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和柳飛兒信馬踱到街口,彼此對視了一眼。


    雲霄笑道:“怎麽樣,就這兒把?”


    柳飛兒點點頭微笑道:“就這兒好了!”兩人翻身下馬,身後的扈從連忙搬來幾塊還算平整的青石。石頭本來是路邊的攤販們搭棚子的時候用來壓住棚腳的,有些髒,好在扈從的馬背上從來都放著行軍的毯子,三兩下鋪在上麵請雲霄了柳飛兒坐下。雲霄一揮手,扈從們立即隱蔽了起來。


    一聲鑼響,起更了。不多時,黑暗中就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夜幕中隱約出來了一標軍馬。


    雲霄淡然一笑,手已經握上了佩劍的劍柄。兩人坐在十字路的正中央,大隊人馬想要過去還非得從兩個人身上踏過去才行。


    對方顯然也看到了夜幕籠罩下的街道中央坐著的兩個人,一陣低低的哨音響過,大隊人馬頓時停了下來。


    雲霄從氣息裏感覺到,排頭的隊伍裏摸出來四個尖兵,緩緩地朝自己逼進,再看近在咫尺的柳飛兒,擺出“平分”的眼神,指尖已經多了兩枚銅錢,輕輕一彈,四個尖兵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軟軟地癱到地上。


    “咦?”對麵發出一陣低低的驚歎,隨即陷入了沉默。


    突然間,對麵前排的人群一散,一下子衝出五道身影,直衝兩人而來。


    柳飛兒咯咯笑了一聲道:“總算來了幾個能打的。”說罷和雲霄一起,緩緩地站了起來。


    來者都是江湖好手,雖然比不上那些成名俠客,可若是正兒八經出去混混,也能在一省兩省闖出點名頭。五個人圍攻兩個,也算是看得起雲霄和柳飛兒了。


    第一個送到雲霄麵前的是一個帶著罡風的拳頭,拳勁霸道,雲霄隻是輕聲嗤笑道:“也不知道你是哪位大師教出來的,還要我來清理門戶!”說話間,身子微微一側,雙手反叉,擺出一個雲手的架勢夾住來人的拳頭,向前跨出一步,身體微側,手順著對方的拳勢一拉,肩膀就頂上了對方的心窩。“砰!”地一聲悶響,對方還沒來得及哼出聲來,就被雲霄震碎了心脈,委頓在地。雲霄看也不看,迎上了另外兩個。


    襲擊柳飛兒的兩個一個用的長劍,一個用的峨嵋刺,一長一短正好兩個攻擊層麵。柳飛兒撇撇嘴道:“就知道欺負女人!”閃過長劍對準咽喉的一刺,伸手在劍身上一彈。“叮!”地一聲,長劍蕩開。柳飛兒的內力早就今非昔比,不再是當年那個靠著花俏招數取勝的丫頭了,盡管內力不夠霸道氣息也沒那麽悠長,比上雖然不足,對付這種貨色,柳飛兒綽綽有餘。不過柳飛兒根本沒打算立刻擺平兩人,而是原地打了個旋兒,從兩人中間錯身而過,站好身形時,柳飛兒雙手已經多了一大把東西。


    黑暗中,柳飛兒憑著手指的觸覺迅速地將東西摸了一遍。旋即笑道:“挺窮,出來才帶了二十兩銀子!藥瓶子倒是不少,若是翎兒在這兒你們可有得受了!”又細細地摸了兩把,道:“雲哥,我摸到一個鐵牌子,上麵刻的都是蛐蛐兒文!”


    雲霄看柳飛兒摸了幾把,心裏也是一樂,一錯身,掏了一堆東西出來。黑暗中摸了一下笑道:“都跟你說過了,那叫八思巴文。”


    柳飛兒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四道黑影,調侃道:“那要死的還是活的?”


    雲霄故意大聲道:“這種身手不過領的鐵牌,連銅牌都沒有,不入流的角色而已,能問出什麽東西來?沒感覺到還有兩個高手躲在後麵麽?”


    柳飛兒咯咯一笑,又是一個胡旋,手中寒光一閃,兩個人就轟然倒地。柳飛兒又把短刀收到懷裏道:“峨嵋刺用成這樣,傳出去不是連姑奶奶一起陪著你丟人麽?還是死了算了!”有看看紋絲不動的雲霄,奇道:“雲哥你怎麽不動手?”


    話音一落,最後兩個也一下子癱軟在地。柳飛兒故意歎息一聲道:“這輩子都比不上你了!”


    雲霄昂首傲然道:“輪到誰上了?”


