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樂一邊覺得輕鬆,一邊又不知那胡豆洲上安排得穩妥不穩妥,假托淡水稀缺,把那劃槳的都撤到岸上來了。<strong>..tw</strong>


    就在戰戰兢兢之中,船離胡豆洲越來越近,此處沙洲頗多,行船也變得艱難起來,呼樂下了半帆,從淺急的江水中逆流而上,最終接近了那個看起來頗荒敗的小渡口。船泊渡頭,呼樂放下纜繩,自有水手下去係緊,剛才雖有往來船隻,多半也是蓮花渡的人,可說不定救援不及。


    且侯景惡名在外,幾個人敢來?


    呼樂禁不住念道“明尊慈悲父”,邊念邊希望陸亢龍來救他的小命。


    他跳下船來,領著人去岸上汲水。他還故意在山下兜了幾個圈,羊鯤與幾個羯人跟住他,其中一人不耐煩了,忽地一腳把他踹倒在地,拔刀指著他大聲嗬斥。


    呼樂自然不懂,隻得抱著頭喊饒命。羊鯤道:“他叫你快點,莫兜圈子。”


    呼樂訕笑道:“不是我兜圈子,這裏我好久不來,已快要忘了路怎麽走了,軍爺莫砍我頭,叫我好好想想。”


    羊鯤與那高壯的羯人說了,那人才收了刀,指著山上問呼樂:“是不是那?”


    呼樂愣了一下才聽出他說的也是漢話,點頭道:“是是是,是那上麵。”


    那人說了一聲“好”,伸手來抓呼樂。呼樂武功雖然不弱,卻沒敢躲,由著人抓著他的手臂,提著他跑上山去。他隻覺天旋地轉,好似騰雲駕霧,忽地又被人扔在了地上。


    羯兵看見有水源,就叫呼樂上去喝一口,呼樂磨磨蹭蹭走過去,心中不住默念道:明尊慈悲父,蓮花渡各位好漢千萬不要圖省事,在水裏下毒啊。


    船上的水一概不能喝了,他也是一天暴曬卻沒水喝,那泉水甘甜無比,呼樂隻舔了一口便覺得停不下來,隨即咕咚咕咚地喝了個飽,那些羯人見他如此,隻覺更渴,也紛紛跪下喝了個飽,然後才掏出皮水囊裝滿,又拎著呼樂下了山。


    遠遠地羯人就開始互相招呼,呼樂卻覺得有些不對,發足狂奔,邊跑邊喊:“我船!我船怎麽了!我船怎麽了?”


    他抓了一個羯人問話,那人聽不懂,也衝著他嘰裏咕嚕說了一通,兩人雞同鴨講,呼樂才丟下他去,又見人不住地往船下,他那些水手卻一個都不見上來,更加慌亂,跳上船去,抓了一個翻譯問道:“怎麽回事?我船怎麽了?”


    那人粗通漢話,結結巴巴地對他說:“船!船沉了!”


    “他娘的,怎麽弄的?!”這人自然不知,他扔下此人跑進船艙底,隻聽見阿藍指揮著幾個水手在齊腰深的水裏走來走去。[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求書小說網.qiushu]他喝問道:“阿藍,怎麽搞的?!”


    阿藍用那水寨土話回道:“船叫人鑿穿了!也不知道誰幹的!破了好幾個大洞!”


    “堵得上嗎!”


    “眼看堵不上了!”


    說話間又聽見船壁上篤篤作響,不一會兒聽見脆裂之聲,一個水鬼鑽進來,隻說了一聲:“水船主,我們當家的正趕過來,你且聽羯狗的話,別送了命!”


    呼樂當即罵了一句:“我真謝你們當家!”


    那水鬼卻鑽了出去,外麵的聲音卻又不大對,羯兵的怒號聲忽地響起,呼樂下令道:“別堵了!棄船!”


    水手們一聽,立刻都跑了出去。


    他氣急敗壞地跑下船,見了侯景也懶得賠笑了,陰著臉道:“這倒好了!我船、我船、我船還是借錢買的呢!”


    侯景麵皮顫了一顫,陰笑道:“船家,隻怕……這是個陷阱吧?”


    呼樂恨道:“我會拿自己的船當陷阱嗎?你知道、你知道這一條船多少錢嗎!”


    “錢麽……我給你便是――”他慢慢從手上退下個扳指來,“這扳指,買你兩條船怎麽樣?”


    呼樂望過去,望得眼睛都直了,這種塞外來的寶石顆顆價值連城,他跟著陸亢龍雖然偶爾見過一些,可還沒見過這麽大顆的,正伸手去接,侯景卻一把捏住了,“船家,你想要,當然可以,可你也得有命花呀?這船……你修得好嗎?”


    呼樂見他左右親兵的手都放在刀柄上了,顯然隻等他說修不好,就要一刀要了他的小命,兩刀開膛破肚,洗洗吃了,忙道:“修得好,修得好,隻要船不沉……”


    侯景往他身後指了指,道:“我怎麽覺得……快要沉了呢?”


