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得知後,抓了一付清火的藥送過去。


    恰好羅光宗和羅耀祖為了稻穀生蟲的事,來找羅富貴商量對策,滿臉愁容,都在唉聲歎氣,早稻欠收,日子會過得很艱難。


    羅耀祖看著安意手上的藥,腦子裏靈光一閃,“喜兒啊,聽栓子說,你弄了個殺蟲水,可以殺死地老虎,是不是啊?”


    “是。”


    “那個殺蟲水,可不可以殺死飛虱?”羅耀祖急切地問道。


    安意把藥遞給楊氏,笑道:“四外公,我過來就是想說這件事,殺蟲水對地老虎有效,我想應該也能殺死飛虱。”


    羅富貴驚喜地看著安意,“喜兒,殺蟲水真得能殺死飛虱?你沒有哄大外公吧?”


    “大外公,不用藥水殺飛虱,飛虱就會把稻穀啃咬完,很有可能會顆粒無收,不管藥水有沒有用,我們總要試試才行。”安意對農藥的了解不多,不敢打包票一定可以。


    羅富貴深知安意此言有理,“喜兒說的不錯,就試試看吧,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飛虱把稻穀啃光。”


    其他人沒有異議。


    安意讓羅家的男人上山去摘苦楝樹的枝葉,女人在家做口罩和手套。


    等羅家人摘了足夠多的枝葉回來,安意將枝葉搗爛成泥,放在大鍋裏兌了大約十倍的水,熬煮了兩小時,再用細布將汁渣分離,加五倍的水攪勻,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大外公,你們去噴灑時,記得戴上口罩和手套,這殺蟲水有微毒。”


    趁著太陽還沒落山,羅家的男人抬著兩個大木桶去了田裏。苦楝液可以消滅蚜蟲,對毛蟲、稻螟和稻飛虱等害蟲也有效。噴灑後,稻飛虱明顯減少。


    稻飛虱會飛,為了防止其他田裏的飛虱飛過來,羅富貴把事情告訴了裏正,裏正組織人上山采摘了大量的苦楝樹的枝葉,熬煮好殺蟲水,把村周邊所有的田噴灑了兩到三遍。


    周邊幾個村子也發現了稻飛虱為害,如果不及時防治,早稻必然欠收。安康考慮再三,找到安意,“妹妹,我想把苦楝熬水能治飛虱的法子告訴縣大人。”


    安意沒有感到一絲意外,輕笑道:“你要把這法子告訴縣大人,我沒意見,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你要說這法子,是你找出來的。”


    “妹妹,你這麽說,要把大哥置於何地?”安康生氣地詰問道。


    “大哥,你先不要生氣。”安意抓緊安康的衣袖,“大哥,你聽我說,我是女兒家,又不出入仕做官,要這些虛名有什麽用?”


    “哎呀,我把這事給忘了,真真該死。”安康抬手敲了敲頭,“妹妹的閨名是不能流傳出去,這可怎辦才好?”


    安意看他為難的模樣,既感動,又好笑,道:“大哥,我們是一家人,不用得著分的這麽清。”


    “不行,我會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的。”安康不接受妹妹的餿主意。


    “等你想出來,田裏的稻子就被蟲吃光了。”安意撇撇嘴,眸光一轉,“大哥,要不然你去問問四少爺的意見啊?”


    “對對對,頌延兄見多識廣,他一定有好法子。”


    安康第二天,進城先去見韓頌延。


    韓頌延沒幫他想法子,堅定地站在了安意一邊,“喜兒說的對,你已是舉人,有功名在身,她的閨名確實不宜流傳出去。你是她大哥,理所應當在前麵替妹妹擋著,這件事由你出麵,是最好的不過。”


    安康被韓頌延說服,他是大哥,要保護妹妹。


    縣大人正在為蟲災而心憂,安康獻此法,簡直就是要睡覺,有人送來了枕頭,立刻派衙役下鄉推廣。


    韓頌延在安康走後,由這個殺蟲水想了很多,當天下午跟著安康一起回井塘村。


    “妹妹,你什麽時候對縣誌這麽有興趣了?”安康進門,就看到安意又在看縣誌,笑問道。


    “天天看醫書很悶的,翻翻縣誌打發時間。”安意把書合上,看著韓頌延跟在後麵,“四少爺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有點事想跟你商量。”韓頌延走到安意對麵的凳子上坐下。來得次數多了,他也不用客氣的等安家人請他坐下。


    “商量?”安意愕然,看他表情嚴肅,不由跟著緊張起來,“什麽事?”


