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風已然被折磨得昏昏沉沉,卻在半迷糊的狀態中感覺有人鬆開了鎖住他的精鐵鎖鏈,並一下子把他從冰冷刺骨的水裏拽了出來。


    聶風勉力睜開眼,卻見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青年在拖著他走——一開始聶風還混混沌沌地以為是有人來救他,不過此時稍微清醒了些,就知道是情況不妙。


    想來若是來救人的,怎麽也不會這樣拖拽著個受了酷刑的人走吧;而且從頭至尾那人一句話也沒說,聶風卻能敏感地察覺到那人是以一種對待將死之人的態度來對他的。聶風很清楚,與其被這人不知弄去哪裏,還不如留在水牢裏受刑呢——可惜聶風自己全然沒有選擇的餘地。


    驟然一道刺眼的陽光令聶風眼前一花,下意識地閉上了眼,下一刻,就被扔到某個微微冷硬的身體上麵——很顯然,聶風不需要看也知道,那必然是個死人。


    聶風醞釀了良久,才緩緩地睜開眼睛適應豔陽下的亮度,然後垂首看去——這屍體是,絕天。


    聶風心下一驚,縱然他對絕天半點兒好感沒有,而且他身上大半的傷還都是絕天留下來的,可……絕天畢竟是聶風同母異父的弟弟,親弟弟。


    聶風陡然而驚,他猜測自己肯定是要被人當替死鬼了——果不其然,一抬頭,那個笑得邪魅的青年就語調鬆快地說道:“聶風,殺死親弟弟的感覺怎麽樣?”


    聶風微微偏過頭,虛弱地低聲說道:“就我這樣……如何殺得了他?”


    “嗬嗬嗬嗬……”那青年笑了起來,十分歡快,悠然地說道:“沒關係呀,我把你們兩個的屍體扔在一起,管別人信不信呢?我隻是想……看看顏盈那賤女人看到你倆屍體的表情罷了,哈哈哈哈……”


    聶風默然無語,他知道現在說什麽也沒有用,自己的性命完全掌控在別人手裏,毫無反抗之力。


    那青年“嘖嘖”兩聲,笑著說道:“總歸這可憐的孩子都是被他親哥哥殺死的,這可是……比真金還真的真相啊……”


    聶風神色莫測地看著那青年,緩緩地說道:“絕心……”


    絕心繼續笑著,朗聲應道:“正是,那麽就由我絕心來送你上路吧。”話音方畢,絕心已然一掌揮出直擊聶風,正是一招天羅地網劈頭而下——聶風躲無可躲,隻能定定地看著絕心,無奈待死。


    正在此時一聲劍嘯驀然響起,劍風激蕩火焰直卷,霎時間就把絕心的掌風偏去幾寸,然後人影掠出,一把就將聶風拽入懷中,飛身退開幾步。


    變故驟然發生,聶風回過神來側頭看去,欣喜地喊了一聲:“浪!”


    斷浪撇了撇嘴,凝目看向絕心——絕心已然是絕世高手,斷浪雖說突破在即,要對付他也不容易。更何況若是隻有斷浪一人,以斷浪的資質外加火麟劍和斷脈劍氣,大約也有得一拚——可偏偏還有個半死不活的聶風要護著,這壓力驟然增大許多。


    幾乎就在斷浪動手的同時,這山穀內忽然動亂了起來,喊殺聲呐喊聲四方響起,同時亦有好幾個地方冒出了濃煙。


    另一邊廂劍晨借此機會已然潛入地牢,勢要救出無名。


    淩傲天看著正在對峙的斷浪和絕心,勾起嘴角,微微側頭輕聲說道:“雲兒你到地牢裏和劍晨一起把無名帶出去。”


    步驚雲稍稍怔神,卻也馬上明白了師父的意思,緊了緊師父的手又放開,微微頷首便悄無聲息地閃進了地牢。


    而這邊廂,趁著絕心被那喊殺聲震得稍一愣神之際,斷浪就已然把握機會蕩劍而出,一招火麟蝕日已毫不猶豫地使出——此時此刻已然不是保留的時候了!


