非自己親自領軍,張龍重傷,麾下無人能獨當一麵,不得已隻得親自出馬。到達鎮州城下第二ri,河東劉晃部與王庭湊麾下大將王鶴野戰,李熙前往觀摩,王鶴軍兩千眾不到半ri即灰飛煙滅,劉晃麾下鐵騎給李熙印象極深。


    隻是劉晃鐵騎雖強,卻不擅爬牆,鎮州城高牆厚,兵jing糧足,想破城談何容易。不得已,李熙隻得用王儉之計,遣其回九門軍做內應。


    見識了劉晃的鐵騎後,知道了劉晃即昔ri的朱邪赤心後,李熙便下定決心將王儉納入麾下,武寧軍缺馬,以騎兵破騎兵不現實。王儉擅長以步兵破騎兵,正是他急需的人才。


    李熙以內訪司巡檢判河北總台事的身份,下令成德鎮、鎮州亭兩部全力配合王儉用計,並給成德鎮判官吳亞海下了死命令,無論成敗都要保住王儉的xing命。


    王承宗對王儉有提攜之恩,王庭湊昔ri對王儉也有舉薦之功,王承宗被驅逐出鎮州後,王庭湊一度想拉攏王儉為己所用,隻是王儉忠義之心太重,最終棄之而去。此番,德州被圍,鎮州失去奧援,成為一座孤城。王庭湊嗜殺成xing,完全是靠武力才在鎮州站住腳,而今兵敗,自是眾叛親離,這種情況下,王儉回城相助。王庭湊豈能不防?


    若按王儉以前定的計策,去九門軍中策動舊部造反,十之仈jiu被王庭湊識破所害,不過在吳亞海的掣肘下,王儉回九門軍阻礙重重,以至於回到鎮州後約半個月也未能和九門軍舊部接觸上。這讓王庭湊產生了錯覺,讓他錯誤地認為王儉此次回來不是要造他的反,而是真心誠意地來幫他渡過難關的。


    一次酒醉之後,王庭湊拉著王儉的手,向部將宣布他要和王儉結拜為兄弟,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並將最jing銳的一部牙軍交給王儉統領。王儉求之不得,假意與王庭湊結拜,取得了牙軍的部分兵權。


    李熙當機立斷,指示吳亞海配合王儉利用鎮州牙軍一部發動兵變,配合大軍進城。內訪司在鎮州牙軍中策反了若幹將領,力量不大,殺王庭湊不夠,不過製造混亂是綽綽有餘的。


    事發突然,王庭湊絲毫沒有覺察,夜間鎮州城內處處冒火,喧嘩聲驚天動地,亦不知有多少人參與兵變。王庭湊躲入牙城據守。李熙見城中亂起,夜入田弘正大帳請求出兵,田弘正不肯,曰敵情不明不宜出戰。李熙道:“王儉兵微將寡,一旦王庭湊醒悟過來,必敗無疑,若被殺,城中再無內應,鎮州城高池深,相公幾時能破敵?”


    田弘正嘿然冷笑道:“若區區王儉即能拿下鎮州,要十萬大軍做何用?”拒不下令。


    李熙回營,自將軍攻城,投石車將幾十斤重的石塊如雨點般砸向鎮州城,把土牆砸的坑坑窪窪,衝力被土質吸收,難動分毫。破城椎不及靠近城牆,即被密如雨點的羽箭shè回。諸般攻城手段失敗後,李熙隻能以最原始的螞附破城,攻城卒密如螞蟻攀附在城牆上,屍體如雨點般掉落下來,終於在城牆下堆積起一座屍山。


    李熙任熊欣兒為先鋒,率親衛軍攻城。激戰數輪,終於在城頭站穩腳跟。李熙遂提步槊上城,待節度使大纛插上城頭時,城下數千武寧軍士卒齊聲歡呼,橫武軍副使肖琦赤膊上陣,親率百餘名橫武軍將士斬開西門,城外士卒如瘋了般湧入城內。


    烏重胤見有機可乘,呐喊前來增援。待外城已被奪下,宋叔夜和劉莊也先後加入戰團。到拂曉時分,鎮州僅剩牙城未破。五路大軍在城中燒殺搶掠之際。李熙在熊欣兒的護衛下直奔城北王儉故宅,搜得烏斯蘭和一雙兒女。鎮州亂起倉猝,混戰至半夜,王庭湊亦沒弄清作亂的是誰。當初王儉為了迷惑王庭湊,將烏斯蘭和一雙兒女送入牙城為質,而王庭湊為了顯示大度和不疑,反將烏斯蘭母子又送出了牙城。


