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在即,安康忙著讀書備考,羅氏忙著為他整治行裝,交了紅繡坊的繡活後,就沒再接,家裏現在也不缺這點手工錢。她去店裏買了兩匹錦緞、兩匹織金羅、兩匹妝花緞、一匹素絹和幾斤棉絮,還找到村中的獵戶,請他們幫著留點獸皮。


    “娘,我穿去年做的棉布袍就好了,不要再做了。”安康不願羅氏太辛苦。


    “京城地處北方,天氣寒冷,多帶些衣服去比較好。再說,棉布袍是平民穿的,你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理當穿錦羅綢緞。”羅氏拿著針在頭發上擦了擦,邊縫邊道。


    “娘,我不講究這些,棉布袍穿著舒服些。”安康笑道。


    羅氏橫了他一眼,道:“棉布袍你在家中穿好了,什麽樣身份,就要穿什麽衣,做什麽樣的事。這是萬歲爺定下來的規矩,我們就當按著規矩來辦事。”


    “做兩件換洗就夠,不用做這麽多。”安康聽她這麽說,改口道。


    “天氣寒冷,衣服洗後,不會那麽快幹,到時候沒衣服穿怎麽辦?還是多做幾件好。”羅氏堅持己見。


    “大哥,你就讓娘做吧。”安意笑,“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安康把後兩句吟了出來,沒再堅持不讓羅氏做衣服。


    羅氏要做的衣服太多,安意留在家裏打下手還不夠,就連羅紅梅和羅翠梅也過來幫忙。


    這天,四人在屋裏忙著幹活,安康在另一間房裏看書,安健坐通道邊,吹著過堂風,整理草藥;虛掩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了,柳嬸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高聲喊道:“羅秋妹,你給我出來。”


    羅氏聽到聲音,快步走了出來,一看是柳嬸,冷著臉問道:“你來有什麽事?”


    “有什麽事?”柳嬸冷哼一聲,把躲在她身後的朱橋拖了出來,“瞧瞧你家栓子下得狠手,把我家朱橋打成什麽樣了?今天這事,你不給我個交待,我跟你沒完,你不要以為家裏出了舉人就能無法無天了。”


    “是我打他的,與我大哥沒關係,你別攀攀扯扯的,有什麽事,你衝我來。老子就打他了,誰讓他滿嘴胡謅的。”安健衝過來吼道。


    安康要赴京趕考的事,村裏人都知道,大夥都覺得村裏就要出當官的人了,與有榮焉。朱橋對安家人不滿,在外麵說安康未必考的中的話。


    這話讓安健的小跟班聽到了,小跟班把話傳給安健聽。安健是個爆脾氣,找到朱橋,打了他一頓,打得他鼻青臉腫。


    朱橋哭著回了家,柳嬸一看,怒氣衝天,拖著兒子過來討公道。


    “栓子,大人說話,你小孩插什麽嘴。”羅氏厲聲喝道。


    安健乖乖地縮了回去。


    羅氏從懷裏掏出錢袋,從裏麵拿出串在一起的二十文錢,“這個是我家賠給你家朱橋的湯藥錢,你拿去吧。”


    “呸,二十文錢。”柳嬸啐了羅氏一口,“你打發叫花子呢?”


    “柳嬸,你家打發叫花子給二十文錢,可真夠闊氣的。”羅紅梅譏笑道。


    “你想要多少錢?”羅氏沉聲問道。


    “一兩銀子,至少一兩銀子。”柳嬸梗著脖子道。


    “一兩銀子,柳嬸,你還真說得出口,你家朱橋是金崽還是銀崽,就他身上這身肉,賣出去都值不了多少銀子,還張口要一兩銀子,你當真是死不要臉。”羅翠梅罵道。


    羅氏又從錢袋裏拿出一串二十文大錢,兩串錢一起遞給柳嬸,“你要想拿這事來敲詐,我也不怕跟你去見官。”


    柳嬸嘴角抽了抽,抓過四十文錢,拖著朱橋走了。


    羅氏回頭盯著安健,“你去後院蹲著去。”


    “娘,我……哦。”安健耷拉著腦袋,去後院蹲馬步。


    安意等羅氏三人進了房,溜到後院去看他,鄙夷撇嘴道:“二哥,你笨死了,打人不打臉。”


    安健受教地點頭,“下回我打他肚子。”


    “打肚子不好,會打死人的,打他的屁股。”


    安健眼中一亮,“打屁股好,他也不好意思脫褲子告狀。”


    “咳咳”安康輕咳兩聲,走了過來。


    安意有種做壞事被人當場抓住的心虛,幹笑道:“大哥。”


    安康對安意笑笑,板著教訓安健,“二弟,你好好在這裏蹲著反省,還有,你自己粗魯就行了,不要教壞妹妹。”


    安健愕然,剛才明明是妹妹教他,怎麽變成他教壞妹妹了?