    斷浪左手抱著聶風,右手執劍與絕心戰得難舍難分,不過多久便覺壓力越來越大——絕心比斷浪大上八九歲,不單隻境界更甚,功力也更為深厚。


    斷浪咬牙堅持,卻在不經意之間一直往一個方向退走——那邊的山崖壁上有一個算不得太明顯的洞口,而斷浪出手之前已然略微探過,那山洞實則深不見底,若能退入其中,或可挽回劣勢。


    不多時,絕無神手下的鬼叉羅們也趕來圍攻斷浪,絕心反倒是退在一旁悠然觀戰。斷浪見此情景一咬牙驟然一劍揮出,同時回手扯斷頸上的係玉之繩,狠狠地把那黃玉佩甩進人群裏——隻聽“轟”然一聲爆響,刹那間毒煙彌漫,那圍攻的鬼叉羅們立時倒下一大片,斷浪趁勢飛身而起,直接就進了山洞。


    還剩下十數個鬼叉羅麵麵相覷,絕心微微皺眉,甩手一揮,那十數人便也隻能追進了洞去。


    “啊……”的一聲淒厲的尖叫響起,絕心回首一看,原來是絕無神和顏盈到了。顏盈萬分痛苦地倒坐在絕天的屍身旁邊,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


    看到這一幕,絕心油然而生一股快感。


    絕無神怒極攻心,大喝道:“這是怎麽一回事!”說著就眼神銳利地看向絕心。


    絕心恭謹地走前幾步,拱手作揖,用悲痛的聲音答道:“是聶風趁絕天不備而驟然動手,得手後又與前來接應他的人鑽入洞穴中逃生,兒子已經讓鬼叉羅們追進洞去了,勢要捉住聶風為弟弟報仇。”


    顏盈猛地抬頭看向絕心,眼中神色不明,然而下一刻就痛哭起來,輕輕撫摸著絕天還帶著稚嫩的臉,哽咽著說道:“天兒……娘親的天兒……你怎麽就這麽離開娘親了……嗚……”


    絕無神歎了口氣,正要安慰一番,身旁一人卻陡然上前幾步對他說道:“主上,敵人已然衝入地牢大肆救人,絕地長老和天行長老已然在內,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絕無神眉頭一皺,揮手就要帶人衝進地牢裏,然而下一瞬間,身著墨色紋龍禦袍的男子就已擋在地牢門口。


    絕無神的雙眼驀然間精光暴閃——此人看似年輕,但絕對是個高手!


    淩傲天隻是緩緩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說道:“東瀛來客,本座已然靜候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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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早在斷浪剛剛摸進山穀內,還在尋找地牢入口的時候,劍晨就已經發現他了。劍晨的功力畢竟在斷浪之上,想要隱瞞也並非難事。


    於是劍晨趁勢把斷浪和破軍都引到了地牢附近,事實上,絕心把聶風拖出來的時候,不單隻斷浪及時趕到,就連破軍也看得一清二楚。


    破軍心知顏盈十分看重絕天,知道真相後必然悲痛欲絕;然而聶風怎麽說也是顏盈的兒子,便也想著是否要趁機救上一救,不過既然斷浪能夠做到,破軍也不想多費神了。


    隨後山穀中大亂起來,破軍暗暗布置,想要趁亂把顏盈帶走,也就未曾關注到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劍晨的消失。


    然而當劍晨進入地牢時,卻恰恰遇上了絕地和天行——穀內大亂,身為長老的絕地天行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地牢內的人全都殺了——這裏關押著中原武林百餘人,其中有半數左右都隻是用毒製住內力而已,一旦被人解毒,必然會與入侵之敵內外夾攻,防不勝防。


    劍晨才堪堪解開了無名身上的鎖鏈,就已和絕地天行正麵對上;然而雖說必然不是對手,劍晨也要拚命一搏!