    烏斯蘭麵容嬌美如昔,稍添一份成熟和嫵媚,生育過一雙兒女後,身材愈發出落的凹凸有致。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辨認出闖進自己的家宅,聲稱來救她母子的正是當年在太極宮撲她不成的“李馬紮”。烏斯蘭俏臉微紅,心裏驚恐不已,將一雙兒女緊緊地摟在懷裏,連正眼也不敢看李熙。


    辰時,王庭湊在牙城北門城頭現身,和他站在一起的是牛元翼的父母妻兒、田弘正三子田早和兵敗被俘的王儉,王庭湊要求見聯軍主帥田弘正。田弘正卻不肯見他,言曰:“亂臣賊子,豈可輕縱?縱虎歸山,後患無窮。”李熙道:“虎毒不食子,你怎可不顧惜三公子?”田弘正撫須笑道:“戰死沙場的哪個沒有父母,豈獨我田弘正的兒子便不能為國捐軀?”


    李熙見勸服不了田弘正,遂找到田布商議救人,田布道:“可將父親支開,我去見王庭湊。”李熙思出一計,密囑牛元翼在城外縱兵屠戮百姓,軍中虞侯不敢禁止,田弘正聞訊出城。田布趁機假傳田弘正令,出與王庭湊會晤。


    王庭湊要田弘正答應放他的家屬、部曲回德州為民,他本人願赴長安請罪。


    田布代田弘正允其所請。


    王庭湊釋放牛元翼親屬和王儉,留田早為質,待其親屬和部曲離開鎮州後,才釋放田早,而對田布說:“君今殺我,我亦無憾,隻是天下人皆知我降,殺降不降,隻恐天子怪罪你父子。”李熙道:“今不殺你,明ri也難逃天子一刀。”遂命人拖下去斬首,田布救道:“人豈可無信,我即答應讓他進京請罪,怎能出爾反爾?”遂將王庭湊收監押。


    田弘正得知田布私縱王庭湊家屬、部曲回德州,又阻止李熙殺王庭湊,哀歎一聲道:“此子心太善,非我田家之福。”


    長安以成德新平未安,以田弘正兼成德節度使,留兵鎮守。


    分德、棣二州為一道,以王承宗為節度使。


    鎮州城破十天後,王承宗至德州城下,德州刺史王ri簡獻城歸降。王承宗遂收二州,以棣州為治所,出任德棣節度使。


    至此成德六州,被一分為四,鎮州、冀州歸屬田弘正,德州、棣州歸屬王承宗,趙州歸河東劉莊駐軍,深州歸宋叔夜和牛元翼駐軍。李熙等諸道有功人員論功封賞,賜錢一百五十萬貫賞軍,錢由各鎮先行墊付,再從進奉中扣除。諸道不服,各軍喧嘩。田弘正不得已從成德各州府庫中取錢帛賞軍,這才打發了諸道軍開拔回本鎮。此舉引得成德軍民怨聲載道。


    桂仲武因兵敗貶為桂州司戶,李熙為其求免,改貶為海州司馬。宋叔夜因功升任宣武軍節度使,牛元翼複任深州刺史。


    李熙在辭歸前勸田弘正辭去成德節度使一職,仍回魏博,將成德鎮交給牛元翼。


    田布亦勸父親不要接手成德這個爛攤子,田弘正不聽,曰:“國家大勢糜爛至此,怎忍再火上助油?”李熙遂又勸其多留兵在鎮州彈壓地方,這次田弘正沒有拒絕。


    因為討伐鎮州有功,李熙加封檢校刑部尚書、銀青光祿大夫,徐州大都督府長史等一係列官職。不過這些對李熙而言並無多少吸引力,此次討伐王庭湊的最大收獲莫過於將王儉納入麾下。王儉本意是要追隨王承宗去德州的,無奈妻兒被李熙拐去了徐州,他也隻能和九門軍中的四位好兄弟分道揚鑣各奔前程。


