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瀾日盼夜盼,盼著葉邑辰早日歸來。過了二月,西北的民亂基本已經平定了,皇上下旨對有功之臣進行了封賞,令葉邑辰回京述職。雨瀾聽到這個消息歡喜無比,想想王爺回來就要找人提親,雖然也是滿心期待,又覺自己尚沒有做好給人做填房,做後媽的準備,一時又覺得自己頗為矯情,葉邑辰人品相貌舉世無雙,自己能找到這樣的郎君已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一時又害怕葉邑辰像是前世的男友那樣,自己一腔愛意奉獻給他,最後卻隻得了一個背叛自己的下場。


    雨瀾的心思千回百轉,竟不知怎樣才是對的。雨瀾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了婚前恐懼症了。


    正在這個時候,湖州發生地震,八百裏加急的奏折遞到禦前至尊妖蓮全文閱讀。皇上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再考驗一下太子,就將此事交給太子全權處置。太子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差事,也明白這是父皇交給自己的考驗,這一次表現得十分積極,每日奔走於戶部和毓慶宮之間。


    不但將賑災的銀子在往年慣例的基礎上增加了兩成,還上書彈劾報告災情遲緩的各級官吏,請皇上對他們進行嚴懲。老太爺冷眼旁觀,不由暗暗搖頭,太子,表現得太急迫了!


    皇上身邊,等著抓太子小辮子的人多著呢,他如此行事,皇上本來就不快。就有人密報皇上,如今朝中接連用兵,國庫空虛,太子卻通過提高賑災銀子的數目博取他在民間的威望,在百姓心中樹立“仁”的印象,將皇上置於進退兩難的地步,實在是用心險惡。皇上對太子卻果然更加厭惡。


    緊接著戶部郎中鄭增上書彈劾太子長史李信借賑災之機中飽私囊,貪汙賑災銀子,皇上命令有司查實,刑部隻用了五天時間,便查實長史李信截留賑災白銀五萬兩,皇上大怒,下旨將李信處以極刑。對於太子就更加冷淡了。甚至動了廢太子的心思。


    皇上這一日在文華殿召見內閣諸位大學士,商議如何處置太子之事。太子全權負責賑災事宜,他重用的家臣竟然貪汙巨額賑災款項,怎麽樣也逃脫不了一個用人不當的罪名。其實這事兒跟太子真是沒有多大關係,他也想漂漂亮亮地把差事辦好,在皇上麵前多掙一點兒印象分,可手下人不肯給他爭氣,他能有什麽辦法?


    從另一個方麵講,太子身為儲君,卻沒有識人之明,用人之能,也實在是無能之極。


    老太爺心知肚明皇上找他是個什麽意思。對於廢太子這件事,曆朝曆代都是極不得人心的,太子無大過不能廢,這幾乎是曆朝曆代的共識。葉敏舒被立為太子已經有十年的時間了,雖然各方麵都不能令皇上滿意,可也畢竟沒有大錯,所以不論是考慮孫女的將來,還是朝中局勢的穩定,楊培實都是十分反對廢太子的。何況在他看來,葉敏瑜雖然長於軍事,可他也僅僅是個合適的將領,而不是一個很好的一國之君的人選。


    到了文華殿,皇上給眾位大學士賜了座,說不了幾句,果然就繞到了太子長史一案,老太爺有心幫太子求個情,看見皇上正在氣頭上,何況他的孫女又是太子的正妃,皇上如今在陳嘉的挑撥下,疑心病是一日重似一日了,他若是這樣說出來,皇上指不定要怎樣想呢。


    老太爺是首輔,又是地位尊崇,聲望隆重,他不說話,眾位大學士也就沒人先開言。老太爺正在思量應該怎麽把話說得委婉,正好看見文華殿的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中畫的是一隻大老虎和一隻幼虎在一起的情景。


    老太爺是文學界的泰山北鬥,自然一眼便認出這畫乃是當世畫中聖手吳國傑的真跡,這吳國傑最為擅長畫虎,老太爺便盯著那畫打量了起來。


    皇上並不是個嚴峻的人,見此情景,他也不由笑道:“怎麽,老大人對這幅雙虎圖也感興趣?”


    老太爺恭敬問道:“敢問皇上,此畫可是吳國傑的手跡?”


    皇上道:“正是如此!”


    老太爺靈機一動道:“能否準許微臣在此畫上題詩一首?”


