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一會兒,沐英道:“如果你不想跟著那人,等南疆平定了,我會親自去求你們教主,我想,一個侍女,你們教主應該還能割愛吧!到時候我派人送你去應天,讓你以後跟著藍姨,我想你們教主也應該不會反對。”


    香草的表情倒是有些驚異,恍惚了片刻,笑道:“我還以為沐將軍會去求教主把我送你做妾呢!”


    沐英嗬嗬笑道:“沒影兒的事兒!我的來意你們教主應該知道了,到時候在她麵前不向她提親倒也罷了,反而求了她的侍女去,那不是大耳刮子抽她的臉麽?就算她有了心上人,也不帶這麽不給她麵子的!你這麽漂亮,脾氣、見識也不差,做妾可惜了,等你到了藍姨那兒,自有藍姨給你做主尋個好人家,將來沒準還能博個誥命敕封。”


    香草揶揄道:“看來將軍倒是不貪女色的?”


    沐英撓撓腦袋,想了一會兒苦笑道:“什麽不貪女色!其實我跟我師傅一個德性,女人嘛,漂亮的,不漂亮的,天下間多得數都數不過來,若是貪了女色,那還不得娶個成千上萬?師傅說,不管是男的看上女的,還是女的看上男的,都講究一個生同衾,死同穴,如果做不到這個就是彼此傷害了;人這一輩子機會隻有這麽一次,咱們男人或者輸得起,可女人輸不起,若是為了一時痛快傷了一個女人,那就是百罪莫贖了!女人哪兒都有,隻要認真去找,總能找到一個廝守一生的,看見一個漂亮的就不放過,那又是何苦來哉?何況把你要過來,萬一你不樂意了又該怎麽辦?與其到時候兩人都生氣難過,還不如先彼此相處;你漂亮,我看著也挺順眼,把你交給藍姨,藍姨自然會替你挑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沒準也就挑上我了呢,你說是不是?”


    香草撫著腮幫想了想,展顏道:“你說得沒錯!看不出來你一個武將還是挺講道理的!那今後就看你的了!”


    沐英拍拍胸脯道:“放心,我打小也是孤兒,既然答應幫忙我一定竭盡全力辦到!”


    香草指了指前麵笑道:“轉出去就是滇池了,沿著滇池走一會兒就能看見水寨。”


    ……………………………………


    “雲哥,怎麽就不開心了?”吃飯的時候,所有人見雲霄臉色沉鬱,都沒了飲酒歌舞的心思,場麵一下子冷清了下來。良久,康玉若才問了這麽一句。


    雲霄苦笑不已,看著坐在身邊的朱棣和徐妙雲,搖頭歎息道:“大哥啊大哥!做事過頭了!居然把亞聖逐出了文廟!”


    “咣當!”“啪!”酒盞杯盤落了一地,在場的女人就連墨畫水柔這些歌妓都是讀過不少書的,聽到雲霄的話,簡直如同晴天霹靂,一個個驚駭在當場。


    “老天!萬歲他打算做什麽?皇後就沒勸勸?”良久,康玉若囁嚅道。


    雲霄從懷裏抽出新送來的邸報:“上個月,大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時候,就不太好了,正好葉伯巨為了封王的事兒上疏又觸了大哥的黴頭,直接就被下了大獄;前些日子,大哥偶翻《孟子》,讀《離婁》章的時候,看見‘君之視臣入手足,臣之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臣之勢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臣之勢君如寇仇’一句,頓時大為光火,說,‘此等謬語,豈為人臣所言?’再看到‘獨夫’、‘桀紂’、‘暴君’之語時,惱怒更甚,直言說,‘使此老在今日,寧得免耶?’不但親自動手刪改《孟子》而且還下旨將孟子逐出文廟,士林大嘩……可憐老孟啊,跟孔聖一塊兒站了一千多年,到如今連逢年過節的一塊生肉都吃不上了!”


    所有人都張大的嘴巴,如聽天書一般:太荒謬了!就算是韃子也沒做過這麽過分的事情啊!


    “難道滿朝文武就無人勸諫麽?難道天下士林就如此無動於衷麽?”康玉若激動了起來。


    雲霄搖搖頭道:“有倒是有,刑部尚書老錢哪!”


    柳飛兒皺眉道:“錢唐?壞了!錢大人雖然辦事勤勉,可嗜書如命,向來是個倔性子,脾氣也爆,幾年前就為這事兒上過表章,這一次他恐怕不是勸諫,多半距離破口大罵不遠了!大哥怎麽可能放過他?”


    雲霄苦笑道:“真讓你說對了!第二天上朝的時候,老李剛準備帶頭勸諫,誰知道大哥居然說‘諸官敢諫者以不敬論,且命金吾射之’,這時候老錢跳出來了,跟大哥幹起了嘴仗;大哥都懶得計較,直接命左右金吾張弓射他,金吾射了三箭,萬幸都不是要害,可老錢還是不服,倒地之後硬是爬著上前說‘臣為孟軻而死,死有餘榮’,後來禮部以金殿見血不吉為由,總算把老錢救下了……”


    眾人聽了之後都微微鬆了口氣,康玉若追問道:“後來呢?這事兒就這麽完了?”