    李熙奏請任王儉為右領軍衛將軍,充武寧軍步軍前廂都指揮使,著手訓練步軍重甲長槍兵。李熙給他選了一個假想敵:河東劉晃。


    中和二年七月,王承宗病死於德州,其弟王承元不堪王ri簡壓迫,毅然獻二州於朝廷,自攜家屬入長安麵君。李恒授其金吾衛將軍,充河中節度使。


    七月中,德州刺史王ri簡殺節度使陳楚,自稱留後。田弘正出兵問罪,王ri簡棄官獻二州於成德。王承元獻德、棣二州入長安後,追隨王承宗去德州的九門軍校尉張李、仇產、鄭或、毛羽四人不服節度使陳楚調度,亦不願為王ri簡所用,領親信千餘人奔去徐州,經王儉引薦投效了李熙。


    李熙yu將眾人編入步軍前廂,王儉道:“這四人各有所長,張李擅野外步戰,仇產擅城中作戰,鄭產擅領騎兵,毛羽是極好的斥候。前廂是為破騎兵而設,倒屈了他們的才華。”李熙道:“不然,廂乃方麵軍,須當方麵責任,要能全攻全守,偏科可不行。你們是多年的老朋友,彼此知根知底,豈不更能發揮所長?”


    王儉勸李熙將四人分開使用,用意是為了避嫌,是為了打消李熙的疑慮,卻沒想到李熙絲毫沒有疑心他的意思,不僅沒有順水推舟拆散他們五兄弟,反而努力往一起湊。不僅如此他還要把步軍前廂打造成可以duli作戰的方麵軍,這無疑是對他們兄弟絕對放心。


    王儉感動不已,舊ri的恩主王承宗已作古,王家的繼承者王承元跟自己關係一般,且已經離開了河北,他目下能做的惟有盡忠盡責報答李熙的知遇之恩了。


    田弘正深知德州王家勢大,不願意陷入與王家的耗鬥中,遂奏請長安遣使鎮德州。李恒也不想田弘正在河北一家獨大,有心選一能臣幹吏出鎮德州。於是召宰相廷議,尋找合適人選,宰相段文昌舉易州刺史柳公濟為節度使,柳公濟聞訊上表以年老請辭。


    令狐楚舉沂州刺史張龍為節度使,張龍以病請辭。薛放建議調忠武軍節度使李光顏出鎮德州,李光顏領命赴鎮,行至滑州病故。丁文著奏請調金商防禦使常懷德出鎮德州,李恒以常懷德不懂軍事為由否決了。


    計議月餘找不出一個合適人選,遂將德、棣二州複歸成德管轄。


    王庭湊赴京請罪,李恒以德州地方未平,殺之恐引內亂,免其死罪,流放黔州。


    中和二年九月六ri,李恒在左軍球場落馬,重傷,昏迷,天下震動。九ri,李恒清醒,翌ri下詔冊立鄂王李湛為皇太子。加李熙太子少保銜。大赦天下。


    王庭湊遇赦回到鎮州。


    中和二年九月十八ri是田弘正母鄭老夫人八十歲壽辰,田萁遣使邀李熙赴魏州祝壽。魏謨勸李熙道:“田安道父子掌控三道,實力冠絕關東,然貪心未足,無時無刻不在覬覦武寧軍七郡土地,大帥不宜輕動。”李熙道:“隻要徐州不亂,我就能平安無事,我這位老泰山還沒到非和我撕破臉的地步。”


    預作一番布置後,李熙啟程前往德州賀壽,田氏父子對李熙甚是冷淡。李熙求見田萁,亦被拒絕。壽典當ri李熙見到田萁,和她說話,冷言冷語,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飲宴時,田家父子對李熙禮重而不親。


    飲宴中,田氏子弟、親族挨次向老壽星敬酒祝福,李熙目視田萁,田萁不理,田氏父子也刻意忽視李熙。飲宴將盡,忽有人向阮承梁的懷裏塞了一塊黑漆紅牌,上麵寫著兩個字:有毒。因為這兩個字,李熙推醉離席,出門yu出城。卻被田弘正三子田早攔住,田早以報答李熙救命之恩為借口,邀集一幫田氏子弟將李熙接入偏廈,設席禮拜,敬酒相賀。好不容易脫身,李熙正要走,又被田弘正四子田章攔住。田章時年十七,溫文爾雅一介書生。不知從何處聽說李熙擅長詩文,遂將自己的習作帶來請李熙點評,李熙推說頭暈,要將詩文帶回客舍待酒醒再看,田章聞言吃驚,一麵吩咐廚房準備解酒湯,一麵執意要送李熙回客舍。