    皇上撫掌道:“名畫配名字,正是相得益彰,甚好甚好!”要知道內閣幾位大學士都是飽學宿儒,楊培實更以一手書法馳名士林,一副字體千金難求。


    小太監取來文房四寶,老太爺揮毫潑墨,一揮而就,當即在畫上題詩一首:“虎為百獸尊,誰敢攖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


    “好好好!”皇上連連叫好,幾位內閣重臣也紛紛湊趣,都說是好。他們都是“心較比幹多一竅”的玲瓏心思之人,自然一看便明白楊培實詩中之意。


    皇上畢竟也不蠢,很快便回過味兒來,正所謂虎毒不食子,他便是有千般不好,葉敏舒畢竟是自己的嫡長子,一旦被廢,曆朝曆代來看,廢太子沒有一個能壽終正寢的,他心裏又變得十分不忍起來官界。


    皇上心軟了,接下來隻不過和重臣商量了幾件小事,便叫他們跪安了。


    出了宮門,老太爺心情沉重,先自上了馬車回府。卻沒有發現跟在他身後的東閣大學士丁乾正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僅僅一首詩便改變了皇上的心意,同在內閣,首輔和閣臣之間,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實在有天淵之別。


    丁乾腦中,正反複回蕩著一句話;“汝可取而代之也!”


    說這句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禦馬監的掌印太監陳嘉,皇上身邊紅得發紫的大太監。


    東閣大學士丁乾的府邸位於保大坊弓弦胡同。丁氏家族也是綿延百年的大族,丁乾又是老太爺的門生,又素有官聲,經過老太爺推舉之後,終於入閣,成為大楚中樞重臣,丁乾得楊首輔的器重和栽培,分管著兵部,丁府門前每日都是車水馬龍,等著來見丁閣老的朝中官員大臣如同過江之鯽。


    丁乾回到書房,思索再三,叫人拿來紙筆,這一封奏疏在他的腦子裏早已成形多日,如今文不加點,頃刻寫就,頗為酣暢淋漓。


    忽聽身後有人說了一句:“父親,您已經決定了?”


    這封奏疏十分要緊,傳出一個字去就能叫他身敗名裂。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抬起頭來,隻見身後站著一個劍眉星目的年輕人,正是自己的嫡長子丁兆。丁閣老膝下單薄,隻有這麽一個嫡子和另一個小的多的庶子,對於丁兆自然是寄予了厚望,打從十歲起就將他挪到了外書房,由自己親自教導。


    丁兆也不負所托,小小年紀就考中了進士,如今正在戶部觀政,他又娶了首輔府的姑娘,將來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


    丁閣老什麽重要的事情都不瞞著他,連與大太監陳嘉勾連之事,丁兆也是知之甚詳。看見是他,丁閣老一顆懸得老高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他歎息了一聲:“你都看見了?”


    丁兆點了點頭:“皇上對陳公公寵信有加,勝過司禮太監孟衝十倍,又因為諸子奪嫡愈演愈烈,而越來越缺乏安全感,父親此疏一上,正中皇上下懷,西廠不日即可複置。”丁兆雖然年輕,但是識見極明,這幾句話說得和丁閣老所想的是一模一樣。


    正是因為摸準了皇上的心思,他才敢上這道奏疏。


    丁兆話鋒一轉,忽道:“父親,你可想過後果?一旦父親上了這封奏疏,即是宣示了父親與首輔楊大人之間的決裂,而父親在士林中的名聲,也要全毀了?父親一向是愛惜羽毛之人,這攀附太監的名聲可是十分的不好聽!”


    丁閣老身子一顫,良久方答道:“魚與熊掌不可得兼!若能夠就此坐上首輔之位,能夠施展我平生富國強軍的抱複,損失點兒名聲也是值得的。楊老大人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他老了,把持朝政這麽多年,也該給後輩們退位讓賢了。”


    “孩子,我知道你們夫妻恩愛。你不要怪我!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我們不能陪著楊家一起傾覆在太子這條大船上。我的這封奏疏,也正是投給趙王的一份投名狀!”


    丁兆默了半晌:“孩兒,全憑父親做主!”


