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在石灰山中的常遇春看到獅子山頂升起了紅旗,翻身躍上馬,大喝道:“封妻蔭子,就在今日!隨我上!”一馬當先,衝了下山,身後騎兵大吼一聲,跟著衝了下去,其餘步卒則是列好陣勢一步一步朝灘頭的漢軍壓了過去。


    早就苦苦支撐的趙德勝看到常遇春的八千騎兵一下子衝了出來,一抹臉上的鮮血大笑道:“哈哈,賊崽子們,送你們見閻王的時候到了!傳令,咱們的騎兵也出來遛馬了!”


    副將咧開幹裂的嘴唇一笑,隨即揮動了手上的令旗。埋伏在新河口低窪處的趙德勝部五千騎兵立刻衝了出來。和常遇春的騎兵一起,如同兩根鐵錐一下子捅進了混亂不堪的灘頭部隊。


    江東橋附近的康茂才和徐達聽到龍灣已經開打,帶著麾下騎兵也殺了過去,步卒列好陣勢,向龍灣挺進,準備圍殲灘頭部隊,大勝關上,楊靖留下步卒守關,自己親率三千騎兵一路衝了下去。


    眼看陳友諒敗局已定,詐降的邵榮部也在被囚禁的地方緊緊地結成了徒手圓陣,一時無礙,朱元璋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癱坐到椅背上,良久才起身,喝令道:“升我帥旗!命令本部兵馬和山下馮勝的兵馬直接抄到江邊,不準放漢軍一兵一卒逃回船上!”


    陳友諒也想著讓部隊趕快撤回來,可惜,一條船都回不來了——江水落潮,絕大多數大船全部擱淺在灘塗上。朱元璋高興得抓耳撓腮,連聲喊道:“別壞了船!別壞了船!”


    雲霄在一旁笑道:“大哥放心,壞不了,船上留下的士卒都是當年趙普勝的部下。陳友諒為了篡位殺了趙普勝,這些水軍多數早被飛字營策反了。昨夜就是他們故意把大船停在這兒的!隻要岸上絞殺完畢,他們就直接亮了咱們的旗幟!”


    兩人在山上看著數支騎兵在亂軍中來回衝殺,又看著漸漸合攏的步卒軍陣,知道這場戰鬥的勝負已經見了分曉,剩下的就是如何擴大戰果了。


    朱元璋滿含笑意道:“到底不是韃子,不然咱們能不能勝還是兩說!”


    “韃子……”雲霄低聲念叨了一句,隨後,眼睛漸漸瞪得大大的,“韃子!我知道我漏算了什麽!”


    朱元璋奇道:“都勝了,還能漏了什麽?”


    雲霄急忙道:“我漏掉了韃子!沈家兩個丫頭出嫁之前跟我說起過,近年張士誠治下的街麵上出現了不少韃子獵戶!大哥你想想,韃子逐水草而居,整日都是放牧,畋獵不過是為了保護牲畜,人人都會,哪來的獵戶?何況張士誠治下頗為富庶,州府之外都是良田,有什麽獵可打?必定是張士誠投靠了韃子,接納了韃子的部隊!”


    朱元璋臉色大變:“不好,紫金山有險!”


    雲霄早就提著鐵槊朝山下跑去,遠遠喊道:“大哥,我先帶本部兵馬過去看看!”


    朱元璋心裏一陣寬慰,隨即臉色又難看起來:“本部兵馬?三百?”立刻叫來親兵:“傳令山下,無論那支部隊得了空閑,立刻馳援紫金山!還有,應天城鞏固城防,盡量抽調人手立即馳援!”


    紫金山千戶所。


    望著山下整齊列隊的兵馬,朱亮凝重地對朱能說道:“士弘,這次怕是沒那麽容易善了。”


    朱能有些驚訝:“怎麽?父親連守一天都沒把握?”


    朱亮歎了一口氣道:“你難道沒看出來,這些部隊根本不是張士誠的手下!”


    朱能仔細看了過去,半天才到:“如何分辨?”


    朱亮指著即將進攻的敵軍道:“張士誠那廝隻會趁火打劫,打仗沒什麽大能耐,在平江收上去的那點稅都被他一家子花了,他部下的士卒跟叫花子沒什麽區別。你看這次來的部隊,軍容齊整,衣甲鮮亮,雖然都是穿的張士誠部下的服飾,可麵色紅潤,眼神狠辣,不知道是那廝從哪兒借來的部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兩人背後傳來,朱亮和朱能轉過頭一看,原來是著甲提槍的沈倩和在她身後追著勸阻的沈柔。


    到底沈柔細心些,朝外麵遠遠看去雖然心驚,可還是瞧出了端倪:“是韃子!全部都是韃子!”


    朱亮和朱能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千戶所僅僅一丈半高的圍牆,默然不語。


    “事不可為時,你帶著她們進山吧……”沉思片刻,朱亮說道。


    朱能搖搖頭,沈倩搖搖頭,沈柔也搖搖頭。


    朱亮豁達地笑笑,朗聲道:“看來咱們老朱家全舍不得走了!”


