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小了一些,雲層卻沒有因為擠出了些水來而變得明亮一點,天色越來越黑,大約是黃昏來過又走了。


    四周漸漸看不見東西,路上又一腳深一腳淺,銀鎖心急,催馬小跑,那馬聽話得很,不論腳下是什麽路,都聽著她指揮,跑得歪歪斜斜,眾人隻能拉成長蛇陣跟在她後麵,走她探過的路。阿曼十分擔心銀鎖,幸好她控馬之術已得陸亢龍真傳,輕功又是一等一的,走起來有驚無險,若是換旁人來,隻怕早已摔得七葷八素,人仰馬翻。


    除開他們這群趕路的人,官道上已看不到半個人影,道旁偶爾的店鋪,也都打烊關門,好像都被這場雨洗去了一樣。


    天已完全黑了下來,銀鎖就算沒有帶麵罩,睜大了眼睛,所能感受到的也極其有限。她微有不安,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間,實在太適合伏擊了。


    “阿曼。”


    “少主……入夜了。”


    解劍池忽道:“快要到了。”


    銀鎖沉聲道:“我知道。”


    前麵有一片很大很大的空地,每逢初一十五,便有附近鄉人早早趕來,聚成集市,稱蔡家集,她再熟悉也沒有了。


    當年她便是在此處,初遇金鈴,替她拿回了錢包,卻順道把自己也打折賣了。


    “還有二十裏便到城門。前麵有兩座山,一高一矮,若有第一波攻擊,定是從那裏開始。”


    “那我們……”


    這樣的路況,若想保持速度快速通過,隻能靠銀鎖開路,旁人都做不到她那般嫻熟。但若是真有攻擊,排成長蛇陣,幾乎是毫無防禦。


    銀鎖咬咬牙,道:“魚形陣,緩速前進。”


    眾人得令,將解劍池護在隊伍正中,銀鎖依舊打頭陣探路,兩翼乃雲寒和阿曼,兩人無法像銀鎖一樣幾乎不管路況全速策馬,銀鎖也隻得配合他們的速度。


    蔡家集剛過,周圍的山紛紛壓上來,道路重又逼仄無比,路旁便是陡坡,好在山上樹木繁茂,天又是許久不下雨,並沒有遇到道路塌方。


    然而銀鎖剛剛慶幸過此事,前方道路中便有一棵斷樹橫在那裏,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她下令減速,行到樹前準備下馬。


    雨聲沙沙不停,打在葉子上,便似有千萬人一齊小聲鼓掌,這聲音自下雨之後就一直跟隨著她,毫無變化,單調得很。


    她翻身下馬,忽道:“隱蔽!”


    眾人尚且保持著隊形,聞言紛紛翻身下馬,將自己圍在魚形陣中間。


    銀鎖話音剛落,天降箭雨。緊接著山坡上便有數十人衝下來,一時間,寂靜的山路間喧鬧不已。


    馬兒揚起馬蹄,悲鳴嘶叫,摔在地上,身上插滿箭矢。


    驀地夜梟悲鳴聲響起,明教眾人隨著銀鎖,直接攀上高崖,從樹上繞了過去。樹上麵的位置本來也沒埋伏多少人,銀鎖一馬當先,走陡坡如走平地,飛掠上去直取咽喉,悄無聲息殺了三個。屍體踢下山去,將射來的零星箭矢盡數擋住。眾人跟在她身後,把解劍池護在中間。登上崖頂,又消失在山林裏星際法師行。


    伏兵衝了下來,站在樹前發呆,往常這戰法百試百靈,不論騎什麽樣的快馬,都要在倒樹前發個呆,被一輪箭雨洗過之後,往往倒斃大半,剩下的人見同伴枉死,則大半嚇得肝膽俱裂,戰意全無,再被這麽多人亂刀一砍,則已全歿。今天這樣敵人上山遁走的情況從來沒人見過,帶隊頭目氣得跳腳,點起一顆煙花,然後把手下大罵一通,最後還要費力把樹挪開,以便金鈴來的時候通過。


    那煙花被雨浸潤,很快消失得什麽也不剩。


    眾人上了山崖頂,跟著銀鎖一路從山上跑下來,這一路寬闊平坦,難以有埋伏,可謂連日來經過的最是舒爽的路段。


    此處離城門尚有二十裏,卻已是銀鎖十分熟悉的地方了。她預定在城牆東北角進城,那處城牆看守鬆懈,且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是三不管地帶,當年是陳大頭的地盤,可陳大頭早就死在陸亢龍手上,如今這地方應是更加荒蕪混亂。


    解劍池卻非常擔心,問道:“影月右使,這尚有二十裏的變數……”


    銀鎖笑道:“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解壇主千萬要沉住氣。康旗主就在分壇處等著我們,分壇裏機關重重,重兵把守,定能頂過今晚。等到明天拂曉,他們的精銳部隊消耗殆盡,我們就可以大搖大擺上長安,再也不必風聲鶴唳。”


