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又說不通了?”柳飛兒奇道,“無論謝北雁有沒有預謀,按照薛雷提供的情報,明顯跟謝青山脫不了幹係,一旦謝青山真的被收買,話說出口就回不了頭,幾十年的兄弟情分可以不管,何況自己兒子?”


    三人一路走一路說,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停棺的小院,將東西放置妥當又都在棺材邊安置的法壇旁坐好,各自思索。雲霄將事件的來龍去脈反複在腦子裏一遍一遍地演繹過去,柳飛兒則是在考慮各個疏漏之處,藍翎則在考慮剛剛沒吃飽,在找點什麽東西填肚子。


    良久,雲霄輕歎一聲道:“問題就在這裏!你有沒有把整個事件串起來一起考慮?每隔環節似乎都是環環相扣,又似乎都有破綻,可每個破綻都在情理之中,從裏到外,統統無懈可擊。”


    柳飛兒嫣然一笑:“管這麽多幹嘛?至少你手上還有一張底牌。”說罷指了指棺材,道:“引蛇出洞的計劃還沒動用,何況我們今天還要和謝北雁談談,說不定能有點收獲呢?”


    雲霄隻是輕輕搖頭道:“沒有破綻就等於到處都是破綻。”


    亥時到。不明所以的藍翎被柳飛兒強行從床上拉起來,披上道袍到院子裏開始“迎魂”。為了能讓謝北雁找到地方,雲霄特意將手中的招魂鈴搖個不停,丟小爆竹也格外賣力,足足鬧騰了半個時辰,謝北雁依然沒有出現,失望之餘,雲霄準備招呼柳飛兒收工,就在這時,就聽到牆外小巷的青石板微微一響,雲霄和柳飛兒頓時來了精神,不但爆竹亂丟,而且連袖口中的白磷也灑了出去,一時間小院內白霧騰騰,就在這一刻,雲霄聽到一陣破風之聲直向自己飛來,來勢不是很急,當下立刻雙手朝袖口一抄,將放在道袍大袖中的符紙漫天撒過去,趁著一陣眼花,接住了來物,是根拇指粗的木棍,再聽牆外,早已沒了動靜。


    雲霄朝柳飛兒使了一個眼色,收好法器,搬回法壇,帶著藍翎回房休息,留下薛雷守夜。三人一進房,雲霄就立刻攤開手掌仔細查看那支木棍。


    準確地說這是一支剛折下的樹枝,上麵歪歪扭扭地刻著小字,看來多半是謝北雁發現了什麽,情急之下找不到紙筆才用小樹枝摸黑刻字。湊到燈下仔細一看,三人首先就看到三個字:“有暗樁”!三人對視一眼,藍翎疑惑道:“有人監視我們?可我們沒露出什麽馬腳啊!”


    雲霄搖搖頭道:“恐怕人家監視的不是咱們,而是這座小院!咱們三個不過是遊方郎中和兩個道士臨時湊起打打蘸而已,監視我們沒價值。可薛雷卻是雪狼會故意留下線索栽贓韋素的,監視的應該是薛雷。謝北雁多半是發現了外麵的暗樁,不方便進來,才留下這個警示。”


    兩女聞言點點頭,同雲霄一起看下麵的字:“行樂居”。


    藍翎一噘嘴道:“行樂之地,一看就知道的窯子……”


    柳飛兒遲疑道:“啊?謝北雁喜歡那種地方啊……”


    雲霄搖頭笑道:“今天我不過在桌下踢了一腳,晚上謝北雁就尋了過來,可見這人也聰明得緊……”


    柳飛兒得意地插嘴道:“也不看看是誰的偶像……”看到雲霄那張突然變得有些嚴肅的臉,連忙道:“你個壞家夥,我人都是你的了,怎麽還會亂想!我當年一個八歲的小丫頭,隻想著報仇而已,你胡思亂想什麽!”


    見雲霄臉色更加不對,沒好氣道:“你這人怎麽這樣!嫁都嫁給你了,莫說我根本就沒喜歡過他,就算喜歡現在我也是你的人,怎麽可能再去想別人去?你當我是韋素的老婆麽?我還怕你將來打我呢!何況……”


    依然說著的柳飛兒卻看見雲霄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幹脆閉口不說,藍翎也覺得氣氛似乎不對,也瞪著眼,可憐兮兮地朝雲霄看去。


    半晌,雲霄才蹦出一句話:“可能我們一開始就錯了!”


    柳飛兒一聽大急,眼淚都止不住地留下來:“什麽錯了!有你這麽說話的麽!”


    柳飛兒這麽一說,雲霄才急忙回過神來,忙不迭問道:“怎麽回事?”


    藍翎白眼一翻,道:“這要問你!”


    雲霄將剛剛自己和柳飛兒的對答回憶了一遍,無奈一笑,伸手抹去柳飛兒臉上的淚珠:“是我錯了,對不起啊飛兒!我沒把話說清楚,我是說,可能我們一開始看這個樁強暴案的時候,落眼點就錯了。我們一直在被人牽著鼻子走!”


    柳飛兒這才雲收雨定,惱怒地捶了雲霄一拳,道:“都是你害的!說,又發現什麽疑點了?”