    “妹妹,這裏太陽曬,我們回房吧。”安康把安意帶走了。


    安健在太陽下蹲了小半個時辰的馬步,曬得汗流浹背,羅氏才開恩饒了他。


    安意送上一杯防暑降溫茶。


    安健喝完,一抹嘴,“好舒服,謝謝妹妹。”


    時近中秋節,天氣漸漸涼爽,韓頌延在中秋節的前一天,回來了,沒有歇息,直接來井塘村,“喜兒,檢驗通過了。”


    安意對藥能通過檢驗沒有感到太意外,速效救心丸在現代,已經過幾十年的臨床運用,證明是很有效果的。隻要她的記憶沒有出錯,藥肯定能通過檢驗。


    韓頌延雙手接過安意遞來的方子,再一次鄭重地道:“喜兒,謝謝。”


    安意輕歎,“四少爺,你已經說過很多遍謝謝了。”


    “頌延兄,是我該跟你說謝謝,謝謝你為了我妹妹的閨譽,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安康誠懇地道。


    韓頌延笑,“這些客套話,我們都不說了。”


    安意和韓頌延用了五天的時間,把剩下的樹脂全部蒸發成結晶,配上川芎,製成幾百顆速效救心丸。


    韓頌延拿著藥回城,過了兩天又來了,送來五百兩紋銀,並邀安康同行,“安賢弟,依我所見,你應當早去京中,一來可以備考,再者結交各地來的士子,在京裏也能早些得到各種消息,還能訪一訪名師,對你的備考是有好處的。”


    安康這兩年來,得到書院山長親自指點,學業上是有不少的進步,但是春闈全國的舉人齊聚,有才的人,多如牛毛,他不是狂妄自傲、目空一切的人,難免有些忐忑不安,聽了韓頌延的話,覺得十分有理,決定提前進京。


    羅氏原以為安康臘月才啟程進京,這會子,衣服才做了三套,棉衣還沒做。


    “伯娘放心,京中的成衣店有各類的成衣賣。”韓頌延道。


    “柱子,那你多帶點銀子,去京裏買衣服吧。”羅氏塞給安康二百兩銀票和十幾兩碎銀子,“這些銀子,你別舍不得花,該用的就要用。”


    “娘,我知道的。”安康知道他要是不帶這些銀子,羅氏會不安心,聽話地收下了。


    接下來的兩天,安康不停地囑咐安健在家,照顧好母,照顧好妹妹,不要打架生事,明年童子試,可以進場試試。


    安健被安康念得頭大,“大哥,你快趕上廟裏的老和尚了。”


    安康伸手敲了他一下,“我這不是怕你,左耳聽,右耳出。”


    安健用手指堵住右耳耳洞,“這下不會出來了。”


    安康哭笑不得。


    八月二十六,大吉,宜出行,安康帶著家人的期望,隨韓頌延遠赴京城。


    同天,京城收到遠征軍的捷報,遠征軍六年來掃蕩烏裏雅國各大城鎮,皇帝更換了三位,遠征軍也沒有停止對烏裏雅國的討伐。在八月初,終於攻下烏裏雅國最後一座城池庫倫,活捉烏裏雅王,結束了這段長達十年的戰爭。


    正統帝大喜,下旨犒賞三軍,有功之人,官升三級。這些事,遠離京城的百姓們無從知曉。安意此時,也絕沒有想到,她簡單平靜的生活即將結束。


    安康去了京城,安意不用留在家裏幫著做針線活了,又整天縮在百草園裏擺弄她的草藥。


    九月中旬,村民們在田裏忙收割晚稻。午後,進村的路上,走來了一個拄著雙拐的斷腳男人。他走到村口,看到高大的槐樹,抱著樹,大哭起來。


    村口幾個在玩耍的小孩,被他怪誕的舉動嚇得作鳥獸散。


    這男人拄著拐杖,叩唧叩唧的向著村西頭走去,站在了一戶人家門外,推開虛掩的大門,看到院中一位老婦人眯著眼,在納鞋底。


    “娘。”男子喊道。


    老婦人抬頭看著他,眼睛迷糊,看不太清,“你是誰啊?你找誰啊?是不是要口幹要喝水?你等著,我去給你倒。”