    解劍池聽她這麽說,隻得點點頭。


    銀鎖鄭重道:“就是因為如此,我當然知道這二十裏艱險無比。解壇主身上關聯的秘密,關係到聖教前途,因此我就算拚掉這條命,也會護送解壇主到分壇。解壇主記住,隻要進了分壇,見到康旗主,便安全了。”


    解劍池聽她說得如此鄭重其事,也不禁點點頭,按住胸口,道:“我定會活著見到教主,把這條消息帶給他。”


    銀鎖所料非虛,金鈴就在她身後兩三裏的地方跟著,因有銀鎖在前麵開路,她在後麵追起來也十分容易,沿著銀鎖騎馬踩出來的腳印,簡直順暢無比。是以兩方本相隔十餘裏,漸漸地就被金鈴追了上來。幾乎是他們前腳剛離開,後腳金鈴就已到了斷樹附近。她拿出烏山令,勒住馬高高舉著,那小頭目上前通報,金鈴一聽銀鎖跑了,立刻策馬急追。


    這裏亦是她十分熟悉的地方,她曾在這個地方,狙殺了許多黑道上的大人物,也在這個地方受過重傷。也留下過能在心上刻一輩子的記憶。


    而右邊的高崖,就是當年龍若最後消失的地方。


    也是方才手下來報銀鎖最後出現的地方。她往上望了一眼,道:“隨我來。”


    隨即一夾馬腹,往前馳騁而去。


    他們腳下這條路,其實是沿著這座山繞了一圈,銀鎖上山遁走,也是沿著這條路往下,如若他們馬速夠快,則可趕在他們前麵。


    戴長鋏道:“十裏亭往出走的兩條路,一條往城裏,一條往渡口。渡口已經控製起來,一條船也沒有,他們走不了,今晚隻能在上庸呆著。”


    金鈴道:“貞吉坊呢?”


    戴長鋏立刻道:“少主放心,貞吉坊算是我們的地盤,一路上都有埋伏。”


    “探明他們進城可能會到哪了嗎?”


    戴長鋏道:“不知,但是進城之後就會有人盯著他們。”


    “好!”金鈴點點頭,又催馬快了點。


    駿馬疾馳,濺起泥花,近城門的路比先前崎嶇的山路好上許多,馬走得快了些。金鈴緊緊攥住韁繩,盯著前方。


    轉過最後一個山坳,已可看見眾山之間有一座亭,周圍沒什麽遮擋,往城裏去的那條路上果真隱隱約約有幾個白色的身影正在行進六朝豔後全文閱讀。


    寒兒忍不住讚歎道:“他們跑的真快!”


    戴長鋏也道:“原來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往河邊跑……”


    忽然前麵有什麽東西亮了起來,一朵煙花炸開,很快就消散在雨裏。是埋伏在那邊的探子已經看到他們,放出警示。


    金鈴再次加速,眾人也跟著她加速。


    銀鎖聽到煙花炸響,已知被人發現。她倒不著急,道:“我去了,你們保護解壇主。”


    雲寒和阿曼聽令,點點頭,銀鎖嗯了一聲,脫隊而去。


    解劍池忍不住道:“曼副旗主,雲旗主……”


    阿曼道:“隻有少主做得到,解壇主不必自責。”


    其餘五人也不出聲,一行人宛如夜間出沒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貼地滑行。


    解劍池卻是錯估了銀鎖的任務和身手,她躲在道旁樹上,外袍反穿,馬上就融入夜色之中。待馬隊經過,穩穩當當落下來,正落在金鈴身後。


    金鈴本是馬隊頭一個,後麵的人見她背後陡然間多了個人,都驚呼出來。


    銀鎖閃電般出手,環住金鈴的腰,抓住韁繩,將馬帶得偏了,後麵向堯臣見馬上要撞上了,立刻勒馬,卻眼見是來不及了,銀鎖的臉貼在金鈴背後,對向堯臣甜甜一笑,手中彎刀卻直起直落,將馬頭斬了下來。


    他那匹馬前蹄一軟,絆倒在自己的頭上,狠狠地把他摔了出去。


    銀鎖手中韁繩一緊,又將馬頭撥了回去。


    金鈴到目前為止,半生小心,還從未被人自背後摟住過。她的長劍縛在背上,卻是離銀鎖更近一些。


    她一低頭就看見銀鎖帶著黑色皮手套的手,緊緊攥著韁繩,禁不住便要扭頭,剛扭到一半,卻瞧見銀鎖半張臉離她極近,琥珀色的眼睛裏笑意盈盈,對她輕聲道:“大師姐,別亂動。”


