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東西敢不叫我!”柳飛兒話音不落就撲了過去,不是衝雲霄,是朝燒雞撲了過去。


    “兩位姐姐快來快來!”柳飛兒啃著雞翅膀口中含糊道。


    坐在地上吃燒雞?用手抓?和丫頭雜役一起坐一地?兩女遲疑不決。柳飛兒不等兩人反應,丟下啃的光光的雞骨頭,伸過油膩膩的手,將兩人手一抓,將兩人一下子拉坐到地上,伸手又搶過兩個雞翅,塞給兩女。自己則撲到雲霄身邊搶雞脖子。


    兩女用手指捏著雞翅,看著被柳飛兒油膩膩的手握過的手背,相視苦笑。不過也被燒雞的香味打動,小心咬了一口。細嚼一下,兩人眼睛一亮,也不再猶豫,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吃的滿嘴滿手都是油的柳飛兒笑嘻嘻地說:“忘記告訴兩位姐姐,這個臭家夥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一般不出手,出手神仙也不走。”


    劉府管事的湊趣道:“柳將軍這是在說賢妻良母呢,還是說禦廚呢?”劉府眾人都嬉笑不已。柳飛兒經常來府裏“打牙祭”已經不是什麽秘密,隻要柳飛兒吃飯的時間到府,這天必定就是雲霄下廚,不但柳飛兒,就連兩人府第裏的下人都能大快朵頤。眾人皆說兩位將軍府裏的活兒最好幹,平日也就掃地除塵,其他事情一概不用,雲霄衣服都是柳飛兒溜過來幫忙洗,主子有時還下廚給自己飽餐。


    柳飛兒知道自己打錯了比方,卻也不改口,道:“嘿嘿,將來解甲之後咱就開個酒樓,有半個西湖大,你們劉將軍就是我柳記酒樓的頭號廚子。”


    “嘖嘖,那可真是天下第一樓了!小的們就算在裏麵洗盤子都是份榮耀!”雜役裏麵竄出這麽一句。


    “你都摔了十幾個盤子了,讓你去洗,還不虧死了!”又是一個聲音,引得眾人哄笑。


    “你就隻會端盤子!半個西湖大的酒樓,端個盤子就能跑死你!到時候就算劉將軍借你一匹快馬,從廚房送到飯桌菜怕是都要餿了。”吹牛不上稅,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熱鬧不堪。


    康玉若和燕萍兩人也被雜役丫頭們逗得不行,心下也暗暗詫異這兩府無主無仆的樣子。不過康玉若因為父兄常年在外,母親又禮佛不止,家中隻有自己一人,平日孤單寂寞,也漸漸羨慕起雲霄與柳飛兒府第中的沒大沒小、自由自在。


    柳飛兒則笑嘻嘻對二女道:“兩位姐姐別光看著,這家夥每次烤雞味道都不同,這次一次烤這麽多,咱們隻有殺錯,不能放過。”言罷拉著二女東一口西一口每隻燒雞都吃了一邊,饒是柳飛兒飯量大也快吃撐了。兩女也是第一次如此敞開吃,雖然早就飽得不行,不過依然被雲霄的手藝吸引,也不停嘴。時間一長,就連柳飛兒府上丫頭雜役也跑了過來,見所剩不多,又宰了十幾隻雞提了過來,場麵愈發熱鬧。


    柳飛兒見雲霄把雞屁股都斬下串作一串烤得正熟,手便不自覺伸了過去,口中道:“雞屁股怎麽你也吃?”


    “別動!”雲霄喊了一聲,急急過來保護雞屁股。


    柳飛兒一呲牙:“讓開!”


    雲霄隻得含糊道:“這東西除了李管事,其他人都吃不得!”說罷用手指了指自己府上的管事。


    柳飛兒奇了,道:“難道你也吃不得?”


    “恩。”雲霄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不信!”柳飛兒又撲了上去。


    “慢著慢著,你真不能吃!”雲霄急道,“聽我說,李管事成親十年膝下無子,我這不專門加了點料,讓他回去補補麽……”


    “額……”柳飛兒訕訕地縮回手,道,“吃這個有用?”


    雲霄翻了一個白眼,道:“也不看看誰開的方子,吃下去,八成把握一舉得男。”


    “嘖!你可以改行去廟裏當送子觀音了!”柳飛兒也學會了雲霄的滿口花花。


    “劉將軍!”康玉若臉色微紅,不過一閃而過,“此方當真有用?”


    雲霄口花花道:“此方隻能男用,康小姐若想得男,我還要另開一方。”話一出口,就看見康玉若連脖子都紅透了:這家夥怎麽這麽說話,人家連定親的都沒有哪!


    “劉將軍……玉若父兄幾代單傳,人丁稀薄,家母在生玉若時父親正值父親調任水寨,不幸染了風寒,痊愈之後便不知為何不能生育。家母如今三十有七,終年禮佛隻盼再求一子,不知還能不能……”


    “這好辦!”雲霄站起身,用一個幹淨的大碗從一堆藥末中挑了十幾味各倒出一些在碗中,用清水調勻攪成糊狀,連同碗一起遞給康玉若。在康玉若耳邊嘀咕一陣,又坐回原地,道:“記住四天一次,每次記得兩人都要口含參片。四個月後得男不敢說,令堂有消息是一定的。”康玉若的連霎時又紅了個透,心想這麽臊人的事情這家夥怎麽就這麽說出來了?


