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準!”朱元璋大手一揮,下定決心道。


    雲霄也不都說,連忙拉著李善長、胡惟庸、劉基到偏廳商議細節去了。留下一群喜孜孜的文武在大廳陪著朱元璋樂嗬。


    從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應天的百姓對飛字營和雲字營最大的印象就是整個大營沒有操練的呼喊聲,反而傳來一陣接一陣撥拉算盤珠的聲音——震天響。


    一直到除夕,這次大勝的餘波總算漸漸消散,整編工作也暫時告一段落,對於整個天下看來,朱元璋的地盤與過去相比,不過就多了一個廣信府,可對於應天來說,這過去的一年裏,變化可以說得上是天翻地覆的。


    朱元璋和馬秀英一直在張羅孩子們定親的事,可兄弟們卻一點都不熱心,不因為別的,犯不著這麽著急。心直口快的徐達直接向朱元璋兩口子吐露了實情:既然大家注定不能跟未來的太子搭上關係,那麽何必著急?不如等朱元璋的兒女們長大成人,好歹也能讓自家兄弟優先挑挑。


    最後,也就是一些旁係的立功將領和朱元璋的侄子、外甥們聯了姻親,而朱元璋的子女們卻一個都沒談成。除夕的一大早,雲霄悄悄拜訪了朱元璋,兩人關起門來聊了許久,連午飯都沒顧上吃,直到申時天空微微飄起雪花的時候,雲霄才離開。


    雲霄回到府上的時候,身體已經恢複的柳飛兒和葉影已經盛裝以待,旁邊的乳母的懷裏正抱著一個嬰兒——擴廓帖木兒的妹妹,雲霄取名王敏兒的丫頭——也穿上大紅的小襖子。按理,等燕萍接到之後,就應該在家祠祭祖了。康玉若進門的日子定在二月二,參加這種場合,要等明年了。其餘人等也都聚到了正廳,紫園的丫頭在廳內,李管事帶著下人雜役在廊下,等著燕萍一到,就開門祭祖,然後吃年夜飯。


    也就在雲霄陪著柳飛兒和葉影逗孩子的時候,外麵的院子裏就已經打了起來,李管事抖抖索索進了大廳道:“將軍、有刺客……”


    雲霄眉頭一皺,臉上有些不痛快。柳飛兒則嘟囔道:這大過年的誰來找不痛快了?將孩子交給葉影抱著,自己則和雲霄並肩朝外麵走去。還沒到門口,就看見府上的四五個暗哨和一個手執彎刀的赤腳苗女戰成一團,幾十個家丁沒有來得及拿兵刃,直接尋了磚塊、石頭捏在手裏呼喝。


    雲霄和柳飛兒又好氣又好笑,齊聲喊道:“快住手!”


    家丁和按照將信將疑地停了手,可依然不敢大意,隻是退後了幾步警惕地看著苗女。


    “雲哥!飛兒姐姐!”苗女看到雲霄和柳飛兒出現,立刻拋下手中彎刀,一個縱身躥了過來,一下子撲進了雲霄懷裏,也不管旁邊都是什麽人,抱住雲霄的腦袋就啃了起來。


    李管事立刻朝所有下人吼道:“轉過去!轉過去!”自己卻忍不住地直瞟眼睛。紫園的丫頭們臉紅得就快滴出血來,卻沒人願意挪開眼睛,看著雲霄沒有拒絕,各自心中若有所思。


    柳飛兒留給藍翎一段時間,隨後才笑道:“再這麽下去,府裏年夜飯該吃醬豬頭了!”


    藍翎這才紅著臉鬆開雲霄的腦袋,不過整個人還是舍不得下來,八爪魚一般纏繞在雲霄身上。


    雲霄哈哈一笑,手一抬,將藍翎扛在肩膀上轉身走進大廳,一下子將藍翎扔到了椅子上,蹲下身就把藍翎的赤腳朝懷裏一塞:“這麽冷的天兒怎麽還赤腳趕路?應天可不比苗疆,冬日裏冷的!”


    藍翎在椅子上扭捏了一陣,低聲道:“趕得急嘛!一路上跑死了六匹快馬,就趕著過來跟你們一塊兒過年呢!”


    雲霄哼哼道:“有買馬的功夫就沒買鞋的功夫了?”


    藍翎嘴一歪:“誰買馬了?直接找陳友諒借的!”


    柳飛兒自然知道藍翎是怎麽“借”馬的,隨口笑道:“也就是說,陳友諒至少有六批信使在你手上栽了!”


    藍翎朝懷裏一掏,摸出一個布帶往桌上一倒:“公文、密信、蠟丸都有,你們隨意。”


    雲霄苦笑一聲道:“摸密信的功夫順手脫雙靴子也好……”


    藍翎繃著臉教訓道:“這麽多軍情機密擺在麵前,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靴子?那些個賊軍漢,腳臭的!”