    田章年紀尚幼,未參與家族中事務,李熙不忍加害。與之一同回到客舍後,李熙飲下解酒湯後便開始裝睡,阮承梁勸走田章,回身卻跟李熙說:“上了當了,外麵全是衛兵,不下百人,房頂上站滿了弓弩手。真是插翅難飛。”


    聯想到飲宴上收到的那塊神秘木牌,李熙驟然冒出一身熱汗來,他恍然大悟,那塊木牌根本不是內訪司或田萁送的,這一切全都是田氏父子的安排,目的是在jing告他:毒,不是下在飲食裏,而是塗在箭鏃上!塗了劇毒的弓箭此刻就守衛在客舍外,隻要他試圖離開,立即就會有一陣箭雨向他潑來。要想保命,最好的辦法就是乖乖地呆著,不要輕舉妄動。


    從數百人的包圍中平安脫身,李熙自忖還沒有這個本事,即使有葉蘭的協助也未必能成功。一番思忖後,李熙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田家父子不是真想殺他,否則他早已成了一具僵屍,而軟禁他的目的無非是在打武寧軍的主意。


    田家父子是要逼他簽訂城下之盟,兵不血刃地占據武寧軍的七州二十九縣。這手段算不得高明,卻十分有效。想到這,李熙自嘲地笑了聲,自己真是有些不可理喻,明明知道這是個坑,卻還是毫不猶豫地跳了進來。所為何來呢,僅僅是因為一個隻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的女人?至於嗎?


    李熙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很快就有了一個脫身之計。他在客舍裏坦然住了下來,要吃要喝要女人,田氏父子一概滿足,絕不虧待。李熙嫌派來的家ji沒有味道,嚷著要院裏的ji女。田氏父子仍舊滿足。一ri李熙試探出來陪侍他的女子的確是院中ji女後,便取出一枚翡翠吊墜,在那女子麵前晃了晃,言道:“此物價值三百貫,求你給我遞封信。”


    那女子識得是寶物,想要,又怕事情難為,猶疑不絕。李熙笑道:“不為難你,隻須你帶封信出去。”女子道:“奴家不知郎君是何人,但來時外麵的人是搜了奴家的身體的,一張紙片都帶不進來,你以為出去時他們會不搜身嗎?”


    李熙道:“他們搜他們的,就借你的嘴給我傳個口信,莫不成他們還要搜檢你的嘴?”女子道:“傳口信,隻恐別人不信,你最好說件隱秘的事做信。”李熙道:“你說的是。”思忖片刻,伏在ji女耳邊說了句話,ji女道:“有這個就好,明早我就去。”李熙道:“明早不要去,明天一天都不要去,後天下午你去找她即可。這中間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一切如常。”


    ji女道:“郎君好心機,奴家敬佩。”說完將玉墜藏好就開始脫衣,李熙驚道:“你要做什麽?”女子笑道:“郎君真愛說笑,你叫我來不為這個,又為什麽?”李熙道:“休要胡言,我可是個正經人。”ji女咯咯笑道:“奴家欣賞的就是你這種正經人,一見到你這樣的正經人,奴家就想做點不正經的事。”向前一撲,李熙麻溜地躲開了,再撲,又沒抓著,幾次三番,ji女發狠道:“你若不從我,休想我給你帶口信。”李熙拱手告饒,笑道:“家有悍妻八員,早熬的燈枯油盡,饒我一條生路。再說男女在一處,何必非要做這種無聊的事呢,有些事既風雅又有趣,咱們何不做一做?”


    那女子興起,急問何事,李熙推開窗戶道:“一起看星星如何?”抬頭望天,是個yin天。


    於是下了一夜棋。


    第三ri下午申時末,田萁忽帶一隊女兵闖入客棧,有小校試圖攔阻,被田萁一刀劈倒,餘眾不敢造次,yu去報田氏父子知道,卻被田萁的女兵攔住。田萁在魏博訓練女兵百餘人,號“銀刀軍”,弓馬嫻熟,英勇善戰。


    李熙剛睡午覺醒,聞聽外麵sāo亂,出門急叫:“吾妻救我。”喊了一聲,急躲到田萁身後,哀求道:“魏博有人要害為夫,吾妻快送我出城回徐州。”