    呼樂搖頭道:“不會,不會,這裏水淺,還能修,還能修……隻是……”


    侯景忽地睜眼,眼中精光一閃即逝,呼樂嚇的一哆嗦,道:“要伐木砍柴,我們可沒幾把斧子,也沒多少力氣……”


    侯景回身招呼了一下,幾個人站到侯景跟前,大喝一聲。呼樂嚇了一跳,往旁邊挪了幾步,但聽侯景道:“這是十個人給你用,你說要幹嘛,他們就幫你……船家,可別耍花招。”


    呼樂頭搖得像撥浪鼓,拍胸道:“絕對不會,大將軍放一百二十個心!”


    侯景點點頭,碼頭前麵已經有人支起了帳篷,還有人升起了火,進山進森林各個要道上的小土丘也給人分別把守起來,在呼樂一番折騰的時候,羯兵竟然已經弄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營地來。


    呼樂歎了口氣,他見過不少梁軍,大多數軍紀廢弛,從未有羯兵這樣幹淨利落的陣勢,孰優孰劣,高下立判。


    他先叫羯兵砍樹,削成圓木之後,綁著大石塊沉進水裏,再用繩索拖拽,使圓木墊在龍骨之下,以免船身完全陷入泥沙之中,


    不料此地泥沙鬆軟,圓木不久便完全陷入淤泥裏,連帶船身也微微傾斜,好像又往下沉了一些,他隻得又叫這些怪力羯兵沉石入水,權當基礎,把新的圓木架上去。


    他著人砍了八棵圓木,推了大石不計其數,折騰完之後也已是後半夜了。羯兵大多暈船,在船上許多天早已支撐不住,純是因為侯景命令而強自忍住,現在踩上陸地,都已是強弩之末。


    呼樂暗自著急,心道若是此時蓮花渡的人來突襲,定能殺了大半,可他們怎麽就是不來?


    他長期在大江大河上跑來跑去,蓮花渡幾位當家的事跡不知聽過多少,江上人人都當他們武功天下第一。呼樂是見識過銀鎖等明教弟子鬼魅一般的武功的,雖不會輕易相信旁人的武功有多厲害,可這般人人傳唱,蓮花渡總該有些驚人藝業,此時不用,豈不浪費?他卻不知蓮花渡眾人還在外海逡巡。呼樂的水字旗固然被眼線看見了,可消息傳出去要時間,開回來也還是要時間,胡豆洲是一片世外淨土,島上現下大多是老幼婦孺,聽聞羯狼侯景到此,莫不惶恐,多數人已乘船離開,剩下的青壯年武功亦非特別高超,又無高人帶領,自然無法強攻,隻能用些鑿船之類的非常手段,拖延時間,等待外海增援。


    呼樂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睡過去的,醒來之時便聽見外麵陣陣騷亂。他自己爬出去看個究竟,沒走兩步就被一個高大的羯兵一把扭住,押到了侯景麵前。


    四周又已回了一片寂靜,侯景陰鷙的眼神時不時反出光來。他陰沉沉地問道:“船家,你還有多久能修好船?”


    呼樂想了一想,道:“若是在船廠裏,隻要一天就能修好,可這裏什麽都沒有,木頭得砍下來現刨,得有釘子,還得捉動物來熬骨膠……”


    “能不能……用人骨?”侯景忽地問了一句,呼樂隻覺一陣惡寒順著脊梁傳到腦殼上,頭皮一陣發麻,頭發根根豎起,嚇得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不、不、不能……人骨油多膠少,狼骨最合適,然而不常見到,鹿骨魚骨都行。”


    “要多久?”


    “我這……我……得三五天吧……”


    侯景拄著一把連鞘的刀,慢慢走到他麵前,慢慢問道:“三天,還是五天?”


    “四、四、四……天。”


    侯景忽地大喝了一聲,緊接著下了一連串的命令,羯兵們騷動起來,像是亂成了一鍋粥,又逐漸地整齊起來,各自都回了自己的崗位上。


    天慢慢地亮了,營地中井然有序,羯兵砍了不少樹,不過大多數都被插在營地外圍做成了木柵。他問過羊鯤,才知昨晚派出去的斥候死了兩個。現如今侯景手上的兵用一個少一個,他十分心疼,料定島上有人對他不利。手下人以為呼樂是內應,差點在他睡覺的時候結果了他,幸有羊鯤從旁說好話,再加上暗中監視他的羯兵並未看出什麽端倪來,才叫他留下了項上人頭。


    呼樂大大地鬆了口氣,暗道幸好沒叫我扒了那水字旗。


    他白日裏給人捉去做苦工,暗中觀察這些羯兵的動向,估摸著侯景十分懼怕有人現在來攻,又在心裏暗罵蓮花渡的人膽小怕事。


    若是影王,隻怕早已取了侯景項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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