    雲霄心下有些歉然,含笑受了這一拳,道:“謝北雁中午還是那番爛醉,此刻卻如此清醒,難道不是問題?他發現有暗樁不敢進來,起碼說明暗樁不是他布下的,他也是裝作消沉暗地打探消息,怕被暗樁察覺;就憑這個,咱們的判斷就得推翻一大半!好了,哭也哭了,氣也出了,好好睡覺吧,明天事兒恐怕不是一般地多了。”說罷起身,朝藍翎一看,卻看到藍翎委屈的表情。


    雲霄一笑道:“翎兒一起睡吧!我去和薛兄弟守夜。”


    柳飛兒撲哧一笑:“瞧你那副君子樣兒!”


    雲霄尷尬道:“這床小了些,單睡你我兩個都有些湊合……”


    柳飛兒道:“前幾日又是打蘸又是通宵守夜,都是你一個人在做,讓我和翎兒歇息,再去熬一宿你身子骨也受不了的。隔壁不是還有空房麽?你去休息便是。”


    雲霄擺擺手,不自然道:“還是算了,我有預感,這次我們會碰上高手,一個藏得很深的高手,能不能對付我自己心裏也沒底。”


    雲霄說得很嚴肅,柳飛兒和藍翎都有些悚然,認真點點頭,各自睡下。雲霄則拚起幾張凳子,坐在上麵打坐調息。


    前晚一直到醜時才睡下,第二日柳飛兒和藍翎醒得都頗遲,醒來時發現雲霄已經換上一套藍色儒衫,發髻上裹著方巾,搖著扇子準備出去。


    柳飛兒躺在床上,用胳臂半支著腦袋,嬉笑道:“前麵那位公子請留步,敢問公子欲往何處?”


    雲霄停下腳步,轉過身,裝模作樣長長作了個揖道:“小娘子有禮了,小生打算逛窯子去。”


    旁邊剛剛睡醒的藍翎忍不住笑了:“這位公子,如此美嬌娘喊住公子,公子還是要去逛窯子麽?難道眼前的美嬌娘還不如窯姐兒?”


    雲霄笑嘻嘻道:“良友相約,不得不去,小生賠罪!”


    這回輪到柳飛兒笑了:“約你逛窯子的還好意思稱‘良友’!你當真要去?”


    雲霄斂起笑容道:“必須要去一趟,很多疑問還要謝北雁給出答案。”


    柳飛兒一皺眉,道:“去吧去吧!看你眠花宿柳敢不敢回來!”


    雲霄笑笑道:“若是世間還有比你們兩個還出色的女子願意倒貼我的話,我倒是不介意被她嫖一次……”


    “去死!”柳飛兒隨手抄到一個枕頭朝雲霄扔了過去,雲霄一閃身,扮個鬼臉溜出門去。


    藍翎茫然道:“不是有人在監視小院麽?他怎麽還光明正大跑出去?”


    柳飛兒一臉曖昧:“妹妹不知道江湖遊方道士那點臭事吧?江湖上有道高僧、法師固然不少,可你知道麽,這些人誰靠念經打蘸賺錢過日子?講誠心的高僧法師都是化緣渡日,隻求殘羹冷炙,不求金銀阿堵。大凡靠念經、打蘸收錢賺銀子的遊方和尚、道士多半都是騙錢的貨色,和咱們差不多。這些人,喝酒吃肉尚不在話下,換身衣服出去逛窯子更是常事,江湖人早就見怪不怪了,至於借著念經打蘸的機會勾搭事主家眷的可就更多了,你當他們都是好東西麽?”


    藍翎臉色微微一紅,嬉笑道:“還是飛兒姐姐見多識廣!”說完一臉壞笑。


    柳飛兒看到藍翎的笑容,頓時明白了藍翎的意思,羞怒之下直接剝開藍翎的衣服:“死蹄子,你活得不耐煩了……”藍翎不甘示弱,也扯開柳飛兒衣衫,兩女頓時滾成一團。


    漫不經心踱到行樂居的雲霄站在門口瞧了瞧上麵的匾額,不禁啞然失笑:這下可好,嫖到自己家裏去了!雲霄清楚地看到匾額上被雕成祥雲模樣的飛記暗號,搖了搖頭苦笑踱進了行樂居。


    此時正是上午,按說前夜留宿的客人應該還未起床,今天的客人起碼也是吃過飯才來:雲霄來得有些不是時候。不過還好,急色的人早間也來了幾個,也不至於讓雲霄尷尬,隻不過如雲霄這般書生打扮的就沒有了,按理書生都是一臉正氣地從窯子門口走過,被站街的窯姐兒強拉住,實在“推諉不過”,“被迫”進來的,進來之前口中還必須念叨幾句“辱沒斯文”才算做完全套,至於進去之後再吟幾句“子曰”“詩雲”才與窯姐兒入正題,像雲霄這般大搖大擺直接進去的,還真難得。


    門口的龜奴一見雲霄就兩眼放光:“喲!公子您今兒可來遲了!”雲霄的臉頓時就黑了:這話說得,把自己當什麽了?我是熟客麽?小爺我還是第一次脫離老婆的視線逛窯子!來遲?這才上午!難道摸黑起床來逛窯子才算不遲?


    心下雖然不豫,可也知道這時龜奴套近乎脫口而出的話乃是出於職業習慣,算了算了,這好歹也是飛字營的布下的產業,不追究了!搖搖頭隻能抬腳朝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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