    什麽機密?這些密信蠟丸陳友諒剛寫好就有人送到飛記了,陳友諒那廝在飛字營麵前也好意思談機密?雲霄當然不肯折了藍翎的麵子,連忙咧開嘴陪笑道:“藍女俠教訓得是……”一邊接過柳飛兒遞過來的鞋襪,仔細替藍翎穿上。


    三人以前在一起嬉鬧慣了,倒也都是沒大沒小。可雲霄這般動作卻給其他人帶來極大的震撼:這個談笑潰敵的蓋世英雄居然蹲下給一個苗女捂腳、穿鞋!


    這在下人中間尤其是紫園的丫頭中間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常例,嶺南百越皆屬賤籍。也就是說,藍翎這個苗女的身份,是和歌妓之類的劃等號的。雲霄的做法無異於向在場所有人都釋放了一個強烈的信號:身份問題跟這個宅子無關!


    不過雲霄有些犯愁,藍翎的應該身份應該怎麽介紹好呢?說是自己的妹妹?明顯不行。說是二夫人?可兩個人這樣合適麽?雲霄滿臉愁容地看了看柳飛兒,柳飛兒也是有些發愁地看著自己。


    沉吟一陣雲霄站起身道:“都過來見過藍夫人。”


    柳飛兒心裏拍案叫絕:這家夥太聰明了,既不說藍翎的真實身份,也不否認自己和藍翎關係,同時又暗示藍翎的地位實際上要比葉影高一些。


    眾人紛紛上前致禮,雖然很奇怪這位“夫人”為何還是一副未出閣的打扮,可這年頭怪事兒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條。此時燕萍也到了,彼此又是一陣寒暄,柳飛兒帶著藍翎進房間換了一套中原服飾,這在雲霄的帶領下往家祠祭祖。


    對雲霄來說,今天也算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了,自己的女人除了未過門的康玉若,也都算到齊了。家祠裏麵一派肅穆,雲霄和柳飛兒跪在祠內,其餘女子跪在祠外雪地裏,李管事臨時充當了司祝,家中仆婦分男女捧著供奉的果盤跪在兩側廊下。在李管事的禱祝辭中依次行禮。


    行禮完畢,仆婦們將果盤一一擺上供桌,李管事則指揮家丁在院中焚化紙錢。雲霄默默禱祝一番,帶著柳飛兒等人出了祠堂,大廳中已經將年夜飯擺好。為了怕燕萍這種身份的人尷尬,雲霄特意囑咐李管事沿襲了唐宋格局,眾人分列而坐,麵前俱是一張茶幾,茶幾上擺放著各人喜食的菜品。雲霄含笑舉杯道:“諸君共飲!”


    眾人齊齊道:“共飲!”夜宴正式開始。眾人剛剛舉箸,藍翎就一下子躥到了雲霄和柳飛兒中間,撲進柳飛兒懷裏,叫道:“飛兒姐姐!這半年我想死你們了!今天晚上咱們三個再……”話沒說完,嘴巴就立刻被臉色劇變柳飛兒捂住。


    藍翎也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東西,立刻上竄下跳轉換話題,又朝繈褓中的孩子開火:“飛兒姐姐,這是雲哥和你的孩子麽?好漂亮!讓我抱抱!讓我抱抱!”


    柳飛兒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湊到藍翎耳邊一陣耳語,藍翎的連也漸漸失去笑容,稍後微微吐了吐舌頭朝兩人道:“我還是不說話了……”


    再看看周圍,所有人都舉著筷子愣在原地,稀裏糊塗地盯著三人。


    晚飯之後照例是守歲,藍翎是苗女,搶在年前到應天不過是一個托辭,趕了上前裏路,早就疲憊不堪,到底沒有堅持到天亮,靠在雲霄懷裏沉沉地睡去了。葉影早在河北的時候就知道了藍翎的身份,也沒有多問,隻有燕萍一臉狐疑。


    交過子時,放了鞭炮之後,燕萍才小心翼翼地開始旁敲側擊。雲霄倒也沒有隱瞞,從南疆開始一路說到揚州分別,將幾個人的故事一一道來。不知不覺天已經大亮,雲霄命人收拾好房間,把藍翎抱在懷裏,一路送到房間,細細地幫藍翎蓋好被子這才和幾個女人離開。


    初一是是個串門的日子,所謂串門也不是各跑各的,年少的去長輩家串門,官職低的去上官家串門,如此類推。柳飛兒伺候雲霄換上新衣裳,囑咐了燕萍和葉影幾句,便出了門,兩人乘馬車來到朱元璋府上,這才發現文武官員都已經到齊了。眾人亦是一陣寒暄道賀,略等片刻,朱元璋和馬秀英便並肩而出。


    看到眾人到場,朱元璋笑道:“你們倒會趕趟兒,我和秀英一夜功夫被幾個孩子鬧得不成樣子,到這會兒腦仁兒還在疼呢!今年咱也沒什麽賀詞了,隻有一句話,去年的大勝提氣,從今年開始,咱們的眼光就得放得更長遠些,練跟多的精兵,囤更多的糧食!小明王那邊兒快頂不住了,龍鳳朝一垮,咱們就站到最前台,好事兒壞事都要咱們自己扛了!”


    眾將心領神會,應天之戰的大勝給了所有人無比的信心和勇氣,朱元璋終於下決心要結束“緩稱王”的日子,應天開始放眼全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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