    雲霄微微笑道:“還好,大哥回宮之後大嫂倒是勸了不少,第二天大哥下旨說亞聖‘辨異端、辟邪說,發明孔子之道,配享如故’,這事兒總算暫時不鬧騰了,不過大哥還是想著刪改《孟子》隻怕到時候又要再起風波。”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朱棣歪過腦袋問道:“五叔,我很不明白,父皇讀《孟子》又不是一回兩回了,聽父皇說,當年還沒起事的時候,五叔就在小黃山上一邊放羊一邊把《孟子》講給父皇和幾位叔叔一起聽,父皇怎麽到現在才對著《孟子》發火?”


    徐妙雲撇了撇嘴道:“以此為藉口整治士人收攏大權唄!前兩天父親才跟你說過,小孩子真不長記性!”


    朱棣直搖頭道:“你別說我小,你不過也才十歲。分封、整頓吏治這兩樣已經讓父皇清理掉很多桀驁不馴、難以駕馭之徒,按理說這已經足夠了,為什麽還要繼續下去?必然有別的緣故。”


    老四雖然年紀小,可自從出發以來在船上的經曆早就讓眾人對他刮目相看了,何況老四又是雲霄手把手交出來的,能差到哪兒去?聽朱棣這麽一說,所有人都來了精神,確實不錯啊,應天那位萬歲爺就算再不學無術,《論語》、《孟子》總是要讀一讀的,要不然怎麽可能混到現在?如果要發飆早就發飆了,為什麽要拖到現在?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聚到雲霄的身上,等待他的解釋。


    雲霄的目光迷離了起來,分了一會兒神,撫了撫朱棣的腦袋,柔聲道:“兩個原因,其中一個,就是為了你們這些藩王啊!你們這些藩王的封地多半都是封在以前韃子的地盤上,那兒的官員絕大多數都是韃子朝廷的降官,他們沒有讀過書麽?他們又把忠孝節義禮儀廉恥扔到哪兒去了?你父皇是恨他們不爭氣啊!若是你們將來就藩了,一麵要防備韃子南下叩關,一麵還要防著這些反複小人,一旦出了什麽紕漏,那就是捅破天的大事啊!你看看黃河以北那些地方,韃子皇帝封這個‘大儒’,那個‘今聖’名號爵位一大堆也就罷了,可如今韃子都已經跑了,這些個‘大儒’、‘今聖’卻還不買新朝的賬,甚至還有人私下串聯抵製本朝頭一屆科舉,你父皇也是借這個機會將這些個家夥全都收拾了,省得你們就藩之後為難!”


    朱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道:“那,還有一個原因呢?”


    雲霄看了朱棣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小子,我當你是我女婿我才告訴你啊!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你父皇恨!”


    “恨?”聽到“女婿”二字低頭害羞的徐妙雲聽了這話之後,突然充滿了疑惑,畢竟她將來是要當媳婦的,公爹喜歡什麽討厭什麽自然要打聽清楚。


    “對,就是恨!”雲霄認真地說道,“不但是你父皇恨,我們幾個結義兄弟都恨。當年起事的時候,我們是什麽?泥腿子!既不是名將,也不是名門,連個正兒八經的名號都沒有,隻能投了紅巾,當時有多少讀書人朝我們翻了白眼?尤其是大哥,這麽多年來,他討過飯,放過牛,當過和尚,蒙受過不白之冤,那些個讀書人能有幾個給大哥好臉色看了?”


    這時候柳飛兒插嘴了:“話雖如此,可也沒見得大哥對李、胡、宋、陳幾位大人如何啊!還有那位新晉的解縉大人,甚是年輕,據說早年還是神童,頗得大哥喜歡,怎麽就說他恨了呢?”


    雲霄搖頭道:“原本,咱們應天實力弱小,如小舟涉鯨波,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大哥也沒計較這些讀書人的白眼,真正讓大哥惱火的是洪武元年大哥登基的那會。我們那時正在河南休整,二月,大哥派人去曲阜給衍聖公致祭,誰知道孔家的人雖然應詔卻不去應天朝覲;三月,四哥和老常拿下山東,大哥再次派人去曲阜請孔克堅(孔子五十五代孫)朝覲。要說攻克曲阜前,這孔克堅應詔而不朝覲或許是為韃子武力所迫也還說得過去,可第二次去請的時候,這孔克堅居然托病不來,隻派了兒子孔希學,要知道他可是韃子皇帝親封的國子監祭酒啊!都什麽時候了還猶豫不決!當時大哥那個火啊,要不是幾位皇子的師傅苦勸,恨不得把孔家給滅了!”


    說道這裏,所有人都抹抹頭上的冷汗:幸好沒衝動,要不然這天下的樂子就大了,搞誰都能搞,惟獨孔家不能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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