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算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學究天人了,”朱元璋寬慰雲霄道,“計策、謀劃我不精通,我隻知道,就算諸葛武侯都有算差的時候;何況就算你都算到了,我打了這麽多年仗,唯一的心得就是,戰場上什麽事兒都有可能發生,你算計得再準也有出紕漏的時候。咱們手上不是還有四萬兵卒沒動麽?底子還厚,不怕!”


    雲霄淡然笑笑,不再作聲,腦子裏依然緊張盤算著。


    應天城裏,馬秀英和沐英早就披掛完畢,朝著同樣一身甲胄、挺著大肚子的柳飛兒笑道:“明公早就傳下將令,文武官員的眷屬務必謹守門戶,操練家丁防備宵小。弟妹你都快臨盆了,何苦又來?”


    柳飛兒認真道:“雲哥上個月就交待過我,一旦開戰,必有細作乘機作亂,大嫂和英兒必然前去平亂,隻怕會有人趁大嫂和英兒不在府上的功夫潛進來作亂,所以囑咐我無論如何要守住這裏。家中還有影兒主持大局,雲哥也在家中布置下了機關陷阱,飛兒還是過來保護大哥家眷的好!”


    馬秀英歎息道:“真是難為你們夫妻了!這幾天怕是要睡不解甲,辛苦你了。”


    陳友諒在大勝關下攻了兩天,第二天傍晚時分,大勝關方向的煙塵漸漸散去,探馬來報,陳友諒的部下全部撤上了船。


    “守住了!”朱元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著手中的戰報朝雲霄道,“楊靖守關的三千人隻剩下不到兩百。”


    雲霄嗬嗬笑道:“至少他手上還有一萬五千餘機動兵力,總攻開始時從陳友諒背後殺出,定能起奇兵之效!”


    十二日清晨,三叉江江麵上出現了漢軍的斥候船隻,不多時,大隊的水軍朝江東橋撲了過來。朱元璋一聲令下,朝康茂才和徐達軍隊駐紮的方向揮動了紅旗。一下子,康茂才和徐達的部隊就立刻隱蔽起來,就連在山頂的朱元璋也不知道兩支部隊到底藏到哪兒去了。


    “嗬嗬,老五你教的法子不錯!”朱元璋笑道,“我站這麽高都看不到了,陳友諒就更別想看到了。”


    “大哥過獎!”雲霄小聲道,“剛剛常將軍的斥候來報,龍灣江麵上已經看到陳友諒的先鋒,領軍的正是陳友諒的弟弟陳友仁。”


    “再等等!”朱元璋沉吟一陣道,“陳友諒的主力還在三叉江。傳令給邵榮,抵抗一陣就投降,反攻的時候做內應。”說罷,和雲霄一起死死盯著江東橋。


    漢軍的船隊看到東江上連夜搭起的石橋一下子就不動了,一陣大風吹過,江兩岸的水草被吹得四處浮動,一節節削尖的木樁徹底出現在漢軍水軍的麵前。這一次沒有再猶豫,漢軍水軍立即掉頭,船隊又慢慢地駛出了三叉江。


    “果然!”朱元璋朝大腿上用力一拍,“陳友諒入彀矣!”


    龍灣。


    邵榮按照事先的計劃,憑借地勢抵抗了兩個時辰,直到雙方都是精疲力竭才宣告投降,而陳友諒的主力船隊也是剛剛趕到。天色已經不早,陳友仁收攏兵馬之後立即命人伐木建造了一排木柵欄。江上的水軍很是遲疑了一番,還是派出了一萬餘人的增援部隊上岸過夜。同時,為了確保完全,陳友諒下令所有大船盡量靠岸近一些,以備夜間被偷襲時能及時增援。多數小船則環繞在大船外圍警戒。


    當日夜間,接到信號的應天水軍,立即拔錨啟航,逆江而上,直撲應天;得知應天水師撤走的張士誠立即點起大軍,朝紫金山浩浩蕩蕩而來。應天之戰最關鍵的一天即將來臨。


    “報!應天城有宵小作亂!”一個斥候衝上山,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朱元璋和雲霄立即站起身,朝應天望去。沒有起火,但隱約可以看到手持兵刃來回奔跑的人影。


    “終於來了!”朱元璋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應天城裏雖然有些忙,卻不曾慌亂。應天府衙和巡檢衙門幾乎全部出動,滿大街巡邏搜索。


    “報!”一名兵丁跑進府中,“康將軍府中有宵小潛入,已被康少夫人一杆鐵槍打退!李大人、胡大人府上有宵小潛入,已被兩位大人府上護院生擒!”


    “好!”馬秀英麵色沉穩,撫著佩劍的劍柄說道。


    “報!有人偷偷打開北門打算投敵,已被沐小將軍生擒!各位大人的宅邸都有敵軍細作潛入,正在接戰!隻有……”


    “隻有什麽?”馬秀英抬頭問道。


    “隻有五將軍宅邸圍牆上,掛著黑衣屍首六十具,死狀各異,府中一片寂靜,如夫人正在撫琴高歌。”


    “撲哧!”柳飛兒掩嘴笑了起來,朝馬秀英道:“影兒妹子真會裝神弄鬼!府裏的機關陷阱就算一兩百人圍攻亦可抵擋幾個時辰,她倒是膽大,牆上掛著屍首不是要嚇得這些細作跑到文官兒們府上禍害去了?”


