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白海石主持公道?”薛雷心下大奇,河北綠林若有什麽糾紛過節,要麽找謝青山,要麽找韋素,白海石出了名的火藥桶,脾氣躁得很,一根筋的人物,找他喝酒切磋還行,主持公道這種腦力活兒找他肯定沒戲。


    雲霄解釋道:“眼下韋素家中莫名其妙出了意外,似乎就是有人刻意不想讓韋素插手謝家和白家發生的那起強暴案,如今謝青山閉門不出,隻能先看看白海石的反應再說了。”


    藍翎插嘴道:“謝青山不出門,我們夜裏潛進去看個究竟不就知道了?”


    柳飛兒不禁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麽絕頂高手麽?這些人都是江湖上數得上號的人物,雖然論功夫未必能將我們怎樣,可咱們要想潛入他們家中不被他們發覺還是很難的。咱們到現在一件有力的證據都沒找出來,就這樣貿貿然潛入別人家裏,這可就不上道兒了!”


    雲霄也點點頭道:“沒錯,何況我也覺得應該還有不少事情我們是不知道的,我們手中的線索和情報,雖然已經完整地銜接了起來,我還是覺得我們有很多環節沒有考慮到,正是因為我們沒有考慮到,才會疏漏掉一些可以支持我們推論的證據。畢竟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血狼會根本沒有打算收買誰,隻是想攪亂河北綠林的時局,為韃子朝廷迎戰小明王的北伐爭取時間和戰略空間,所以到處栽贓陷害。他們能在一開始陷害韋素,就能陷害謝青山甚至白海石,說不定謝白兩家的強暴案就是想挑起兩家的火拚。”


    雲霄的一番話聽得眾人連連點頭,雲霄接著道:“證據啊證據!除了昏迷不醒的薛雪,我們沒有一絲證據,何況薛雪就算醒來,能提供給我們的消息是否有效還很難說,萬一凶手是喬裝易容的,我們又從何查起?”


    薛雷聽完沉默一陣,道:“我這就去修書!”說完便進了裏屋。


    雲霄一招手,對兩女笑道:“走,咱們逛街去!”


    看到兩女一臉的不解,雲霄含笑解釋道:“一來香燭紙劄用得差不多了,要去置辦一些,二來打聽消息麽,坐在家裏是不行的。”兩女聽畢無不欣然。


    三人漫不經心地走出了大門在街麵上閑逛,買了一些香燭紙劄,柳飛兒看到雲霄又買了許多鎖簧鎖片、鐵絲鋼針之類的東西,心裏便知道準沒好事,低聲對雲霄道:“又有誰要倒黴了?”雲霄含笑不語。晌午時分三人繞進一間酒樓,照規矩,八卦消息的最佳來源還是酒樓。


    謝青山五十壽辰將近,整個滄州都熱鬧非凡,好一點的酒樓更是到處坐滿綠林豪客。雲霄三人進的酒樓不是滄州最大的酒樓,可賣的卻是滄州最烈的酒,用雲霄的話說,酒越烈的地方,綠林人越多。果然,滿堂上下座無虛席,奇怪的是整個酒樓隻有嗡嗡地低聲說話的聲音,並沒有三人想像中那種綠林豪客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劃拳鬥酒,酒酣大呼的熱鬧場麵。三人整摸不著頭腦,不過找地方坐下要緊,可巧堂中央有一個醉倒的漢子,獨占了一張桌子,三人便湊了過去坐下。


    看到三個提著大包小包顯然是剛剛采買完畢的道士做到了中間的桌上,大堂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雲霄三人瞅了過來,雲霄被一群人注視得頗不自然,皮笑肉不笑地朝四周拱拱手,強笑道:“叨擾!叨擾!”又對醉倒在桌上的漢子道:“借地方老兄坐坐,莫怪!莫怪!”


    “原來不認識!”人群中不知誰突然冒了一句,大堂內眾人聽了這話又“嗡”地一聲開始低聲交談,目光不住地朝雲霄這邊瞟。雲霄極不自然地點過菜,便提起桌上的茶壺到了三杯水,拿起一隻杯子借喝水掩飾口型,問柳飛兒道:“認識這家夥麽?這都是朝咱們看還是朝這家夥看?”


    “朝我看的。”喝醉的漢子慢慢抬起頭來,周圍綠林豪客看到他抬起頭來,又立刻停止了議論,整個大堂又安靜了下來。


    隻見那漢子單手提起一隻酒壇,朝四周一晃,含醉道:“我謝北雁承蒙各路英雄看得起,買醉一場都能讓諸位陪伴身側,就此謝過!”說罷舉壇痛飲,隨後又撲通一聲趴倒在桌上。


    他是謝北雁!強暴案的當事人!柳飛兒當年仰慕不已的英俊俠客!藍翎嘴巴張得大大的,雲霄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到桌上,柳飛兒則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眼前這個男子滿臉胡茬,頭發蓬鬆,胡亂地紮在一起,衣服上酒漬油漬到處都是,兩眼恍惚迷離,哪裏還是一個二十八九的刀客!也就是一個熬了通宵輸個精光出來買醉的酒徒罷了!