    微微側首看看傷重的師父,劍晨揮劍而上,就是一招悲痛莫名。


    要說這招悲痛莫名,劍晨學了有近二十年,然而在此之前他總是難以領悟這招的劍意,隻得其形而不得其意,威力難以發揮——可就在此時此刻,劍晨忽而從心而發一種愴然悲慟的感覺——這短短的幾日內,劍晨的心性大大改變,終究是在現實的壓迫下置死反擊,徹底把自身的潛力發掘了出來;故而在此景況下使出最應景的一招悲痛莫名,確實是劍晨的成長和飛躍。


    劍晨與絕無神座下的兩大絕世高手絕地天行戰在一處,無名在旁觀戰,卻覺得心中有百般滋味——當年的那個孩子,終究是長大成人了。


    無名心中清明,也知若是劍晨落敗,他們師徒二人大概就要命絕於此了。而也就是在這樣退無可退生機渺茫之時,劍晨終於領悟了悲痛莫名的劍意。不知為何,偏偏在這戰況激烈的時候,無名卻驀然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在石屋前他握著劍晨的手使出這招悲痛莫名的場景——那一夜星空璀璨,歲月靜好。如今再度想起那片星空,縱是生死之間,也讓無名覺得心下寧靜至極。


    無名忽而心下一動,就這樣慢慢地闔上了雙眼——在那一刻,仿佛有浩然的劍氣蕩出,又緩緩收攏,全歸於無名一身。


    劍晨已然是在艱難抵擋了,絕地天行中任何一人都勝於劍晨,能抵擋如此之久已是頗為不易。可劍晨不能退,這一退,便是共死——劍晨緊咬著牙,目光堅定——自己死不要緊,卻不能讓師父折在此處!


    劍晨越戰越勇,將所有的潛力都發揮了出來,眼前隻剩一片殘影;然而終究還是,不夠!


    心底的絕望更甚,劍晨已下決心要使出同歸於盡的招數了——可是師父失去了功力,即使他能和絕地天行同喪於此,師父一個人又如何逃脫?想到此處,劍晨微一猶豫,劍勢便亂了,身上更添幾處傷。


    絕地天行趁此破綻就要取劍晨的性命,孰料就在此時,一把漆黑的一掌寬的劍直掃過來,將兩人蕩開幾步。


    劍晨一怔,轉眼看去,不禁驚喜地喊道:“驚覺,是你!”


    步驚雲也是微微一怔,之前他與劍晨也見過幾次,每次劍晨都是如旁人一般喊他“步驚雲”,而此時這一聲“驚覺”,卻讓他驀然憶起少年時的情誼,雙方的隔閡一下子就消除了大半。


    步驚雲微微頷首示意,便提劍而上,直擊絕地天行。


    劍晨之前挨了好幾掌,身上也有多道血痕,然而他隻微喘口氣,便也迎了上去,和步驚雲聯手對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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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傲天單憑一招十方皆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掉了在場所有的鬼叉羅,然後便與傳奇高手絕無神大戰;一時間飛沙走石,天地變色。


    絕心見勢不妙,已然緩緩退至場邊,眼光亂瞥,思考退路。


    破軍更是把心一橫,衝過去就把被傳奇高手氣勢震飛昏倒在一旁的顏盈一把抱起,當即施展輕功飛身而去。


    絕無神看到這一幕簡直目呲欲裂,然而卻被淩傲天壓著打,全然無法脫身。


    絕心又看了片刻,就知道絕無神絕對撐不了多久,眼睛一轉,便悄然退走了。當下隻剩絕無神一人與淩傲天互拚,直打得山石飛濺,牆倒屋坍。


    淩傲天的功力在絕無神之上,然而要殺死一個傳奇高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淩傲天步步緊逼,而絕無神卻漸漸失了戰意——明知道打不過了,難道還留下來送死?