    黑暗中一陣冷哼,躍出了兩個人影。雲霄頗有些失望:“還以為是兩個會家子!看來你們的主子也不認為這趟活兒能成!”雲霄原本就打算用激將法來看看對方的態度,大凡這種篡逆的事情,總要有一隻幕後黑手。不過很明顯,這次的幕後黑手必然是血狼會,雲霄需要試探的是血狼會對這次篡逆行為的態度:如果調來大批高手,則意味著對方對此極為重視。前後躍出的幾個人雖然身手不錯,可頂多算個小頭目,之後躍出的這兩個,雖然也有點出彩,可也實在讓雲霄和柳飛兒提不起興趣。


    “沒意思!”柳飛兒也歎息一聲,“枉我還把你們當了一回事!”


    兩道黑影被雲霄和柳飛兒一番話嚇住了,在原地擺了一個防守的姿態,不敢朝前邁出一步。


    雲霄又是一陣嗤笑:“我說那個誰!都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就不能出來讓我見見?說實話你藏的可夠深的!連飛字營的夥計都查不出來,出來出來!也讓咱們認識認識高人!來人,掌燈!”


    兩人的扈從立刻從隱蔽出躍了出來,掏出火折子迎風一晃,點燃了燈籠。燈光不是很強,雲霄和柳飛兒本身目力就不錯,已經隱隱約約地看到對麵的人群中,走出一個中年將領。


    “邵榮將軍!”柳飛兒驚叫道,“怎麽可能是你!”


    邵榮苦笑道:“是啊,怎麽可能是我!全應天就屬我和國公從軍時間最長,是不是?我又是郭元帥和國公夫人的老部下,是不是?”


    柳飛兒不解地點了點頭,希望邵榮繼續說下去,可雲霄卻接口道:“也正是因為如此,咱們的對手才有機會說服他篡逆……軍中資格最老,曾經功勞最大,可眼見這咱們這些後生個個手握雄兵,大哥的地位更是一天比一天穩固,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了?所以當有人給你出謀劃策的時候,你也沒拒絕,我說得對不對?”


    邵榮歎息道:“沒錯,你說得都對!”


    雲霄嗬嗬笑道:“大哥府上的墮胎藥也是你下的吧?我很奇怪,既然你已經決定篡逆,又為什麽在剛剛行軍的時候猶豫不決?”


    邵榮仰天長歎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雲霄覺察出一些異樣,默默不語。


    “沒錯!朱重八執掌應天,我是不服!辛辛苦苦打拚這麽多年,結果我又能得到什麽?一個龍灣千戶所!雖然掛著個執掌江南平章事的名頭,但是這亂世之下手裏有兵才是正理。可我也知道,論打仗,我不如你們,論守城我也不行。可我老了,我也要為自己的兒女著想,總不能讓他們呆在龍灣一輩子!”邵榮有些憤憤。


    雲霄點了點頭,思考一陣又低沉道:“天無二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邵榮徹底放棄了心理防線,坦然道:“事情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我也不怕你罵!我知道,憑你的能耐,我今天雖然能夠成功,也必然逃不過你們夫妻的狙殺,咱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今天這事兒是我幹的,但毒,不是我下的!信不信由你!”


    雲霄一陣玩味,半晌才道:“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會是你。我手上的線索很少,毒死大哥府上丫頭的砒霜來源我沒查到,隻不過那個丫頭父母的屍首在我驗屍的時候才發現,傷口都是應天軍中戰刀的傷口。順著這條線索摸下去,也沒找到什麽有力的證據。如果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那讓我猜猜,多半是你有什麽把柄落在別人手上,突然有一天幕後主使拿著證據找到你,讓你起兵,是不是?”


    邵榮慚愧地點點頭道:“前年你不在應天的時候,有一批軍糧被張士誠劫走,實際上……”


    雲霄打斷邵榮道:“實際上是你和趙繼祖賣給張士誠的,對不對?那個時候我正在江州,不過這個情報我早就收到了,隻不過利用你們的這次交易,順手在張士誠軍中安插了幾個暗樁才沒有揭發你們。你的膽子也不大,一次才幾千石軍糧,若是上萬,我定不容你!”


    邵榮慘然道:“看來你在我軍中也有暗樁了?”


    雲霄嗬嗬笑道:“為了防止敵軍細作混進軍營,我在所有營中都有暗樁,隻不過是一些低階軍官而已。之所以會發覺有異動,那還是因為你們太不小心了!本來我也沒有把這些事情都聯係到一起,可是這幾個月來,有幾個千戶所的訓練科目從原來的野戰結陣、城池防禦變成了巷戰交兵、翻牆攀爬,太奇怪了!千戶所的兵,從來沒有參與過攻城巷戰,一直以來都是守城為主,野戰訓練也不過練的方圓防禦陣式,你們訓練這些做什麽?這才讓我警覺。我現在隻想問問你,幕後主使到底是誰?”


    邵榮搖頭道:“不知道,那人一直都帶著麵具。隻是說買通了朱重八宅子裏的人,讓我照做便是,事成之後,可以向陳友諒或者韃子引薦我們。”


    雲霄分析了一番道:“這話靠譜,應當不是你編的。現在如何?打算退去呢,還是打算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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