    雲霄迅速反應過來,用力一拍桌子,叫道:“小二小二!兀的這漢子醉成這般模樣還不趕快拖走?還讓不讓道爺吃飯了?賴在這兒等道爺替他會鈔麽?”


    小二忙不迭跑過來,口中不停賠罪,將謝北雁架走,就在謝北雁被架起的一瞬間,雲霄桌下的腳一抬,用腳尖朝謝北雁腳底的湧泉穴踢了一下。湧泉穴極其敏感,撓起來讓人奇癢,可用力踢上去卻是奇痛無比,被架起的謝北雁身軀明顯抖了一下。雲霄見狀臉轉向柳飛兒,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師弟,晚上亥時咱們應該到院中迎魂了罷?”柳飛兒覺察到雲霄的動作,一個激靈之下明白了雲霄話中的含義,當即點頭道:“恩,亥時,希望都別睡過頭。”兩人會意,端起茶杯繼續喝茶。眾人見謝北雁被架走,又開始議論起來,聲音要比先前大了許多。


    “老兄,剛剛那個就是強暴小姨子的謝北雁?”


    “說錯了吧?分明是兩個小姨子勾引的!”


    “哦?真有這麽回事?”


    “唉呀呀,你是不知道,若是強暴,那玩意你一個人能長幾根?能強暴兩個?不是你情我願能成事?唉呀呀,隻聽說白海石兩個女兒水靈著哪,沒想到也是蕩婦淫娃!”


    “嘖嘖嘖!說不準謝北雁和兩個小姨子早有那麽個意思,沒準他老婆死得還不清不楚!”


    “沒想到啊沒想到,聽說一個丫頭才十四歲,這麽小年紀就會勾引男人了……”


    “唉呀呀!”


    看客從來不缺談話起興的資本,八卦之所以能快速傳播,就是因為其內容隱秘而又含糊,兼之一些下流和突破禁忌的猜測。製造八卦者,往往都是出於自身的考量和需要,或為名或為利,為名者,製造自己的八卦,為利者,製造別人的八卦。傳播八卦者,有幸災樂禍的旁觀,有如獲至寶的興奮,有惟恐天下不亂的陰謀,最起碼,都有個找樂子,或是在旁人麵前顯擺自己消息靈通的心理作怪,開頭一句話往往是:“告訴你件事情,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其實這麽說的潛台詞就是“你趕快去告訴別人……”話出十步遠,內容就能和本意差去幾百裏。越是往下線去的傳播者越是可憐:被人當作無腦白癡的傳話筒。


    再往下,綠林豪客們的本性都漸漸顯露出來了,話題也越來越多地不去考慮事件本身的意義和原因,而去抓住其中某些讓人熱血沸騰的細節開始揣摩,更有好事者當眾開始模仿三人“戰鬥”爆發的過程,整個大堂幾乎變成了一群男人掌控的窯子。不少門派提前來到滄州準備觀禮道賀的子弟麵紅耳赤地會鈔離開,雲霄三人也是一臉尷尬,三兩下吃了點東西,逃也似的離開正在激情表演的酒樓。


    三人出門後不約而同擦擦汗,雲霄不自然地笑笑道:“這事情發生地特殊……”看到兩女飛來的白眼之後雲霄立刻閉嘴。


    換了個話題邊走邊道:“其實咱們也沒白來,收獲還是有的。”


    柳飛兒隨意道:“不就是遇到了謝北雁本人麽,有什麽稀奇?憑你師門的關係,直接去找謝青山父子肯定沒問題,何苦兜這種圈子?”


    雲霄笑笑道:“身份不能一下子都亮出來,血狼會想做螳螂,咱們做去做黃雀不是更好麽?何況眼下雖然思路清楚,可疑點還是有不少,但看這謝北雁的模樣,便可知其強暴了兩個小姨子後,日子並不好過!”


    柳飛兒眼睛一亮:“難道謝北雁強暴小姨子不是他的本意?或者說也是被人栽贓?”


    雲霄道:“這個不好說,但起碼可以肯定一點,在強暴案發生之前,謝北雁絕對沒強暴的念頭!至少謝北雁本人沒有預謀!”


    柳飛兒一拍手道:“所以那私奔的一男一女才會被滅口!那會是誰布下的這個局呢?”


    雲霄搖搖頭道:“還是不好說,現在我反而更糊塗了些,到底誰是局中人,誰又是布局人呢?不論是誰,他跟血狼會勾結布局總要獲利甚多才是,可是這河北綠林的三個老大,無論誰被雪狼會收買,將來投靠了韃子,都會讓自己遭人唾罵,眼下義軍蜂起,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韃子的江山不會長久,誰去攪這趟渾水?說不通!說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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