    在場的隻有李管事看到康玉若的表情後猜到了藥的用法,把頭埋下去偷笑不止;燕萍因為生活環境的緣故,大致猜到一些,臉色也微微發紅。柳飛兒不明所以,看見兩女臉色發紅,心想這家夥肯定沒說好話。不過想歸想,她也知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問的好。


    不多久眾人已經吃完,雲霄帶著幾人在井邊提水洗手後,一個人回到書房,須臾又出來,拿著幾張紙片,一張一張遞給康玉若道:“令堂年歲不小,生育時怕是力有不濟,若是有喜,便照這個方子一天一劑,可保安然生產;從康小姐臉色看,康小姐因為母親受寒的緣故,怕有先天之疾,時常氣喘,情緒不穩時還易昏厥,隻怕這也是令尊舍不得嫁你出門的緣由,按此方搓成兩錢重藥丸,每日早起一粒,睡前一粒,再按此方每五天洗浴一次,記得讓用火爐在房間蒸藥,直到藥氣水汽全部散開才可,兩年可奏效。”


    康玉若接過藥房哽咽道:“為了家母和玉若的病體,父兄多年求醫問藥無果,反而糜費錢財無數,如今玉若兩手空空初來拜訪便受得劉將軍如此大禮,真不知從何謝起,還請劉將軍受玉若一拜,萬勿推辭!”


    剛要下拜,雲霄側身一閃,不見了人影,抬頭一看,人已經進了書房,站在窗內朝外道:“道謝就不必了,這幾日在下著實有些軍務要忙,康小姐有空便去飛兒府第坐坐,陪飛兒散散心,這些就當在下的謝禮了。燕萍小姐,請恕在下方才怠慢,在下曾給飛兒一道敷臉的方子,飛兒一直在用,相信飛兒那裏還有不少,不嫌棄的話去試試,可駐青春。”說罷整衣坐下,提筆疾書,他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做,包括飛字營人員的名冊、飛字營訓練的小冊子等等,必須要在竺清的書信到來之前全部寫好。還要整理一套飛字營專用的暗語切口也要盡快編成,這些都是要花費大功夫的。


    可駐青春!聽到這話燕萍和康玉若眼睛都是一亮,瞬間的表情被柳飛兒捕捉在眼裏。柳飛兒便笑眯眯地拉著兩女去自己府第中試藥了。柳飛兒一進閨房,便先閃進去


    康玉若便仔細打量起柳飛兒的閨房來。原本以為,柳飛兒一位巾幗將軍,閨房之內多半也是刀劍衣甲俱在,誰知一看之下才知她們都錯看了柳飛兒。且不說香爐繡榻已是一派女子作風,單是那琴台上半舊的瑤琴玉笛一染無塵,便知道其主人必定時常撫弄,壁上掛的兩幅畫軸從題款上看更是柳飛兒親筆。


    不過畫中人卻不是尋常工筆畫風的仕女美人,乃是寫意丹青,畫工一般,可卻有些心思。第一副畫的是一位清瘦女子在燈下舞劍,題款四句:“漢兵略地意氣盡,四麵楚歌人不寧。願化香魂歸故裏,隻盼君王馬蹄輕。”康玉若這才恍然,畫中人是虞姬,詩中讚的是虞姬寧可身死也不願做項羽的累贅,可歌可泣,可圈可點;另一副畫的卻是一個麵目憔悴的女子,立於海邊孤石之上,海裏遍是沉船浮屍,題款亦是四句:“金釵不懼刀槍臨,榴裙身後十萬兵。隻身蹈海赴國難,羞煞降敵謝道清。”看來這幅畫讚的是南宋厓山的楊太後,康玉若仔細品味其中意蘊,暗暗思索柳飛兒人品。


    抬頭卻看見柳飛兒換了短襖襦群梳妝一番走了出來,略施粉黛的臉依然美得那麽驚心動魄,娥眉舒展鳳眼含情,舉止之間滿是大家閨秀做派,宛若某朝公主一般。


    就連康玉若都看得癡了,擱下正在抄寫藥方的筆,不解地問道:“妹妹宛若出塵仙子,再看這牆上書畫皆是妹妹手筆,玉笛上還有妹妹的唇印,瑤琴顯然也是因常常撫弄而光滑可鑒。妹妹若在閨中,怕是要天下聞名,為何卻做男兒裝,隨劉將軍漂泊江湖?留在應天等待劉將軍歸來,不也免去風雨之苦?”


    柳飛兒淺淺一笑,頓時百媚叢生:“妹妹先給姐姐講講那個大男孩的故事。”於是放緩語氣,從雲霄背著妹妹滿山亂跑開始,講到兩人躍馬出洛陽,將故事慢慢展開。講到雲霄母親病故,妹妹餓死時,兩女一時垂淚;說到雲霄在青甸鎮那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時,兩人感慨萬千;青甸鎮韃子的暴行,更讓兩女憤憤不已,尤其是燕萍更是義憤填膺;洛陽凶險,兩女也是一同緊張萬分。娓娓敘述了近一個時辰,才將故事講完。


    看著默默不語的兩女,柳飛兒隻是捧起茶碗,輕啜茶水。良久,康玉若才問道:“如此說,劉將軍心裏並不……”


    柳飛兒微笑道:“姐姐猜得不錯,雲哥心裏並沒有真正喜歡我。”


    燕萍訝然道:“可是你們卻……”


    “一直在一起,對麽?”柳飛兒笑笑道,“他不敢讓我離開,他害怕。”


    “害怕?”兩女齊聲道。


    “恩,害怕。說夢話的時候,他言語裏的害怕讓我知道,他不讓我離開,是害怕青甸鎮的慘劇重演,我像秀秀一樣,一旦分開就被殺死。這兩年來,他幾乎每一天夜裏都在說著同樣的夢話,幾乎每一天的夢裏都在重複青甸鎮的夢魘。


    “難道這不是喜歡你麽?”康玉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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