    銀鎖另一隻手防著金鈴拔劍,扣在她肩頭劍柄附近。


    她說話的時候,氣息就輕輕撲在耳朵裏,那溫熱連疾風冰雨也驅不掉,已讓金鈴的耳廓一片潮熱。


    而銀鎖坐在她身後,因著馬鞍的形狀,整個身體都緊緊地貼著她。每一次震動,都讓兩人的身體重重地摩擦一下。而這摩擦早已在金鈴心裏掀起漣漪,漣漪越擴越大,仿佛是白日漲潮,一浪高過一浪。


    銀鎖亦是覺得又驚又怕,她的靈覺蒙塵,又有點不靈了,本來在夜色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現在周圍一片黑暗,隻能靠聽。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一時間誰都沒有動作。


    隻有馬兒在噠噠地馳騁著。


    戴長鋏見金鈴絲毫沒有反抗,以為她被製住了,趕忙策馬趨近,竹棍伸出,往銀鎖側腰戳去,銀鎖一瞬間鬆開韁繩,向上一彈,自馬背上彈起來,躲到馬背另一側。馬鐙被金鈴踩著,她無處可踩,因此下去的那一腳,踩在了地上。


    她一隻手勾住金鈴的腰,另一隻手卻握住了金鈴的手。


    金鈴自然而然接過韁繩,右手本能使力,拉了銀鎖一把,一拉之下又十分後悔。銀鎖卻已撲了回來。兩人身體重重地撞在一處,金鈴的感覺變得尤為敏銳,清晰地覺察出銀鎖胸前軟肉,都抵在她背後(黑籃)火神與我。


    她忍不住動了一動。


    銀鎖的下巴擱在她肩頭,重又從她手中接過韁繩。一夾馬腹,又低聲道:“大師姐,別亂動……”


    這聲音分明帶著笑意。金鈴已不知要說些什麽好。


    銀鎖探出頭來看前方的路,金鈴卻覺得自己已深深陷在她懷裏。心中一片混亂,竟想不出如何脫困才好。


    銀鎖也並不好受,兩人離得太近,她的靈覺早就不靈了,看不見前麵的路,馬鐙又不在自己腳上,她已坐得不太穩,不得不緊緊摟住金鈴的腰。


    金鈴忍不住扭頭對她道:“你抱得太緊了,再這樣我二人都得掉下去。”


    銀鎖被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弄得心情煩亂,聽她這麽說,回嘴道:“大師姐,我比你騎得好,你把馬鐙讓給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嬌嬌軟軟,金鈴聽在耳中,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然差點就點了頭,好在及時收斂心神,道:“莫瞎想,不給你。”


    她正要勒馬減速,好叫戴長鋏能攻擊到銀鎖,不料銀鎖捏住她的手,又一巴掌拍在馬臀上。馬兒吃痛,與眾人甩開距離。


    寒兒與蓮兒本想用暗器攻擊,可是方才見她馬術超群,恐隨意攻擊會傷到金鈴,不禁叫道:“少主,你倒是揍她啊!”


    銀鎖聽她講話,忽然扭過頭來,衝她輕輕揚手,甜甜一笑。她j□j馬兒驀地受驚,接著前蹄一軟,蓮兒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她連忙護住頭臉,才沒有摔死摔殘,隻是這樣一來,她也跟不上隊伍了。她回頭想看看馬兒是否還能跑,卻見馬頭上嵌著一柄小刀,沒柄而入,眼見是活不成了。


    金鈴聽寒兒驚呼,已知銀鎖又在背後搞小動作,等她又回過頭來摟著自己的時候,立刻夾緊了雙臂,右手將銀鎖的手扣住。銀鎖雙手被製住,也不著急,在她耳邊笑道:“大師姐,舍不得我嗎?”


    金鈴嘴角淺淺勾起,低聲道:“放肆。”


    銀鎖輕輕一笑,笑得金鈴心旌動搖。


    兩人共騎的那一匹馬雖是駿馬,但也並不是能日行六百裏的快馬,到了銀鎖手中,卻發揮了全部潛力,竟然甩下眾人,獨自絕塵而去。


    眾人看傻了眼,卻都不敢追。


    蓮兒沒了主意,道:“戴公,我們……”


    戴長鋏想了一下,道:“追解劍池,少主不會輸的。”


    “可是我們隻有三個人了……”


    戴長鋏哼道:“沒有向五郎礙事,我一個可以打三個。”


    白胖子撲哧一笑,心有戚戚地點點頭,道:“大掌櫃在前麵,我們三人合夥,連行主都可一戰。”


    蓮兒聽他們這麽說,稍稍放心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寫了5000字真是太偉大了是不?


    昨天有人說節奏有點慢,我想了一下後麵還有3卷……


    一卷9w的話還有……(你們自己算……


    差不多在我的計劃內


    按照現在一天3k的速度的話還有三個月寫完,不過我最近要開始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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