    安康也忙坐了下來,“頌延兄,出什麽事了?”


    “我外祖父常常胸痛,有時候一瞬間的刺痛,有時候會持續較長時間的隱痛,他還常常深吸一口大氣,或者歎氣。我父親給他診過脈,是心髒不好,去年痛得厲害,還昏厥了過去,幸好當時我祖父在,才救回。我想可不可以配一種藥丸,讓他隨身攜帶,在他心痛發作的時候,可以服用,緩解疼痛?”韓頌延用期待又信任的目光盯著安意。


    安意聽韓頌延描述的症狀,就知道是心絞痛,想起外公就是因心絞痛過世的,決定幫幫韓頌延,沉吟片刻,道:“治療心疾的藥有很多種,我要看看醫書,找出合用的。”


    安意裝模作樣的翻看了一天的醫書,“可以用川芎和冰片,做成速效救心丸。”


    “冰片?雪結成的冰可治心疾?”韓頌延對川芎的藥性很了解,此藥辛,溫,能活血行氣,袪風止痛,走而不守,上行可達巔頂,又入血分,下行可達血海。在祖父開的保心湯裏,就用到川芎,安意要用川芎入藥,他不覺奇怪,但是僅加上雪結成的冰,就能治好心痛病?


    “不是那個冰,是龍腦香樹脂提煉的結結……”安意回答的很艱難,結晶這個詞用什麽詞代替比較合適?


    “妹妹,你別急,慢慢說,不要結巴。”安康忙道。


    安健笑道:“妹妹就算你要結巴,也不要一直念結結結啊。”


    安意瞪了安健一眼,道:“就是龍腦香樹分泌的一種樹脂,再經過蒸煮,凝固而成的粉末。”


    “粉末和冰片的差別很大,妹妹,你讀醫書讀傻了。”安健哈哈大笑道。


    “二哥討厭,大哥揍二哥。”安意佯裝生氣,她不想引起韓頌延的懷疑,故意轉移視線。


    安康伸手敲了安健一下,“閉嘴,在說正事,別鬧了。”


    韓頌延笑了笑,不以為忤,他喜歡安家兄妹這樣的相處方式,“龍腦香樹,山上有沒有?”


    “我們這邊山上,我沒有發現,根據師父在書中的記載,廣東和廣西那邊有。”安意把盧郎中拖下水。


    “我會想辦法把樹移植過來的。”


    “龍腦香是高大的喬木,不方便運過來,而且移植過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你讓人就收集一些樹脂。”


    “好,我知道了。”韓頌延笑,安意沒有讓他失望。


    韓頌延回城後,親自帶人前往兩廣的山上尋找龍腦香。他擔心其他人不認識,誤收集了其他樹脂,到時候做不出速效救心丸,還有可能害死外祖父。


    安意繼續過她一成不變的生活,每天去百草園轉轉,整理那些常用的草藥,翻看那兩本縣誌。書都快翻爛了,她也沒找出這零陵縣,有什麽特別之處,值得盧郎中在此隱居多年。


    安意合上縣誌,搓搓手,放在眼睛,輕輕按摩了一會,決定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盧郎中為什麽要隱居,與她這個小村姑沒關係。


    韓頌延出門後的第四天,程霜霜身邊的婢女出現在安家,抬著下巴,斜睨著坐在小杌上整理草藥的安意,“我家姑娘要見你。”


    安意看都沒看她一眼,懶懶地吐出兩個字,“不見。”


    “不見?”婢女怪叫,“我家姑娘要見你,你敢不見,你是什麽東西?”


    安意微微蹙眉,奴似主人形,“二哥,好吵,還不拿棍子把狗攆出去。”


    不等婢女再發出怪叫聲,安健舉起棍子打了過去,嚇得她尖叫著跑出了安家。


    過了兩天,李珈瑤來了,“安意,霜妹妹讓我來告訴你,她就要進宮了,你贏了,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表哥,要不然她不會放過你的。”


    安意被程霜霜的言行弄的哭笑不得,這位姑娘腦子異於常人吧?這姑娘到底是憑哪一點覺得她和韓頌延有情?


