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與願違,來到了sui227星球後,透過程遙得知的安珀爾與瑪格麗特的對話,隻不過是對他的猜測添加了一絲佐證而已。


    也許有人問,為什麽已經知道瑪格麗特的計劃和蟲子有關了,也不直接轟炸掉一切可疑的荒星?轟炸是可以的,但必需先找到目標——難道你要把宇宙轟炸個遍嗎?還沒解決問題,就會先掀起聯邦新一輪的戰役了。


    如果不是這次在灰色地帶的磁暴事故,他可能會繼續用迂回的方法,盡力在棘手的事件爆發前解決它。這次的突然離國,也是原計劃的一部分。他原打算暗自提前三天回國,但一場磁暴事故,打亂了原先的步調,也帶來了一連串的奇妙經曆,讓他提前站在了這裏,有了釜底抽薪的機會。


    他決定再一次將計就計。


    程遙的喊聲把他扯回現實:“蘭斯,你看中間那個高台,上麵好像有個冰棺!”


    蘭斯一愣,隨機牽起程遙的手,大步上前。


    湊到冰棺前,隻見裏麵躺著一具男人的屍體。藍色的軍裝被血染紅,胸口像是受過致命一擊而亡。男人雙手交疊在腹部,淺金色的發絲光澤已經枯萎,麵容皮膚下,依稀可見有密密麻麻的東西在湧動。


    程遙差點反胃:“這是人,還是蟲?他還活著嗎?”


    “死了,被蟲子寄生了。”蘭斯輕輕掃了一眼,忽然頓住皺眉,仔細辨認了一會兒,忽然訝然道:“這是……阿爾曼將軍?”


    “阿爾曼將軍?你認識他?”


    “阿爾曼將軍——”蘭斯沉默了一下,慢慢道:“是安珀爾的父親,他在安珀爾年少時就在光耀戰爭前線中戰死了。當年,作為外星人的阿爾曼娶了瑪格麗特公主,所生下的兒子安珀爾喪失了繼承權。這是首次出現皇室公主嫁給外星平民。為了為自己的家庭帶來更多的話語權,也心懷愧疚,阿爾曼主動要求上前線,父皇坳不過他。沒想到,最後,他在前線戰死殉國。”


    程遙震驚地看著蘭斯,又看向冰棺裏麵目模糊的男人——這都死了幾十年了吧。為什麽瑪格麗特要把阿爾曼放在這裏?難道瑪格麗特養蟲子的目的,是……複生丈夫?這太荒謬了。既然阿爾曼是在光耀戰爭中戰死的,瑪格麗特怎麽還會反過來飼養自己丈夫與之喋血奮戰的生物?這樣……簡直就像是站在蟲子一方,在為蟲子服務一樣。


    “蟲子寄生……瑪格麗特黑色的眼睛,不老的容顏。是了,我怎麽沒往這方麵想過。”蘭斯喃喃道。


    程遙說:“你的意思是,瑪格麗特夫人是因為被蟲子寄生了,才會做出這些事?”


    蘭斯顰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的初衷的確是為了救人。”


    或許,瑪格麗特一開始真的想複生自己的丈夫,她把算盤打到了這些有著無限生命力的蟲子身上。從戰場的屍體上搞到了蟲卵,然後放進自己的丈夫身體裏繁殖,期望能帶給他新的生命力……隻是,在這過程中,自己也不慎被蟲子寄生了,淪為了幫助蟲子繁殖、卷土重來的傀儡。


    程遙說:“那麽,她具有自我意識麽?”


    “所有被蟲子寄生的人,最終結局都是死亡。”蘭斯輕聲道:“現在的瑪格麗特,裏麵已經不再是瑪格麗特本人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


    程遙和蘭斯快步離開,回到了機甲上。海鯊雙眼的燈倏然亮起,緊接著衝天而起,突破了大氣層,回到了漆黑的宇宙中。


    “是時候了——我們回去吧。”


    “嗯,回去吧。”程遙點頭,闊別了這麽久的普蘭特斯星球,她也很想念。想了想,她問:“那些蟲子……”


    蘭斯的語氣森然:“那些東西,留一天,都是禍害。”


    漆黑的宇宙中,蟲洞打開。海鯊後方的武器朝著不知名的星球發射炮彈,耀眼的火光在宇宙中劃過絢麗的光路,如流星一樣射向目標。轟隆一聲巨響,不知名的星球爆發成無數片,無數的蟲繭在火光中蒸發。


    程遙看著背後的不知名星球火光衝天——這一幕,竟然如此地似曾相識,隻是心境卻大有不同了。那時候爆炸的,是她的故鄉。而這一次,她卻在保護自己的故鄉後離開。


    海鯊的後方揚起了一道絢麗的屏障,擋住了撲麵而來的震蕩壓力。前方的蟲洞開始收攏,海鯊迅速沒入其中,了無痕跡。


    普蘭特斯——他們要回來了!


    *


    與此同時,酒神星係。


    傑森在貴賓室中煩躁地走來走去,尼克則在翻看會議記錄。軍靴在地毯上擦過,傑森終於忍不住衝到了尼克麵前:“你說句話吧!”


