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自己沒主意,別人又都以為朱元璋自己已經有了主意。一個怕自己做錯事,一個怕自己說錯話,一下子場麵冷清了下來。


    朱元璋掃視了一眼又重新歸於平靜的人群,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身邊的馬秀英突然低聲笑了一下,朱元璋回過頭,順著馬秀英的目光看了過去。原來雲霄到底抵不住困意,背靠著柱子打起了瞌睡,而劉基則靠在雲霄的肩膀上睡著了。


    “老五、老六,你們怎麽看?”朱元璋原本就指望這兩個人能出點主意,一看兩個人居然就這麽坦然地睡著了,忍不住問了起來。


    兩個人同時一陣激靈醒了過來,各自喊了出來。


    “都答應!”


    “都不答應!”


    得!等於沒問!不少人都這麽想著。而朱元璋和馬秀英眼睛一亮,陷入了沉思。雲霄和劉基兩人對視一眼,笑了出來。


    湯和忍不住問道:“老五、老六,你們……”


    劉基聳聳肩膀道:“我和五哥說得都沒錯啊!”


    這下所有人都麵麵相覷,等待兩人給出答案。馬秀英這才驚訝道:“老五,飛兒不是和你一起來的麽?人哪兒去了?”


    雲霄笑笑道:“回去幫我取東西了,等會她來了我再說。”也就這會兒功夫,柳飛兒就帶著人過來了,幾個衛士抬著兩口箱子放在堂口,柳飛兒身後則跟著紫園的丫頭,水柔。


    雲霄一下子來了精神,出列打開箱子,從一疊錦緞中挑出一幅,朝衛士道:“兩位辛苦!”


    兩個衛士接過錦緞,展開來,眾人麵前立時出現了一幅地圖。


    雲霄又從另一口箱子中尋了一本類似帳冊的冊子,翻了幾頁,叫過水柔:“從這兒開始,你行?”


    水柔莞爾,露出一個動人心魄的笑容道:“將軍教了那麽久,若還是不會,哪有臉見人了?”


    雲霄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目送水柔走到眾人麵前。


    水柔看了看冊子,指著地圖徐徐說道:“截至臘月二十,北方態勢在均衡之下出現了變局。論地盤,劉福通實際控製的範圍比韃子略大一些;韃子皇帝一直把草原視作自己的根基,因此韃子的主力大軍一直在草原和漠北平叛,劉福通在過去的幾年裏,趁機北上,其軍力已經發展到遼陽,與高麗在鴨綠江沿岸對峙。雙方僵持了幾年之後,都已經精疲力竭。”


    朱元璋撫了撫下巴:“說詳細點。”


    水柔指著地圖道:“中原、河北、山東、山西都是戰亂,且不說那裏的百姓無法果腹,就連太平年月的大戶人家都有寅吃卯糧的時候,所以,交戰雙方從這些地方征糧是不可能的。韃子的主要糧草從草原來,可草原叛亂尚未徹底平定,既耗費了一大半錢糧,又讓韃子能征收的糧草少之又少;而龍鳳朝大權幾乎全部由劉福通一人把持,此人行伍出身,不善內政,加之黃、淮水患不斷,糧草也非常吃緊。雙方的糧草基地都距離戰場千裏,劉將軍算過,從草原征收一隻羊到大都,中途需要消耗四隻羊,從汴梁、鳳、濠二洲送一斤糧到戰場,就算走水路都要消耗六斤糧。一句話,雙方都沒糧食,短期內也湊不到糧食。這還隻是一個方麵。”


    水柔彎腰又翻出一本冊子,翻開幾頁,繼續道:“這上麵還記載著飛記商隊走商路的時候得到的一些細節情報。上麵說,擴闊自從郎山、易水河兩次敗在劉將軍手上之後,又從草原上征召新兵,可草原叛亂已經讓各部落的壯丁抽調幹淨,故而擴闊隻征調了一些三十五歲以上的男丁,而現在草原部落裏麵已經很少看到高過車輪的青年男子了。而劉福通那邊,從去年開始,就已經放棄了募兵的成例,改為征兵,年限也放寬到了十二歲到四十五歲。”


    “嘶——”在場所有文武都覺得有些牙疼,傻子都知道出現了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麽。十五年!至少十五年這兩大勢力無法恢複元氣!


    “丫頭!”一個文官上前一步,突然覺得這麽一個侃侃而談頗有風度的女子似乎不應該如此稱呼,連忙改口道,“……姑娘,照這麽說,咱們是不是應該趁機舉兵,一舉平定北方?”


    水柔一躬身,行了一個禮道:“這位大人見識非凡,奴家佩服之致!劉將軍看到這些情報時也曾猶豫過,但反複推算之下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那文官被水柔一番話說得全身舒泰,喜孜孜地問道:“不知道劉將軍又作何想?”


    水柔淡然一笑道:“劉將軍說,既然他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沒有了十幾年功夫恢複不了元氣,那咱們何必急在一時?畢竟對方手裏現在的部隊還算精銳,何苦冒著巨大傷亡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不妨讓他們再打上幾場,把手上精銳消耗地差不多了再說!”


