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完畢的翩躚收斂起心緒,側身頷首,眉梢略挑,纖長的眼睫蝶翼般微微輕動,牽起的嘴角吐出涼薄的字句,“那麽,我便替清顏姐姐謝過她家乖-徒-兒了。”我隻是替別人謝謝你,至於你的真心實意麽,該給誰給誰去。


    南王世子心中暗惱,這小丫頭幾次三番拿捏住稱呼,自己稱葉崔氏為師娘,她卻一口一個姐姐,明擺著占自己便宜,偏生還不能反駁。一次兩次可以理解成試探,總是這麽做,要麽是隻知逞一時口舌之利還沾沾自喜的魯莽無知之輩,要麽麽,看見那漫不經心的眸子中時不時閃過的狡黠,南王世子很是自信這不過是小野貓為了激怒自己,方便抽身的伎倆。想要我一怒之下拂袖離去?未免也太小看本世子的涵養和慧眼了。


    心中有了譜,自然便不會喜怒形於色。‘唰’地一聲打開袖中劃出的鎏金檀木折扇,南王世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翩躚,悠然道,“本世子對師娘自然是敬重的,不過姑娘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家師已然應允數日後移步王府一敘。”微微一抖,折扇自然收攏成一束,頂端在左手手心輕敲,“既是對本世子疑慮重重,想必姑娘也不願閨中好友纏綿病榻數十載吧?不若改日也移步王府小住如何?屆時小王必倒履相迎。”


    這便是想把翩躚拉上南王府的戰車了,話語裏明明白白地威脅,翩躚若是當作沒聽到或者幹脆把事情捅出去,南王府便會暗中給清顏的診治做手腳,你來了,自然可以想辦法阻止,否則會發生什麽嘛,你自己琢磨去。


    不得不說,南王世子的手段雖然拙劣,但是的確很有效,翩躚對一個經曆多重刺激,而且還在和目前半出世狀態的西門吹雪進行深入討論的葉孤城會不會從入世變為隱性避世完全沒有信心,而且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驕傲決定了他們雖然聰明絕頂,但是在陰謀詭計上幾乎沒有任何造詣。


    內心的小人無力地扶住額角呻吟,翩躚冷冷地看了胸有成竹等待答複的南王世子一眼,咬牙道,“聖人雲,父母在,不遠遊,小女子年幼,恐怕拜訪王府有所不便。”還沒等南王世子開口,隨即似笑非笑地補上一句,“有緣自會相逢,世子何必急於一時?”順手扯過一節藤蘿在指尖彎成挺秀的弧度,悠悠道,“我相信世子不是那些自毀長城的庸人。”即便的確被人戳到了弱點,翩躚也不會明擺著顯示出來,反將一軍更能表現出己方的淡定自若。


    “那小王便靜候佳音了。”南王世子一字一頓,高大的身影隨著字句的吐出緩緩壓向翩躚嬌小的身軀,及至短短一句話說完,他手中的折扇恰恰抵在翩躚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紅印。他還沒有跑去跟明顯對自己沒好感的西門吹雪說要把他的女兒(至少表麵看起來是他女兒並且還會因為有人提親大打出手)拐回王府小住的打算,為了臨時起意的想法搭上性命實非智者所為,還是見好就收為妙。


    目的已然達到,多說無益,拱了拱手,南王世子也不說什麽送翩躚回去的場麵話――反正說了也隻會被反諷不是嗎――帶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身後的隨從們轉身離去。


    目送著南王世子帶人消失在視線中,揉了揉額頭上的紅印,確定不會留下痕跡,翩躚鬆了一口氣,呻吟了一聲抱著頭坐在花木叢中,趁著難得有獨處的機會,開始壓力山大地整理思路。


    首先,因為清顏姐姐的病情還有白雲城目前糾結的奪權狀況,葉孤城和南王的聯盟不能破裂,也就是釜底抽薪這一招完全不管用了,不然可憐的葉城主首先就會被他的姑姑啊弟弟啊聯手趕下台,而且崔氏對白雲城化友為敵帶來的副作用必須被化解,翩躚對涉入聯姻把自己賣給葉孤鴻做新娘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月圓夜,紫禁巔她不僅不能阻止,而且還必須推波助瀾,不然誰有本事去弄到天子心甘情願獻出的龍血?


    於是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既要通過紫禁之巔那一晚上江湖人士可以自由出入紫禁城的機會想辦法得到龍血,而且還不能讓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人當中的任何一個死於決戰。翩躚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西門吹雪去死,但是如果葉孤城戰死清顏姐姐就算解了蠱也會跟著殉情,那樣救人還有什麽用啊,而且……似乎就是因為死了葉孤城這個唯一的知己,西門吹雪後來完全把自己冰封了,老婆兒子人世間的感情都不要了,他的心與眼已被一層血所蒙蔽,還有一層雪。有人說因為西門吹雪已經走過了生死之門,他已然成神,但是那是因為他在人世間已經一無所有,連自己都已經忘記的西門吹雪和祭壇上被斬去頭顱的祭品又有什麽區別?