    尼克抬眼看他:“說什麽?”


    “說什麽?哦,天哪,你居然問我說什麽!”傑森抓狂道:“你真的要看著安珀爾當皇帝嗎?安珀爾?別開玩笑了!這簡直太荒謬了!為什麽沒人阻止這件事的發生,我簡直不敢置信!連安珀爾本人也沒有異議嗎?!”


    尼克放下了手中的宗卷,歎了口氣,慢慢說:“對這個現狀,我也不想看到。我比你更不願意相信陛下離世的消息,所以,我在翻找從前的記錄,看看有沒有方法能阻止。我不想打擊你……對帝國上下宣布陛下因故逝去、新皇上位的講話,不是還有一個小時就開始了麽?你光在我麵前晃,也於事無補。”


    距離上次會議已經過去兩周了,陛下的通訊儀、海鯊的信號器,依然沒有任何消息。雖然難以接受,但也許……許多人在心裏都不得不接受了這樣一個可能——蘭斯,不會回來了。


    不,這也許不是一個“可能”,是一個成真的噩耗。


    誰會願意相信呢?


    “如果陛下沒死,我無論如何,都會替他保住這個位置。”尼克低聲說:“但是,陛下到底在哪裏?”


    傑森沉默了。片刻後捏緊了拳頭:“我去找安珀爾聊聊。”


    更衣室的門砰地被打開,傑森揮開了擋住他的侍衛,大步踏入室內。全身穿衣鏡前,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背對著他,在慢條斯理地扣扣子。聽見響聲,對方緩緩抬眼,露出了一雙冰峭般的琥珀色眼睛。


    在鏡中和傑森對視了兩秒,安珀爾慢慢轉身:“有事?”


    傑森上前兩步,抓住了安珀爾的手腕,卻被那冰冷的觸感冰得一顫:“安珀爾,我要和你聊聊。今天這件事太兒戲了,不是嗎?一旦這樣宣布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難道你真的想坐那個位置嗎?”


    老天,安珀爾根本不適合那個位置!先不說什麽虛的君臣教育、先天條件,光是這兩人的氣質,就相差很大了。蘭斯像一塊精光四射的鑽石,具有無與倫比的領袖氣質與王者風範,耀眼、英明、冷靜、掌控全局,適合站在高處,領導他人,讓他人仰望。而安珀爾,則像是一塊瑩潤的琥珀,沒有讓人一眼心服的氣度,但卻天生是一位好的將才,需要有人領導指引,需要被人好好任用,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光芒。傑森難以想象安珀爾被推到前台,去掌控一個龐大的帝國的模樣。


    這兩人都是極為優秀的人,但卻沒法放在一起相提並論,因為他們的定位,本身就不一樣。


    安珀爾扯著嘴角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和往日一樣,但感覺卻大不同——不再是溫柔可親的感覺,反倒帶了幾分詭譎和陰沉,就像沒有生命力的木偶。他說話的語氣也很奇怪,沒有起伏和感情,讓人怪不舒服的。


    他慢條斯理地扯開了傑森的手,傑森使了勁不鬆手,死死地看著安珀爾的眼睛。


    安珀爾的手也停住了:“放手。”


    “安珀爾,正麵和我聊聊。我記得那天會議結束時,你明明也說過你不同意這樣做,為什麽變卦了?”傑森沉聲道。


    “沒什麽好說的,陛下消失了一個月,我們不能無限期地等待。除了我,沒有人更適合那個位置了。不如說,那裏——本來就是我的。”安珀爾說:“你太無禮了,放手。”


    傑森難以接受:“安珀爾,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很清醒,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醒我要做什麽。你……滾開。”安珀爾的手重新用力,慢慢地、又不容抗拒地把傑森的手掰開。傑森又驚又怒——從念書開始,安珀爾的力量就一直比他小,剛才怎麽可能掰得開他用勁的手指?


    不等他細想,安珀爾就已經大步離開了,隻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


    麵向全帝國、同時也是宇宙直播的演講即將開始。演講的場地是皇宮內一座露天的宮殿,有數個攝像頭對準舞台。不少官員已經來到了現場。大多數人都麵露哀色和茫然,瑪格麗特夫人盛裝打扮,坐在一旁。看見傑森和尼克臉色鐵青地在下方說什麽,就吩咐人盯緊他們。


    時間到了,攝像機嗡一聲全部打開。


    萬籟俱寂下,身著正裝的安珀爾登上了舞台。傑森想上前阻止,卻被人攔住了。安珀爾站在了高台後方,數支麥克風把他的聲音放大,傳至每一個角落。


    瑪格麗特夫人露出了十分滿意的笑容。


    他定定地注視著鏡頭,沒有起伏地開口:“普蘭特斯帝國的諸位,早上好。我是安珀爾·諾爾,以下,有一則沉痛的消息,需要向大家宣布。”


    “這則消息,就是……”安珀爾的嘴巴一張一合,麥克風卻全線消音了。運作著的攝像機處,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眾人紛紛驚呼起身。


    後方,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安珀爾,我不在的時候,你想宣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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