    沈柔微微笑道:“父親和士弘恐怕還不知曉,那日在城門口劉將軍留給我一句話。”


    朱能問道:“什麽話?”


    沈柔定了定神,開口說道:“圍牆不是城牆,無險可守時,不妨登高遠眺。”


    朱亮追問道:“這話何解?”


    沈柔指著身後的山巒道:“半年前雨季到來之前,劉將軍已經命人將山裏能築堤的地方全都築堤蓄水,大大小小一共十三個湖泊,事不可為時,咱們隻要撤到高處,自有飛字營的士卒炸開堤壩。”


    朱亮和朱能倒吸一口涼氣:這家夥,偷偷在自己頭頂上準備了十三個湖泊,自己居然毫不知情!回想一下,也對!若是這事兒讓自己知道了,肯定不會同意,萬一堤壩豁個口子,那就是幾千條人命。不過,自己不知情,張士誠恐怕就更不知情了!


    朱能笑著對沈柔道:“我都懷疑劉老弟是不是看上你了,這麽重要的事兒都不跟我打個招呼!”


    沈柔臉一紅,輕啐道:“這種玩笑能亂開麽?”


    “行了!”朱亮也笑了起來,“柔兒你先帶著老弱士卒上山。我和士弘各領一軍輪流殿後。”


    沈倩朝前邁了一步,揚了揚手中的槍,向眾人表示自己的存在。


    朱能含笑道:“倩兒你沒有軍職,眼下就算讓你領兵也沒人聽你的;暫時就跟在我一隊吧!柔兒你帶人上山,執掌將旗和將印,觀察敵軍動向,隨時告知我和父親。現在就開始吧,我先帶人擋住第一波,父親安排手下把帶不走的炸藥軍械都放置好,咱們撤出去之後給他們送一份厚禮!”


    軍令一下,所有人開始緩緩向山頂撤退。底下進攻的軍隊如同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們往上撤。這座山峰不大,也沒有什麽草木,連水源都沒有,你們這樣上去都不用我們打了,幾千人把山腳一堵,渴也渴死你們!讀過幾年書的將領很快就想到了一個非常有名的白癡——馬謖!


    消息傳到中軍大營,張士誠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原本以為在這紫金山下不消耗個一兩萬人就沒法邁出一步,結果還沒開打,就白撿了個便宜。二話不說,當場就下令進占紫金山衛所,又派出一部堵住下山的道路,打算困死在山上的部隊。大軍直接開拔,朝應天進軍。陳友諒能不能打贏已經不重要了,天大的機會就擺在眼前:攻下幾乎是空城的應天發橫財去!


    軍令一下,大軍緩緩開始移動。才走出半裏路,就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紫金山千戶所化成了巨大的火球,已經攻進去的一千兵卒一眨眼的功夫就徹底從行軍序列中除名。讓張士誠感到不安的是,爆炸似乎觸發了什麽,腳下的地麵隱隱傳來陣陣顫動,就連戰馬也焦躁不安起來。


    “水!水!”走在前列的兵丁猛然間喊了起來,不顧軍令掉頭就跑。張士誠抬頭看時,隻見山間突然竄出十幾道水龍夾雜者石塊泥沙一下子湧下了山。


    看著奔騰而下的山洪,朱亮慨歎道:“耳聞不如目睹,我總算明白韃子為什麽會在劉將軍手裏栽那麽大的跟頭了!”


    朱能苦笑道:“他就是個瘋子!用兵從來不考慮守,當初十四個人的時候,他根本就沒考慮逃跑,反而在想著吃掉對方幾萬人,咱們現在有幾千人馬,他要是在這兒,恐怕都敢把張士誠的大軍當點心吃了!”


    沈柔在一旁笑道:“劉將軍半年前就布下了這麽大的局,他會錯過今兒這場好戲?你們看,這場山洪雖然蓄了半年的水,可要吞掉張士誠的大軍還是不可能。衝散他大半的軍力之後,還是有三四成陣型不散的大軍,不過山洪一來,卻遲滯了張士誠的行軍速度,也亂了他的軍陣。聚攏部隊,收拾殘局,起碼要好幾個時辰。等龍灣那邊騰出手來,恐怕張士誠就要完蛋了!”


    朱亮吃了一驚:“胃口這麽大!圍殲了陳友諒的二十萬,還不肯放過張士誠這十萬?”


    朱能哈哈大笑道:“這小子絕對有這膽量!”


    沈倩高聲道:“看!山洪退了!”


    洪水也就是一開始的時候衝勁兒大,應天周圍河港水道多,流下山的洪水很快就匯入河道流進長江。驚慌失措的部隊也漸漸平靜下來,開始搶救傷者,約束部眾。


    沈柔淡然笑笑,兩隻小手托起了千戶所將印。


    朱能奇道:“柔兒,你這是要做什麽?”


    沈柔笑道:“我和倩兒在劉將軍門下當了半年弟子,除了學文學武,還學到了劉將軍的脾氣——這麽好的機會擺在這兒,不去占點便宜是不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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