    “娘。”男子淒慘的喊了一聲,跪了下去,“娘,我是二虎子,我回來了。”


    “二虎子?”老婦人不敢相信站起來,眯著眼,仔細看著他,看不真切,揉了揉眼睛,“你是二虎子?”


    “娘,我是二虎子,我是您的兒子,我回來了。”二虎子哭喊道。


    老婦人這才確信,盼了十年的兒子回來了,撲過去抱住他,“二虎子,我的兒啊,你幾年沒有信回來,娘還以為你不在了,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朱二虎回來的消息,瞬間傳開。


    十年前,朝廷征兵,各村都有人應征入伍,朱二虎就是其中之一,前三四年還陸續有信回來,後來沒了音訊,村裏的人都以為他們客死異鄉,家裏的人心生僥幸。


    朱二虎回來了,雖然斷了一條腿,但總歸是回來了。


    村裏有人入伍的人家紛紛過來打聽消息,朱二虎道:“我們入伍之後,一開始是在一起的,後來我和清和哥被抽調到了遠征軍,他們有的去了定西軍,有的去了寧海軍,我不知道他們的情況。”


    其他人的情況,朱二虎不知道,安清和的情況,他知道,沉痛地對前來打聽消息的羅氏道:“嫂子,清和哥他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羅氏的臉一下變得煞白,嘴唇顫抖,“你說他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朱二虎低著頭,“嫂子,清和哥已經死了。”


    “死了?”羅氏兩眼發直,“你說清和死了?不,不,這不可能,他怎麽會死?他答應我,他一定會回來的!他會回來的!這不是真的,我不信!我不信!”


    “你確定嗎?你確定我爹死了?你親眼看見的?”安健一把抓住朱二虎的衣襟,瞪著雙眼,連聲問道。


    “我們在攻打和寧城時,我受了傷,我倒下的時候,看到清和哥被人從後麵砍了一刀,他不可能還活著。”朱二虎篤定地道。


    “你隻是看到他被人砍了一刀,你憑什麽認為他不可能活著,你斷了一條腿能活著,他憑什麽不能還活著?”安意對朱二虎如此輕率的判定安清和死掉,非常氣憤。


    “我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我整整昏迷了三個月,我沒死,是我命大。”朱二虎恨聲道。


    “你命大,難道我爹就是命薄的人?我爹不會死的,他會回來的,他一定回來的!”安健扶住羅氏,“娘,您別聽他的話,爹不會死的,他會回來的,我們回家去等爹。”


    羅氏已經失魂落魄,任由安健扶著她往家走。


    其他人同情的看著離去的母子三人,沒有消息,還能自欺欺人,可是有了確實的消息,就不能再心存僥幸了。


    羅富貴等人知道了這個噩耗,趕來安撫羅氏,“秋妹,清和他……”


    “大伯,清和沒有死,他不會死的!他說過他會回來的,他一向說話算數,我相信他,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他會回來見我和孩子們的,他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羅氏反反複複地念叨著這幾句話。


    眾人看她這副模樣,悲從心中來,眼眶都紅了,背過臉去,用手擦了擦眼角。


    安意端著碗安神湯走了進來,“娘,來,把湯喝了。”


    羅氏魂不守舍的,安意讓她喝湯,她就喝。過了一會,藥效到了,羅氏沉沉睡去。


    羅富貴見安健和安意還算冷靜,沒有被噩耗擊倒,稍感放心,“你爹的事,我會想辦法托人去打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見不著屍,也要有個確實的消息,光聽朱二虎那麽一說,也不能確定你爹就死了,你們好好照顧你娘。”


    “大外公,我們會照顧好娘的。”安健道。


    羅富貴歎了口氣,領著羅家人先回去了。


    安家兄妹隨便弄了點飯菜充饑,洗洗,上床睡覺,一夜難眠。


    ------題外話------


    不好意思,周六周日要送兒子去學鋼琴,回來晚了,更新晚,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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