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康玉若不再是滿臉冰霜地走過來,雲霄心底也鬆了口氣,好歹自己對柳飛兒有個交代了,把手中的木料朝康玉若一拋,喊一聲:“接著,送你的!”


    康玉若雙手接過,攤開手掌一看,卻是一個木頭雕成的小豬,肥嘟嘟的煞是可愛,心裏一喜,笑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屬豬的?”


    雲霄瞪大眼睛一愣,攤攤手道:“現在知道了。”


    柳飛兒剛準備發笑,就看見雲霄府上的管事一臉大汗地跑過來,行禮道:“將軍,媚香樓燕萍姑娘來訪。”


    什麽時候來不好,挑這個時候來攪局!雲霄心裏暗罵一聲,看到康玉若一臉尷尬,眼睛又瞥到柳飛兒臉:一副唯恐天下不亂,大看熱鬧的表情。一咬牙,狠狠道:“沒看見我正忙著麽?不見!”


    一句話出口,康玉若表情更尷尬,柳飛兒叫住轉身準備傳命的管事,道:“就說劉將軍在我府上,請燕萍小姐移步到我府上敘話便是。”管事的擦擦頭上的汗,想到男主外女主內,自己這個管事日後還是直轄在柳飛兒手下,當即決定照柳飛兒說的去做,一溜煙跑去傳話。


    柳飛兒丟下手中物件笑著對康玉若道:“看姐姐來了這麽久,也沒坐坐也沒喝茶,如今有佳客到訪,再如此便是飛兒不懂待客之道了。”當下吩付下人燒水沏茶,送到客廳。拉著康玉若和雲霄便朝客廳走去。一番言語動作,在康玉若眼裏隻剩下四個字:“大婦風範”。心裏也不得不讚歎雲霄道眼光,心想即便是她自己,怕也不會錯過柳飛兒。


    雲霄見柳飛兒解了圍,心下也鬆了一口氣,隨著柳飛兒到客廳去了。三人洗了手走進客廳,燕萍已經坐在裏麵等候了。


    柳飛兒笑眯眯道:“久聞燕萍姐姐大名,今日得見,足慰平生。”


    燕萍起身行禮道:“區區賤名何足柳將軍掛齒,奴家冒昧來訪,還請柳將軍恕罪。”


    客套一番,雙方按賓主坐定。燕萍見雲霄落於賓座始終不搭話,便開口道:“燕萍今日拜訪劉將軍……”


    雲霄突然插口道:“劉某一介武夫,能得燕萍姑娘青睞,實感三生有幸。隻是軍務繁忙,唐突了佳人,還望燕萍姑娘原諒。”


    言語之中多半都是客套話,在康玉若聽來,完全就是拒人千裏之外。可是因為剛剛雲霄一番言語,自己也確實怪不得雲霄,畢竟柳飛兒還在場,若是雲霄言辭曖昧,反而讓柳飛兒空自難受。此時自己也是矛盾不已:自己這姐妹怎麽這麽不識時務,這種場合下,不是自討沒趣麽?


    燕萍看了看柳飛兒,笑道:“劉將軍恕罪,非是燕萍冒昧打擾,隻是劉將軍昨日留下的那幅墨寶尚欠題款和印鑒,燕萍隻是一心想請劉將軍補齊罷了。”


    柳飛兒笑道:“這又何難!何必勞駕燕萍姑娘親自前來。”


    燕萍笑道:“賤妾一名,怎敢隨意遣人前來,恐汙了劉將軍名號,隻得隻身前來,以求墨寶而已。”


    一番交談,在康玉若看來簡直就是劍拔弩張,兩人都是綿裏藏針的主兒,言語之間都不露絲毫破綻,但是殺伐之意卻是越來越明顯。


    雲霄見勢不妙道:“嗬嗬,劉某除了官印,還從來沒有過私人印鑒,還請燕萍姑娘原諒。”


    柳飛兒則笑道:“如此也罷,雲哥你就把題款補上罷,日後有了印鑒再印上不遲。”雲霄隻得答應,柳飛兒便名丫頭端上筆墨,從燕萍手中接過卷軸,平鋪於桌上。雲霄提起筆,一凝神,在落款處寫道:“是日應諸友之邀會於嘉地,感於漢民塗炭之苦,故作此篇以勖來者。應天府劉某題。”雲霄在這裏耍了個滑頭,既沒寫上年月日,又沒說出地點,隻是含糊帶過“應友之邀”,更不說是寫給誰的,就連姓名也隻寫了個“應天府劉某”,連官職都沒寫,以後誰看誰猜去吧!反正和我沒關係了,除了昨天在場諸人,誰會相信這些都是一個武職寫出來的?至於印鑒,以後隨便找個普通石頭刻倆字便是,用後毀掉,就算查無此人了。