    默默打了個寒戰,翩躚捏緊了小小的拳頭,隻要她存在一天,就絕不能讓西門吹雪因為葉孤城的死變成一個被獻祭給不知道什麽東西的怪物。


    不過,那位傳說中的為了愛情不顧師兄和師父的死一心撲進西門吹雪懷中,而且還懷了孩子,最後被在紫禁之巔因為葉孤城的死受了刺激的西門吹雪半遺棄的孫秀青,孫姑娘呢?歪頭揪住地上的草,翩躚的思維再次拐向了八卦的方向。


    按照正常情況,孫姑娘是什麽時候勾搭到西門吹雪的呢,讓我們把目光放回西門吹雪和獨孤一鶴的那一戰,原本在西門吹雪險勝之後,他應該和陸小鳳一起歡樂地去吃夜宵,然後遇到了純情少女心正在表白的孫秀青,雖然剛聽到人家姑娘的表白就告訴人家我殺了你師兄,剛剛又殺了你師父這樣的回應充分表現了西門吹雪與智商不成正比的情商,但是還是比不過石秀雪那句經典的“我二師姐這麽喜歡你,你……你……你怎麽能做這種事”更讓人難以忘記,記憶猶新。


    想起自以為是地劃分陸小鳳,花滿樓還有西門吹雪的所有權,甚至想要把這些男子一起收入後宮的峨嵋四秀,翩躚翻了個白眼,露出一個看似溫柔卻讓人渾身發冷的笑容。啊,對了,想起完全不顧師父養育之恩的孫姑娘,翩躚眼前一亮。


    因為自己忍不住插手了西門吹雪和獨孤一鶴的比試,所以發現自己的劍突然失控了的西門吹雪根本沒有心思分給晚上吃什麽夜宵的問題,直接回萬梅山莊開始對當時還被困在劍中的自己嚴刑拷打了。於是孫姑娘深情的表白根本沒有被她心中唯一真正的男人聽到,更別說日後遭遇殺師之仇和救命之恩的冰火兩重天然後欣然下嫁了。作為一隻害得別人壞了姻緣的蝴蝶,翩躚覺得下次看見陸小鳳還是應該問一下峨嵋四秀的結局比較好,如果都死了的話(反正現在也沒人能從飛燕針下幫她們解毒了)自然最好,不然像嚴人英一樣在紫禁一個接一個撲上來報仇還真是有些麻煩的啊。


    等等……陸小鳳,翩躚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麽,陸小鳳作為真?主角無雙,首先在於他出乎意料的運氣,其次在於他身邊的朋友總是會變成各種各樣的大boss,除了……宮九!恍然大悟地撫掌輕笑,翩躚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笑眯眯地站起身,怎麽就忘了呢,不僅知道清顏是中了相思蠱,還特意給自己提供了情報,宮九必然是想要借勢做一些事,而按照原本的情況,宮九也是紫禁之巔決戰發生的推波助瀾者,他也不希望南王成功登基,因為宮九本人同樣覬覦著九五之尊的位置。


    所以在短期目標上,翩躚和宮九的目標基本是一致的,可是,到哪裏去找那個變態呢,更迫在眉睫的問題在於,怎麽找到機會獨自前往南王府呢?沒錯,西門吹雪對翩躚現在是很好,甚至有些縱容,但是這種縱容是有條件的,隻是作為一個劍客對於自己兵器的摯愛,愛惜,愛護,無微不至的關懷,原本是對物,現在是對人,如是而已。


    扁了扁嘴,翩躚把重量移到身後結實的樹幹上,怔怔地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西門吹雪依舊是那個有著自己固有價值觀的西門吹雪,沒有‘人’可以動搖他的意誌,如果他願意做一件事,那麽隻是因為他高興這麽做,這件事是成是敗,是勝是負,是生是死,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如果他不高興不願意呢?那可就一點法子都沒有了,就算你把他所有的朋友都找來,在他的門口排隊跪下,他也好像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甚至連為了陸小鳳都是一樣的。如果他不高興不願意,就算有人把陸小鳳當麵刺殺在他的眼前,他也看不見。


    唯一能夠影響到西門吹雪的,就是他的劍,但是他的劍忠於他的心。翩躚作為劍,是屬於西門吹雪的私有物,她也曾發下終身隨侍的誓言,西門吹雪的意誌便應該是她殺戮之心所向。


    但是,終究她不隻是西門吹雪的劍呐。


    翩躚是一個獨立的人,一個自私的人,一個會從和西門吹雪不同角度考慮問題的人。她知道西門吹雪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更知道他會怎麽做。她智計百出,心機深沉,但是對於信任的人,從來沒有謊言,沒有算計,沒有誘導。所以,她不會告訴西門吹雪南王世子和葉孤城在那一夜說了什麽,更不會用她魅惑人心的手段,利用西門吹雪的縱容讓西門吹雪介入事件。


    但是翩躚同樣有自己的堅持,有她必須要去做的事,無論會不會有人知道,無論會不會有人讚同,無論會不會有人阻止。翩躚是西門吹雪的劍,但是從她再次踏上堅實的地麵開始,她也是她自己。


    枝上的鳥兒婉轉地歌唱,樹下的女孩愣愣地望著明豔的花朵,不知何時一行珠淚掛在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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