    絕無神也算是個梟雄,硬拚著挨上一招趁勢飛身走脫;淩傲天卻隻是淡然地任他遠去,絲毫沒有追擊的意願。


    以為這便能得以逃脫?到時隻怕還不如死在本座手裏呢。淩傲天撇了撇嘴,一拂袖便轉身進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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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無神狼狽地半倚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為了脫身而硬抗的那一招可是要了他大半條命。此時絕無神氣血紊亂,內息不穩,咳血不止,幾乎已難以站立,卻偏偏就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簡直是悲涼淒慘得很。


    絕無神在心裏希冀能遇到屬下來扶持自己一把,卻不知這正是他生命裏的最後一個願望,也最終要了他的命。


    絕無神正要調息一番,卻猛然察覺一人靠近——縱是受了重傷,也還是傳奇高手,依舊敏銳——轉頭望去,卻見是,絕心。


    “父親,您可還好?”四目方才交錯,絕心便滿臉擔憂地跑上前來攙扶絕無神,語氣中還帶著幾分顫抖。


    絕無神舒了一口氣,虛弱低沉地答道:“無妨……養上一段時間……便好……”說著伸手搭著絕心的肩膀,很是萎靡地歎了一口氣,說道:“神州難圖……我們還是回東瀛聚集舊部再做打算吧……”


    絕心萬分恭謹地支撐著絕無神,誠懇地說道:“父親說的是,留得青山……”話還沒說完,一把穿金斷玉的匕首就已直直地插在了絕無神的心口。


    絕無神還沒反應過來,便覺得心口一涼;絕心霎時間手肘一頂,側手一推,立即跳開幾步,順勢拔出匕首,遠遠地看著絕無神瞪大眼睛倒在地上,防止他臨死一擊。


    “你……逆子……”絕無神咬牙切齒地說道。


    “逆子?”絕心玩味地笑了起來,悠悠地說道:“您何時有把我當成兒子?每次都是用完了就撇在一邊,連絕地天行的地位都比不上……”說著絕心的眼中劃過一絲厲色,半眯起眼,狠狠地說道:“我曾發誓,終有一天要讓你後悔對我的一切不公……”


    “竟為此弑父……必遭天譴……”絕無神打斷絕心的話,惡意地詛咒道。


    “天譴?哈哈哈哈……”絕心仰天大笑道:“你自號‘無神’,死到臨頭居然還指望天譴來幫你報仇嗎?真是可笑!”


    “……”絕無神的生機流逝得很快,他原本就受了重傷,內力耗盡,全然無法溝通天地之橋阻礙氣血的流失了——況且心髒被刺穿,就是傳奇高手也撐不住。


    此時絕無神已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知道自己向來對絕心不公,卻沒想到有一天會死在自己兒子的手裏……或許,這世上的事當真是一報還一報的……


    不知怎的,絕無神的眼前就浮現出了當年那個小小的孩子,眼睛明亮地望著自己,眼神中滿是濡慕之情——不是絕天,而是……絕心……


    原來,已經過了二十餘年了。


    原來,早已錯過。


    原本還想要拚死一擊同歸於盡,此時絕無神卻倏爾放棄了這個念頭,隻靜靜地躺在地下,等待著大限到來的一刻。


    絕心看他沒有動靜,倒也有幾分奇怪地問道:“你怎麽不拚死一搏?”


    絕無神的眼前已然模糊一片,他艱難地轉頭對著絕心的方向,聲音微弱地說道:“你畢竟……也是我兒子……”


    絕心一愣,驟而哈哈大笑,表情扭曲地說道:“笑話,天大的笑話!你逼死我娘迎娶顏盈的時候怎麽沒想起我們是你的妻兒?這麽多年我被顏盈暗害被絕天排擠的時候你怎麽沒想起我是你兒子?還有……我要告訴你,你的好兒子絕天也是我殺的……”


    絕無神霎時瞪大了眼,隻出氣不進氣地嘶聲說道:“你……你……”眼神驟而黯淡下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你愛上誰不好,為何偏偏要愛上一個人盡可夫的賤人?”絕心神色複雜地看向瀕死的絕無神,仿若感慨,卻又冷淡地說道:“你可知道,聶風是顏盈和聶人王的兒子……”


    絕無神一震,終於血盡氣絕而亡。


    絕心最後看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一眼,轉身離去,隻有一聲淺淺的歎息從唇邊溢出:“我也曾想,再叫你一聲爹爹……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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