    康玉若也看出裏麵的名堂,隻不過剛剛才和雲霄和解,不便提出,隻能心中不滿而已。柳飛兒笑道:“印鑒且容日後再談。”便將卷軸收起,又遞給燕萍。


    燕萍起身準備告辭,柳飛兒攔住道:“燕萍姐姐還請留步,既然光臨,不若用過午飯再走。”燕萍隻得答應。


    俗話說最難看不過吃相,除了柳飛兒,雲霄還真沒打算欣賞另外兩個人吃飯的模樣,於是便推脫有軍務,起身告辭。柳飛兒也不多話,隻是朝雲霄眨眨眼睛,點頭應允。雲霄一身輕鬆地離府而去,在應天日子久了,有些惦記以往夜宿山林的時節,打算回家弄兩隻燒雞解解饞,不對,起碼三隻,此時餓得緊了。


    廳中隻留下三位女子沉默不語,柳飛兒率先起身,引兩女入偏廳用餐。三人坐定,先是幾個丫鬟婆子捧上銅盆給三人盥手,然後是端上小盂漱口,接著便是七八個丫頭捧著飯菜魚貫而出。菜色雖然普通,不過卻是精致。因為雲霄不在,也就沒準備三蒸的燒酒,隻是備了一小壺濾得清透糯米陳,和些冰糖薑末青梅溫熱了,也是香甜。柳飛兒親手給二人斟滿,舉杯道:“兩位姐姐鳳步駕臨,小妹真是蓬蓽生輝!倉促之間隻得備些薄酒,還望兩位姐姐莫怪小妹怠慢。”


    康玉若撲哧一笑,道:“敵城裏來去自如的柳女俠、軍營裏叱吒風雲的柳將軍、昨日風流倜儻的柳公子,如今怎麽變得這般模樣?”


    “姐姐說笑了,那副裝扮不過是在人前而已。飛兒不過是個女兒身,外出行走若是女兒姿態,麻煩在所難免,故而行事粗鄙些。若是那按那壞人教的易容法子,妹妹在外便是一個年近三十的黃臉道士了。倒不如姐姐這般閨名遠播,又是知書達理,想必府上提親的媒婆的要從應天府排到鬆江府去了。”柳飛兒說罷,自飲了一杯。


    康玉若聞言也飲了一杯,道:“縱是提親的媒婆排到琉球去又如何?自己還是作不得主。看著那些媒婆一張媚臉,姐姐都恨不得找個庵堂做姑子去。”


    “嘻嘻,姐姐這般人物若是做了姑子,天下要做和尚的怕是海了去了。”


    “哎呀,你這丫頭作死哪!”康玉若臉色一紅,跺腳道。兩人自顧自說,旁邊的燕萍飲下一杯酒,臉上隻是一成不變的淡淡的笑意。說笑一陣,柳飛兒忙殷勤給二人布菜。


    時人都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吃飯時講究禮節不讓說話,一來是怕嗆著,二來是怕說話時唾沫星子濺到飯菜上,亦是對旁人不敬。三人吃飯時果然不說話,康玉若與燕萍隻是謹守客禮,端起飯碗細嚼慢咽,柳飛兒則是狼吞虎咽沒功夫說話。吃到一半時,康玉若和燕萍平日少動,飯量不大,已經有了七成飽。兩人平時也講究養生,七成飽時便不打算再吃。可看到柳飛兒運箸如飛,也不好意思停下,隻得慢慢細嚼。


    柳飛兒突然停住了筷子,康玉若與燕萍見柳飛兒停箸,也跟著放下碗筷。正在奇怪時,鼻間聞到一股異香。隻見柳飛兒臉色大變,顧不上飯桌禮儀,咬牙切齒道:“臭家夥說軍務繁忙,原來軍務就是去偷吃燒雞!”


    兩女聽言想笑,但是此時吃飯又不是男子鬥酒,飯桌上失節大笑有損德行,隻得用手絹捂著嘴憋的滿臉通紅。柳飛兒蹭地站起來,恨恨道:“走,找他算帳去!”剛準備動身,就被康玉若一把拖住。


    康玉若苦著臉道:“怕是劉將軍乃軍旅中人,不習慣於我等文弱女子同席,容日後拜訪不遲。”不習慣和女子同席?這話鬼才相信!燕萍則是一臉好奇,眼睛一閃一閃明顯想去看個究竟。


    “姐姐別拉我!你是我的客人倒還罷了,燕萍姐姐是他的客人,他倒躲到一邊去了。當別人都沒脾氣麽!”柳飛兒掙脫康玉若,一把抓過二人,朝兩府相間的小門走了過去。


    雲霄回府後也算心血來潮,讓管事的出去一口氣買了二十來隻雞,一咕腦兒都宰了,在後院架起十幾個火堆開始烤雞,自己則從房間找到平時餘下的各種藥材、香料細細研成末兒,雜七雜八配了不少方子,正挨個試過去。想起自己也吃不了那麽多,便通知廚房今兒不開夥,隻用小鍋講雞雜碎、雞爪子塗上雲霄配好的藥一鍋燉了,擺在一邊,合府上下吃燒雞。柳飛兒一腳踹開小門的時候,雲霄正摘了一個雞頭啃得過癮。


    隻見合府上下丫頭、雜役圍著十幾個火堆坐了一地,雲霄坐在當中,看著踹門而入的三個人愣了一愣,吮吮手指,不知道怎麽解釋。柳飛兒一齜牙,爆出一句話,讓眾人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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