    五月初六,程霜霜含著眼淚,踏上了前往京城的不歸路。


    六月中旬,收割了早稻,雖然因為蟲害,每畝產量減少,但比起顆粒無收要好太多。


    縣大人在得知周邊幾縣因蟲災,弄得顆粒無收後,很慶幸少年舉人在本縣,把此事,上報了省府,當然主要是表揚他自己的英明,順便提了提安康,微不足道的貢獻。


    七月底,風塵仆仆韓頌延回來了,帶回來數十斤龍腦香樹脂。


    有了原材料,安意著手提煉結晶。沒有先進的設備,隻能用最原始的蒸發法,把樹脂放在鐵鍋裏,用棍子不停地攪拌,等到有大量固體析出,“四少爺,可以了,把柴抽掉。”


    大熱的天,蹲在灶邊燒火,韓頌延熱得滿頭大汗,邊抽柴,邊用手去擦汗。


    “哎,你別擦了。”


    “怎麽了?”韓頌延不明所以,看著她,抬手又在臉上擦了一下。


    “你看看你的手。”安意笑道。


    韓頌延低頭一看,手上滿是黑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去洗臉。”


    有了川芎和冰片,安意依照記憶中的比例,做好了速效救心丸,看著那一顆顆小藥丸,沒有太多的喜悅,反而有些不安,“四少爺,抓幾隻兔子來,嚐嚐這個藥吧。”


    “你擔心藥有毒?”


    安意點點頭,找不到心絞痛患者,藥效沒辦法試驗,但是試驗一下有沒有毒,是很有必要的。藥是這給人吃的,不能病沒治好,還害了人家性命。


    韓頌延道:“川芎無毒。”


    “可是冰片有毒。”安意皺眉道。


    韓頌延笑,“我昨天不是讓你把藥效,服用方法和禁忌寫出來嗎?”


    “我寫了。”安意拿出寫好的單子,遞給他。


    “我會把藥送去省府藥品會,讓他們去檢查鑒定,你不要擔心是否有毒和藥效。”


    安意訝然,還真沒想到這個時代,已經有了專門管藥品鑒定的藥品會,轉念一想,郎中的要求很嚴格,對藥材的要求自然馬馬虎虎,有了這個藥品會,她到是省了心。


    “喜兒,你想個雅號。”


    “什麽雅號?”


    “速效救心丸通過檢驗後,鑒定書上要署名的,你的閨名不宜流傳出去,起個雅號,有濟懷堂替你擔保,藥的藥效又不錯,藥品會就不會追根究底,一定要知曉你的名字了。”韓頌延解釋道。


    安意搖頭道:“製藥是要考證的,我無證製藥,已經違規,你想讓我被抓起來嗎?署你的名字,最合適不過了。”


    韓頌延失笑,“我不記得你沒有證了,等你考了證,再送藥去鑒定。”


    “我連閨名都不宜流傳出去,我能去考證嗎?”安意挑眉問道。


    韓頌延一怔。


    “要不是你為了救你外祖父,我根本就不會想做速效救心丸,所以,你就不要推辭了,就署你的名。如果你覺得不安的話,你給我幾百兩銀子好了,算是你買了我的藥方,這樣總成了吧。”安意不想過多糾纏在這個問題上,快刀斬亂麻。


    “喜兒,這……”


    “你不要再說了,你再說,我就把藥全倒進塘裏去。”安意臉色一沉,威脅他道。


    韓頌延不敢再多言,抱著藥盒到一旁,冥思苦想,找不出兩全之法。


    一直注視兩人的安康,笑了笑,走到韓頌延身邊,“頌延兄,上回你勸我的話,你還記不記得了?我們親若兄弟,我妹妹她就是你妹妹,你就替她擋擋吧。”


    韓頌延無奈地笑,為了安意的名聲的,他隻能做一回無恥之徒,帶著藥丸去了省城。


    七月底,省城來人。隔天,縣大人親自到安家來見安康,說了一堆光麵堂皇的話,送上了一百兩紋銀和嘉許狀。


    縣大人還帶來一個好消息,正統帝將於明年二月重開春闈。等了兩年,終於等到了,天下舉人欣喜若狂。


    安意不屑地撇嘴,選秀在前,選仕在後,這位正統帝也不是什麽名主聖君。這話她隻敢腹誹,不敢宣之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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