    田萁白了他一眼,帶人往外闖,小校不敢攔阻,又恐受軍法,跪地叩請,田萁不理,小校遂伏刀自盡,田萁正眼也不瞧。李熙喝罵眾軍卒道:“別忙著自盡,去找人堵我是正經。”有三個小校正要自盡,聞聽此言都住了手,翻牆而出,飛馬去關城門。眾人方才聽聞李熙要回徐州,回徐州自然走南門最近,走東門亦可,便分赴兩門去準備,又派人去報田氏父子。


    田布聞言大驚,急命封鎖西、北兩門,眾人不解,田布苦笑道:“兵不厭詐,他明說要回徐州,又怎肯走東、南兩門?”李熙的確沒走東、南兩門,和田萁出了牙城後,十分有默契地奔著北門去了。待田布下令封鎖西、北兩門,二人早已出了城。


    銀刀軍將尾隨在後的牙軍攔截在城門內,掩護田萁單騎送李熙出城。李熙和田萁一口氣奔出三十餘裏,眼前是連片的樹林,一頭紮進去,千軍萬馬也難尋。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勒住馬,李熙回頭望望,又望了望暮靄沉沉的魏州大地,對田萁說道:“跟我回徐州,夫妻分居兩地,這ri子沒法過。”


    田萁寒著臉道:“你我夫妻情分已盡,就此別過,永不相見。”說罷,丟了一個包袱給李熙,裏麵有兩件換洗衣裳和幾貫錢。田萁撥轉馬頭望了李熙一眼,喝了聲駕,夾馬腹催馬回城,馬蹄得得,身影漸漸的消失在夜霧中,直到不見。


    李熙賀壽被扣,徐州方麵第二ri便得到了消息,遵照李熙行前所囑,徐州城外鬆內緊,百姓軍民一如往常,接觸到真相的人卻慌亂不堪,新建成的台城內更是亂作了一團,尤其是節度使府的後宅簡直亂成了一鍋粥,聞之李熙在徐州被扣,陳招弟麻了手腳,沐雅馨不知所措,衣襄暗暗抹淚,林婉嫻則嚷著要起兵救人,柳如花和韓似玉則含淚照顧李熙的一雙兒女。危機時刻,隻有崔鶯鶯尚能穩住陣腳。崔鶯鶯勸眾人道:“大郎手握武寧軍七郡二十九縣,人口三十萬,馬步水軍合計三萬,即使田家想加害大郎也得有所顧及。現今形勢未明,咱們自家先亂了陣腳,真要到出力的時候又怎麽辦?”


    沐雅馨道:“大郎若回不來,我們又能出什麽力,定是那傻大個子設局害了他。”言罷跺腳流淚。崔鶯鶯道:“倒也未必,我聽大郎那意思說田家妹妹雖然脾氣糙點,心腸還是熱的。”


    “妹妹?”沐雅馨哼了一聲,“妹妹叫的好親熱的呀,我記得她好像比你大兩歲。”崔鶯鶯道:“她和我同歲,我大她月份。”


    陳招弟道:“好啦,我的姐姐妹妹們,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計較年齡?大郎身陷囹圄,咱們得趕緊想個辦法才是呀。”


    崔鶯鶯道:“而今隻有靜觀其變了,首先咱們不能亂,咱們家要是亂了陣腳,外麵也就亂了,那時候大郎怕就是真的回不來了。”


    衣襄附和道:“對,咱們家要是亂子,徐州的軍將隻怕也難穩住,咱們穩住陣腳。他們不亂,田家又能把大郎怎樣。崔姐姐見識小妹佩服。”


    沐雅馨道:“你比鶯鶯大著歲數,姐姐妹妹,叫的好聽。”


    衣襄不敢與沐雅馨爭,囁嚅道:“我雖大著年歲,但崔姐姐比我早進門。”


    陳招弟道:“這麽說我也得管鶯鶯叫姐姐了。”沐雅馨道:“你當然應該叫了,當初在韶州你還管我叫姐姐呢,怎麽,生了兒子,做了夫人就不認舊賬啦?”陳招弟道:“罷了,我也吵不過你,眾姐妹在漢子心裏恩寵有厚薄,地位都是一般無二的,說什麽夫人,還不是做給別人看的,我真是夫人你沐雅馨又豈敢跟我做對?”


