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的風尤為森冷,□□的手腳很快被凍得失去了知覺,金鈴有神功護體,可不管內功練到什麽程度,內息隻能護住血脈,而冷風帶走熱氣,冰冷的感覺卻不是內功能驅散的。


    銀鎖急得要跳腳,“快回去!我馬上就到了!”


    金鈴轉瞬即到,伸出手抓住銀鎖的衣服,隨即鬆了口氣,道:“嚇死我了,我道你消失了。”


    銀鎖一把撈起她,一邊肩膀扛著一個大家夥,一邊摟著一名嬌俏的少女。


    金鈴這才看清她肩上扛得是什麽。


    一個大木桶,上麵好像還有個蓋子,被粗粗的麻繩交叉捆著,看起來頗為沉重,銀鎖的移動速度非常慢,和常人走路無異。


    “你拿的什麽?”


    銀鎖撅嘴道:“你幹什麽連鞋子也不穿?還不聽我的話,大冷天地跑出來。”


    “你不見了,我出來找你。”


    “你!你總得穿整齊了再出來……”


    金鈴淺笑道:“你就在我麵前幾十步的地方,我等不及了。”


    銀鎖扛著木桶,十分不方便,否則早就把金鈴裹在衣服裏了,此時隻得吩咐道:“你抱緊些,我身上好歹暖一點。”


    金鈴聽話地摟緊了她,不但摟緊了她,腿也盤在了她腰上,果真腿不再覺得冷了。金鈴見她長腿光裸,愕然道:“你下麵什麽也沒穿?”


    金鈴點點頭,“沒來得及。”


    “你……你抓緊,我鬆手了。”她鬆開金鈴,雙手扶著木桶,甩開大步繼續往上走。幸而並不是很遠,在金鈴凍僵之前,銀鎖叫她進屋,自己抬著木桶跟進去,一腳踢在門上,門閂自動落下,又將沉重的木門鎖死了。


    金鈴立刻縮在床上抱緊膝蓋,銀鎖哭笑不得,道:“我走的時候,你還睡得死死的,怎地我下去不過兩盞茶,你就醒了?是冷了嗎?”


    金鈴搖頭道:“非是冷了,被子裏暖得很,隻是睡夠了,就醒了,你去弄這個?這是什麽?”


    銀鎖恨道:“溫泉!”


    金鈴嚇了一跳,“弄這麽多做什麽?”


    銀鎖歎了口氣,一把將她從床上拉起來,扯掉衣服丟進桶裏,“不弄多點容易涼,先暖暖。”


    水並未涼多少,暖得人背上癢癢,她抓了一下鼻子,道:“幹什麽想著弄這個?”


    銀鎖道:“早上太陽夠曬之前就要出發,我想你怕冷,這幾天又都沒有好好洗洗……”


    她慢慢脫掉自己身上外衣,卷起袖子來幫金鈴擦拭,兩人之間並無一言半語,唯有水聲嘩啦嘩啦。


    金鈴忽道:“好像回到了以前……”


    “怎麽,大師姐又想起上庸了?”


    金鈴點頭道:“嗯,那時你也常常這樣侍候沐浴。”


    銀鎖笑道:“那可不一樣。”


    “……不錯,那時我隻當你是我從路邊撿來的小乞丐,現下已長成了足可托付的大人物……”


    “非是如此。大師姐可知每次看著你的後背,我都忍不住想要撲上去抱一抱,卻生怕你有所察覺,對我心生厭惡……”


    金鈴一愣,俄而一笑,搖搖頭,“那現在呢?”


    “已經不怕你知道了。”


    金鈴從水中站起身,對著銀鎖張開雙臂。破水之聲乍起,銀鎖抖開手中布巾,抱著她從水裏出來。金鈴摟著她的脖子,頗顯放鬆地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她。銀鎖抵著她額頭笑道:“那時候你可遠遠沒有這麽賴皮。”


    金鈴不以為恥,理所當然道:“你那時又抱不動我。”


    “胡說,你忘了嗎?當初你腰上受傷,就是我把你抱到床上的。”


    “那我也定舍不得這樣欺負你這瘦瘦弱弱的小鬼頭。”


    銀鎖忽而促狹地笑起來,“我若天天這樣把你從樓下抱到樓上,你那兩個小侍女定然嚇死了。”


    金鈴在她胸前輕輕磨蹭,“那我支開她們。”


    銀鎖哈哈大笑,捏著她的下巴狠狠親了一口,道:“你先鬆開,我去洗洗,洗好幹幹淨淨來抱你。”


    金鈴握著她的手腕不鬆,銀鎖歎了口氣,手腕一沉,劃過半圈,從她手中脫出,替她順了順頭發,道:“馬上就好。”


    銀鎖正欲一口氣脫了衣服,眼角卻瞥見金鈴抱膝坐在床頭看著她,她瞬間又紅了臉,道:“大師姐,你看著我做什麽?”


    金鈴想也不想,利索地回答道:“你好看。”


    “我要脫衣沐浴,大師姐你轉過去。”


    金鈴奇道:“從前你不讓我看,還可說是因為你害羞,現如今不但看了親了摸了,為何你還怕我看?”