    馬秀英也笑道:“你們這一家子都是有趣兒的人兒!”


    “報!城東方向又數百亂賊正在試圖衝開城門,守城官兵正在對敵!但亂賊正有援軍朝城東靠攏,數目不詳!”


    馬秀英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點兵!牽我的馬來,去東門!”轉身朝柳飛兒和劉基道:“弟妹、伯溫,府裏就交給你們兩個了!”


    柳飛兒和劉基站起身道:“定不辱命!”


    馬秀英一走,柳飛兒當下令江朱元璋所有姬妾全部集中到正廳,找來坐墊,讓她們都席地而坐,又在周圍摞上桌椅板凳,在桌椅板凳上覆上浸濕的棉被,防範弓箭;又命所有下人將府中所有能裝水的器皿全都注滿水,防備賊人放火。隨後將府中的護院、家丁派下去埋伏妥當,交給劉基指揮,自己在甲胄的鸞帶上插上兩把倭刀,掇了一張凳子,按著刀柄,穩穩當當地坐到正廳門口。


    果然,馬秀英走後不久,數十道黑影就躥進了宅子。


    這一群人絕不是地痞流氓!這是柳飛兒的第一個判斷。雲哥猜的不錯,不管外麵有多大的事兒,對方的目的隻有一個,用最精銳的刺客血洗明公府!造成應天內亂之後一舉奪城!這才像是擴闊的主意,下墮胎藥這種蹩腳手段絕不可能是他幹的!


    柳飛兒緩緩站起身,手指一彈,兩把倭刀出鞘,握在手中。為首的黑影看到柳飛兒的兵刃不禁一愣,目光中也流露出一絲猶豫,隨即抽出兵刃,也是倭刀。


    柳飛兒仔細看看黑影,笑道:“我說如今韃子的刺客怎麽盡挑孩子了呢,原來是倭國矮子!”說罷拿刀一筆劃,嗤笑道:“就你們這個頭連姑奶奶肩膀都夠不著,也好意思叫男人?”


    這群矮子顯然聽不懂漢話,更聽不懂柳飛兒的豫腔,但柳飛兒的手勢他們還是明白,在倭語裏麵這個姿勢叫做“一所懸命”也叫“一生懸命”,持著武器擺這種姿勢意思很直白:我一個人單挑你們一群或者你們群毆我一個,哥們,上來玩命吧!


    源九郎義經殿下重生到一個天朝女子的身上了?難道是新羅明神附體?幾十個刺客露出一抹敬仰的眼神後,一擁而上。


    柳飛兒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不過一個嘲笑的動作引起了這麽大的誤會。口中罵一聲:“三寸丁!隻會欺負大肚子!”也是揮刀而上。


    帶著家丁護院埋伏在周圍的劉基傻了眼。近些年,整個倭國分成了兩個朝廷(日本曆史上的南北朝時期),很多戰敗的流浪武士隻得到海上混飯吃,到如今,數股海盜混成一股,又聯合了數百年來盤踞在東南沿海的漢人、高麗人海盜,對閩浙沿海的海防形成了巨大壓力。雖然暫時跟應天沒什麽關係,可劉基也是下了功夫研究過這些矮冬瓜,自然知道這些把戰死當作人生最高榮譽的家夥的各種習慣。


    一看到柳飛兒的手勢,劉基也是大吃一驚:這位嫂子夠狠,挺這個大肚子,居然主動單挑這一群倭鬼!


    劉基旁邊的護院忍不住了,低聲問劉基道:“劉大人,什麽時候才讓咱們上?”


    劉基瞥了那護院一眼道:“你沒看到柳將軍的手勢?她要單挑這一群倭奴!咱們上了不是丟了柳將軍的威名?倭國人以戰死為榮,尤其是戰死在高手手上,咱們上去就壞了規矩。”


    護院中不少人都是聘來的江湖人,聽劉基這麽一說,結合自己的江湖見識,自然也就“精神上支持柳將軍”了。而幾十個刺客也早就覺察出有人埋伏,後麵的倭國刺客也沒敢動,彼此戒備。看到這廂埋伏著的護院沒有出擊的意思,倭國刺客也就明白了:真想單挑咱們一群哪!果然是個女英雄!上吧!懷著一顆無比仰慕的心衝了上去。


    這邊柳飛兒一出手就撂翻了四五個刺客,看到幾十個刺客一下子湧了過來,心裏也是恨恨:老六你在等什麽?


    急歸急,手上的速度又快了許多,兩把倭刀舞成了兩片銀光。倭國刺客齊齊發出一陣驚歎,被逼退一步,彼此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又衝了上去。


    劉基躲在草叢裏歪歪嘴道:“要說倭國人還是蠻可愛的,明知不敵也要上。比起一打敗仗就送女人的高麗貨強多了!”身邊的護院群中傳來一陣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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