    沐雅馨道:“你知道就好,眾姐妹既然一體平等,那分大小就該論進門順序,要論順序嘛……哼,我認了第二誰敢認第一。”


    林婉嫻道:“也不知害臊,我怎聞聽大郎說他是先在太極宮遇見的崔姐姐呢。”


    崔鶯鶯笑道:“妹妹不知道,他們,他們早我兩年就認識了。且何止是進門的早,論年歲也是沐姐姐最大,姐妹們若論大小自然是沐姐姐最大。”


    陳招弟向沐雅馨襝衽施禮道:“我甘拜下風,姐姐老大,鶯鶯老二,我第三,衣襄第四,婉嫻第五,柳家妹妹第六,韓家妹妹最小。大郎不在,咱們姐妹當同心協力。莫要讓外人瞧貶了,看低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沐雅馨拍著陳招弟的脊梁說道:“瞧瞧這才是堂堂國公夫人說的話,有禮有節有見識,咱們姐妹一起膜拜一下。”


    節度使府後宅的笑聲一層一層傳遞出去,先是台城寧定下來,然後居住在內城的將吏家屬也對剛剛聽聞的“大事件”不屑一顧了。大帥的七位夫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城郊遊,牙軍將校望見,有人便止不住鼻血橫流,嫉妒的心裏發狂,後聽說七人為爭大小在內宅爭風吃醋,吵吵鬧鬧,乃至大打出手後,心裏才稍稍平衡,紛紛譏笑道:“都說三妻四妾好,哪知人多他也吵,哪如咱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來的爽快。”


    這話說過沒多久,李熙就回到了徐州,單人獨騎,麵sèyin鬱,似誰欠了他八百吊錢。


    中和二年十一月,吐蕃寇隴州,詔靈武、鳳翔、邠寧、山南西等鎮兵西進禦敵,四鎮索要糧草後方肯起兵,度支無糧,四鎮兵坐視不理,十二月初,隴州陷落,刺史以下三千軍民被掠去為奴。


    這一天,徐州新牙城營建完成,李熙在台城大擺筵席,酬答有功人員。


    田弘正遣使送還阮承梁、葉蘭等人,責李熙不告而別,有失禮數。李熙答海盜寇邊,不得已才走,遣毛樂為使赴魏州請罪。


    林婉嫻讀書有成,yu往長安應舉,要李熙為其製造假身份,李熙交代李十三去辦,本以為林婉嫻隻是心血來cháo,不想到了中和三年,她竟提出要打包行李去長安,李熙吃了一驚,按肩問道:“你真的要做進士?”林婉嫻道:“不做進士,讀書何為?”


    李熙任李十三為武寧軍駐上都進奏院使,命其為林婉嫻疏通關係,助其入考場丟次臉。


    中和三年三月三ri,靜海軍在海州成立,任陳笑天為兵馬使,寧和為副使,海州鹽監蘇佐明兼任監軍。寧和原為張孝先管家,與姬禇是同鄉,關係莫逆。張孝先在宮變中被轟下台後,姬禇私縱寧和出聖京城。此後,寧和一直在揚州閑居,直到李熙出任揚州大總管時才重獲啟用。


    靜海軍擁有廣船六艘,福船四艘,防沙船十二艘,其餘大小艦隻四十艘,兵馬、工匠合計兩千人。與一般水師不同,靜海軍擁有一支八百人的陸戰隊,專門用以登陸作戰。長安方麵權衡利弊後,一文錢也沒劃撥,甚至連專門的監軍也沒有派遣,隻是讓海州鹽監蘇佐明兼任靜海軍監軍。


    蘇佐明心裏很清楚他的這個監軍隻是個掛名監軍,因此除大典時禮節xing到場外,他從不踏入靜海軍營半步,也不會見任何靜海軍將吏。


    李熙給靜海軍定的任務是用兩年時間掃平海上敵對勢力,在遼東半島建立三到五個據點,打通與契丹、奚及渤海國的貿易通道,切斷新羅國與契丹之間的海上商道。以海州為基地經營遼東,距離遙遠,十分不便。陳笑天因此建議李熙謀取登州(今山東蓬萊),作為經營遼東的基地。