    銀鎖恨恨轉身,仍然感覺芒刺在背,腰下甚至一緊,仿佛有人伸了一隻手,馬上要摸向那裏。金鈴的視線在她腰側來回撫摸,輕撫著凹陷的脊線,慢慢往上,劃過嶙峋的肩胛,又慢慢向下,撥弄了兩下腰間銀色鎖鏈,最後蓋在臀瓣上。銀鎖轉過身來,臉似火燒,眼角飛紅,似怒似嗔地瞥了金鈴一眼,盤起頭發,手撐桶壁跳了進去,匆匆洗去身上痕跡,水淋淋地站了起來,金鈴此時起身將她裹住,銀鎖一驚,金鈴已抄起膝彎,將她抱了回來。


    “大師姐……你起來做什麽?我馬上就過去了。”


    金鈴閉著眼睛,淺笑道:“等不及了。”


    銀鎖靠在她懷中,推了推她的肩膀,道:“大師姐,該當是我來抱你才對。”


    “為何?”


    “怕冷的是你,快來。”


    金鈴輕輕搖頭,道:“現下不冷了,想抱抱你。”


    銀鎖便依了她,兩人靜靜靠在一起,偶爾抬頭一吻,已足以度過從黑夜到白天的時間。


    外麵已有人聲喧囂,金鈴低聲問道:“是要出發了嗎?”


    銀鎖唇瓣輕觸她的臉頰,應道,“已有人起身準備了。”


    金鈴忍不住笑了,歎道:“不枉我鼓起一輩子的勇氣將你攔下來。”


    銀鎖聽了便忍不住把她推倒在床上,笑道:“是,是我對不住大師姐,竟要你來質問我。”


    金鈴笑著搖頭,“如此說來,我當初便該不管師父,帶著你就逃走。”


    銀鎖歎氣道:“哪有那麽多‘當初’呢?有人來了。”


    金鈴也聽見了腳步聲,不一會兒便有人敲門,“影月,你在裏麵嗎?半個時辰後出發。”


    銀鎖應了一聲,“哦,起來了。”


    金鈴攬住她的腰,低聲道:“舍不得走。”


    銀鎖失笑道:“大師姐,我又不是不走,我還和你一起回中原,送你回烏山。”


    “你要送我回烏山?”


    “那是自然,這裏的香料帶回涼州出掉一部分,足可支付你的傭金,你自己背的動嗎?自然是由影月右使親自押送,足可顯示我教對這次合作的重視程度。”


    金鈴奇道:“不是想多和我待一陣子嗎?”


    銀鎖笑道:“是!但你幹什麽要說出來!”


    金鈴笑而不語。


    半個時辰轉瞬即到,兩人收拾停當,一同走到門口,不約而同地轉身望了一眼這狹窄昏暗的石室,又望著對方笑起來。兩人牽著手走下斜坡,銀鎖幫她把行李固定在駱駝背上,扶著她騎上去,在下麵躊躇了很久,才悻悻騎回自己的駱駝上。


    悠長的嘯聲從前麵傳來,駱駝們紛紛站起身,弟子們也拉起韁繩,緩緩啟動。眾位長老也出來送行,隊伍肅穆整齊,和著風沙的呼嘯越發顯得沉默。


    清晨的陽光幾乎沒有暖意,尚且勢微的太陽被風沙打磨去了所有犀利的光劍,圓圓得頗為可愛。銀鎖借口在後麵壓陣,把赫連趕到了前麵去。兩人依舊並轡而行,隻不過時時目光交錯,之後便纏繞在一起,久久無法鬆開。


    來時還在這條路上暗下決心,再也不會打擾金鈴的清修,也決定以更殘酷的修煉來鎮壓心頭的欲望。許多年來影月右使一直是如此壓抑著自己愛玩愛鬧的本性,以求得在亂世之中生存的權力,然而金鈴總是能輕易讓她服從本能。


    有時候她也會回頭去望那太陽落下的地方,心想或許這時金鈴說“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扭頭就和她去浪跡天涯,隻是新的憂愁又籠罩在心頭:金鈴必然不會答應,就像她現在這樣,離開之類的話,隻是放在心裏偷偷想一想。


    “什麽事不開心了?”


    金鈴的嗓音素來淡漠冷硬,但對著銀鎖之時便有一絲足以讓人明白銀鎖與眾不同的柔和。她聲音曾經醇得使人迷醉,如今聽在耳中,銀鎖亦忍不住心頭的那一絲悸動,抬眼望著她。


    當年正是被這樣一雙眼睛吸進去,從此沉淪在無邊深海裏。


    她眨眨眼睛,靠過去低聲道:“我想……和你同乘一騎,但又顧及旁人。”


    金鈴微微一笑,道:“無能為力,隻得等晚上了。”


    銀鎖撅起嘴巴,金鈴伸手捏了一下,“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影月要乖乖的。”


    “大師姐幹什麽也管我叫影月?”


    金鈴笑而不語,輕撫銀鎖頭頂。銀鎖生了一會兒氣,又跑過來說道:“大師姐大師姐,我後悔了。”


    “又是什麽事後悔了?”


    銀鎖道:“來時的路上我還有意與你疏遠,現在隻覺得過一天就少一天,簡直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錢掉在地上不能撿。”


    “後悔亦是無用,幸好我當初厚著臉皮求你替我暖被子。”


    銀鎖做了個鬼臉,“不必你求,我必不能讓你凍著。”


    她裝作生氣,卻沒忍住去看金鈴,兩人目光相觸,又都忍不住笑起來,銀鎖伸手去拉金鈴的手,兩人十指交握卻不肯放開,那兩頭好脾氣的駱駝亦隻能配合兩個任性的騎士,調整晃動的節奏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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