    父子倆說得熱鬧,全然不知書房外頭,二姑娘雨嘉一隻手死死捂著嘴巴,滿臉都是驚駭之色。丁兆房中的一位姨娘前些日子被診出了喜脈,這位姨娘懷象十分不好,三天兩頭出問題,剛剛又在喊肚子痛,雨嘉如今主持著中饋,給她請了大夫過來,那姨娘卻借著懷有身孕拿起了大,非要叫大爺過來陪她。


    雨嘉有楊府在後頭撐腰,又生下了嫡長子,這位姨娘雖然進門在她之前,又很是得寵,雨嘉也並未將她放在眼裏,她就算再得寵,雨嘉在丁府的地位也是牢不可破,不可動搖的霸者係統。


    可她又不想叫姨娘拿住自己的把柄,因此便親自去請丁兆來瞧這位姨娘。到了丁兆的書房,小廝說是丁兆到了老太爺的書房去了。因為事情緊急,雨嘉便直接找到了這裏來。


    丁家對於雨嘉千捧萬寵,丁閣老和閣老夫人對雨嘉都好得如同親生女兒一般,雨嘉在丁家那是極有麵子的,守門的被丁閣老遠遠打發走了,並不知道父子兩人的對話不能叫少夫人知道。見了雨嘉也沒攔著,竟然就叫她這麽靠近了。


    雨嘉本來想等父子兩個說完了就進去叫了大爺出來,誰知竟聽見了這樣叫人震驚的對話。


    雨嘉從小性情冷淡,但是人卻是極聰明的,剛才那一番話雖是隻言片語,她也聽明白了丁家這是要對楊家,對楊老太爺不利了。


    她一隻手緊緊攥住了帕子,一麵是她的夫家,一麵是她的娘家,她不知道還好,她一旦知道了,隻覺得夾在了中間,進退兩難。她不敢驚動旁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


    回到自己的院子,左思右想,終於叫了陪嫁過來的心腹鄧媽媽,吩咐道:“你立即去準備馬車,我要回楊府一趟!”


    鄧媽媽看了看時間,奇怪道:“少夫人,這個時候回去?若有什麽急事,奴才先去跑一趟腿,給府裏報個信,少夫人明日再去可成?”天都黑了,這個時候回娘家怕是不大妥當啊!雨嘉行事向來極有分寸的,鄧媽媽倒是叫她搞糊塗了。


    雨嘉歎了一口氣:“明天就來不及了!我自有我的原因,你就不用管了,隻管去準備馬車。”又加意叮囑道:“要悄悄的,誰也別叫知道!”


    鄧媽媽不敢違拗,不大會兒就過來回報說是二門上馬車已經安排妥當了。雨嘉不得收拾,連禮也不備,叫鄧媽媽扶著就去了二門,剛要上車,忽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悠然響起:“夫人深夜備車,這是要去哪裏?”


    隻見丁兆在幾個小廝的簇擁下快步走了過來。雨嘉心頭一涼,知道自己再也走不掉了。鄧媽媽看見丁兆過來,急忙行禮,叫了一聲“大爺”!


    丁兆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幾個小廝應聲退往一旁。鄧媽媽卻明顯感覺到夫妻兩人今晚的氣氛十分不對,躊躇了一下,沒有挪窩。


    丁兆看了她一眼:“你也下去吧!”


    鄧媽媽見雨嘉也瞪了她一眼,這才應聲下去。


    附近隻剩下夫妻兩個人,兩人都是極聰明的人。丁兆歎了一口氣道:“你都聽見了吧?”


    雨嘉卻問:“你是怎麽知道我聽見了的?”


    丁兆道:“我從父親書房裏出來的時候問了下人一句,才知道你來過。”他本就是這麽一個小心謹慎的人。


    雨嘉道:“不論大爺和公爹做什麽,我這個做媳婦的都可以不管也可以裝作不知道,可是你們這一次是要對付楊家,我身為楊家的女兒,從小父親祖父對我寵愛有加,我不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


    丁兆歎了一口氣:“你是楊家的女兒,你更是丁氏的媳婦,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不想背叛楊家,可你更不能背叛丁家。別忘了,你的親生骨肉,是姓丁的!”


    雨嘉道:“正因為如此,你們才不應該對付楊家,讓我,讓我們的兒子夾在中間做不成人!”


    丁兆道:“父親心意已決,就算相勸也是沒用的。前朝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既然叫我知道了,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叫你回家送信的!”他聲音轉柔道:“和我回去吧,不管將來怎樣,我對你,還會是一如既往!”


    雨嘉痛苦地低下頭:“為什麽,你們非得要對楊家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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