    李熙答:“劉成偕與劉悟最近鬧的正水火不容,我再加上一把火,其內亂必起,屆時我佯攻青州,你從海上取登州。”陳笑天道:“登州城防如何,我要親自去看看,也好心裏有個底。”李熙同意,令柳條營護送陳笑天去登州。陳笑天從陸地去登州,從海路回海州,仔細查看了地理,心裏就有了計較。


    他找到李熙說:“登州城小,牆矮,jing備鬆懈,若用陸戰隊偷襲,半ri可下。”李熙道:“公然越境奪城,有失公信,可驅使海盜攻城,再以驅逐海盜為命登陸登州。隻要拖上個三五個月,平盧必起內亂,屆時可一鼓拿下登州城。”陳笑天依技行事,命歸降的海盜周大膽部兩百人乘五艘海盜船突襲登州城,城門緊閉,商戶絕道,靜海軍陸戰隊隨即突入海港清剿海盜,捕獲周大膽等人。當地官署遣使慰問,陸戰隊以防備海盜為名,紮營城下賴著不走。


    劉成偕仗著是皇太後的養子,到淄青後飛揚跋扈,節度使以下官僚肆意欺淩,無所顧忌。李熙為助其早ri癲狂,令內訪司平盧鎮判官張穩“輔助”劉成偕,給予一切可能的便利。


    張穩是王守澄的心腹,對李熙一向是陽奉yin違。這回他錯判了形勢,誤認為李熙此舉是為了討好皇太後。於是一改往ri的推諉塞責,變的異常主動。有內訪司這個大靠山,劉成偕更加有恃無恐,他探知青州劉家對劉悟的跋扈不滿,於是與劉家新家主劉清商議,yu以青州刺史張汶代劉悟為平盧軍使。


    劉清繼任家主不久,地位不穩,亟待辦成一兩件大事穩住陣腳。頭腦昏亂,便答應了劉成偕。計議已定,各自暗中準備。張汶yin募死士三百人,向海盜購買兵器,yu騙劉悟到青州殺之。海盜販賣的兵器大半出自木工隊之手,李熙探知消息,秘密調遣橫武軍和親衛軍馬軍營到密州,一麵將消息巧妙地透露給了劉悟。


    劉悟大驚,遣使見李熙,以允許靜海軍駐紮登州為條件要求李熙按兵不動。李熙允其所請。劉悟稍做布置後,於五月初策動部屬在青州發動叛亂,殺刺史張汶,奪其妻女財產。又以亂軍圍困監軍院,yu殺劉成偕。劉成偕從密道逃出,奔張穩宅中躲避。


    劉悟遍搜劉成偕不獲,正焦急,忽有人舉報指劉成偕躲在淄州大豪張穩家中,遂驅使亂兵攻入張穩家,殺張穩一家大小八十餘口,奪其妻女,掠其錢財。張穩肥白無須,膚如幼童,人言其腹中藏有寶珠,將士剖張穩肚腹,尋寶珠不到,卻意外發現張穩竟是個閹人。


    劉悟yu殺劉成偕泄憤,幕府參謀賈直言道:“殺中使類同造反,不如囚之,上奏天子定奪。”劉悟道:“如此,難消我心頭之恨。”賈直言道:“可任將士輪暴劉成偕妻女。”劉悟從之。上奏稱:青州刺史張汶與海盜勾結yu謀反,悟已誅之,事涉監軍劉成偕,悟不敢專,請朝廷定奪雲雲。


    長安回複,定張汶為反逆,夷三族,送劉成偕入京議罪。後流劉成偕安南。


    青州劉家老家主劉虎嫡妻無所出,庶出三子清、譽、號向來不和,劉虎暴死,未來得及指定繼承人,三子為爭家主之位,彼此爭鬥不休。後在劉虎母常老夫人的主持下,公舉長子劉清繼任家主,劉譽、劉號口服心不服。


    劉號母秦氏以美豔得寵,年近四旬,風姿綽約,依舊顛倒眾生。曾借省親為名赴淄州唔劉悟,yu借劉悟為外援,助其子劉號繼任家主。後雖因常老夫人幹涉未果,秦氏卻仍舊未死心。此次劉清涉張汶謀反,秦氏以為扳倒劉清時機已到,遂遣心腹往淄州向劉悟求助。


    劉悟將秦氏密信轉給劉清,劉清勃然大怒,開祠堂,以家法處置秦氏母子,秦氏不堪受辱,當夜懸梁自盡,劉號羞愧難當亦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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