    眾人立刻表示認同,與其現在動手,不如等到兩大勢力血拚到隻剩下老弱婦孺的時候來得方便。


    水柔看著眾人讚賞的表情,朝雲霄投去敬佩的眼神,旋即又回過神來繼續說道:“奴家在劉將軍說過這些話之後,也說了一些自己的意思,劉將軍也沒說奴家的意思有什麽不好,奴家在這兒就大膽說了。”


    說著,手往地圖上一指,落在地圖上荊楚之地:“奴家覺得,應天最大的敵人應該還是陳友諒。就算現在韃子能一口氣吃掉劉福通,也需要個七八年功夫才能恢複過來,可陳友諒剛剛打過應天,又吃了那麽大虧,但實力還在,肯定會看準機會再打咱們。咱們一旦北伐,那陳友諒不就又有機會了?”


    所有人齊齊點頭,水柔看到眾人的表情,臉上立刻笑成一朵花,搶著繼續說道:“劉將軍說過,應天大勝最大的好處不在於圍殲了多少部隊,而是在於把陳友諒十幾年來培養出來的嫡係大將一網打盡,中小將領也是無一漏網,從表麵上看,陳友諒隻要一年時間就可以招募相同數量的部隊,可實際上,將領的損失絕不是一年兩年就能補回來的。加上陳友諒地盤上多數優秀的將領因為不是陳友諒的嫡係,故而都受排擠,至於那些不是嫡係的士卒就更淒慘,軍餉已經不談了,就連吃飯都成問題,年前咱們招募流民的時候,就有不少陳友諒的手下直接來投。所以,奴家以為,完全可以利用北方的相持的這段時間,咱們等待時機興兵滅漢。一旦陳友諒的地盤到了咱們手上,要不了幾年,韃子就完全不是咱們的對手了!”


    朱元璋沉吟一番道:“也就是說,韃子和小明王兩邊都不必理會?”


    雲霄籠著手笑嗬嗬地走上前道:“非也,非但不是不理會,反而是都應承!”


    朱元璋問道:“都應承?可將來……”


    雲霄解釋道:“所以,咱們是都應承下來,也都拒絕他們。”


    徐達受不了了,直接問道:“老五別打啞謎了,直接說出來不是更好?”


    雲霄笑笑道:“先去韃子使節那兒,告訴他咱們應了韃子皇帝的封爵,拒絕了小明王,然後告訴他,為了不引起小明王警覺,咱們詐稱小明王使者半路遇上流寇,所以先不公開應天接受韃子爵賜的事兒,大哥自封吳國公,大哥的加封大典也隻能讓他們秘密觀禮;再去劉福通使節那兒,告訴他們咱們應了小明王的封爵,拒絕了韃子,然後告訴他,為了不讓韃子立即報複,咱們詐稱韃子的使節半路遇上流寇,所以先不公開應天接受小明王賜爵的事兒,大哥自封吳國公,大哥加封大典隻能讓他們秘密觀禮。這樣,咱們應天隻要日後多找藉口敷衍一下,自然可以爭取幾年太平光陰積蓄實力。”


    兩麵三刀!所有人立刻明白了雲霄的打算。


    朱元璋猶豫道:“可是紙保不住火啊……”


    雲霄淡然道:“若是韃子和劉福通正大光明派遣使者過來,倒也罷了。這偷偷摸摸派下使者說明什麽?他們都拉不下臉拉求咱們!既然如此,那咱們還擔心他們會找咱們對質麽?何況,飛字營的商號遍布神州,這些使者回去之後過不了幾個月就……到時候連人證都沒有,誰還敢說事兒?再者說,若不是有這兩份詔書在麵前,在場各位會相信有這事兒麽?就算韃子和和劉福通把這兩件事都捅出去,大家想,天下人是笑話咱們還是笑話他們?”


    朱元璋這才下定決心道:“好!就按老五說的辦!”在場所有的文官雖然在道義方麵對雲霄的提議有些看不順眼,可願意在應天最弱小的時候投靠朱元璋且不離不棄的人在見識上到底不是泛泛之輩,很快就明白了雲霄這麽做給應天帶來的巨大利益,自然對雲霄的話也表示讚同。


    朱元璋一陣興奮,剛想再說些什麽,餘光卻看到雲霄和劉基正在朝他擠眉弄眼;馬秀英也看到雲霄的眼色,自己也就道了一聲乏,叫上柳飛兒和水柔往後堂去了。朱元璋會意,立即囑咐下人將準備好的年例和酒菜端了上來,新春賜宴算是正式開始。


    原本新春就講究個吉利,大年初一又碰上了兩大勢力眼巴巴地湊過來冊封,應天文武包括朱元璋在內都覺得臉上光彩異常。雖然應天對這樣的封爵沒什麽興趣,可畢竟一下子從“軍閥”身份步入“列強”等級,並且得到了老牌“列強”的承認和拉攏,這對應天諸人而言,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一時間,場麵熱鬧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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