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世子帶路了。”翩躚有意咬重“帶路”兩個字,看著故意用手下禦醫已經確定清顏病情來膈應專程趕來的西門吹雪的南王世子勉力不表現不扭曲的表情,心裏湧出一股快意。


    金線的九蟒袍袖一甩,南王世子冷哼一聲,走在了最前麵。若不是看在新拜的師父的麵子上,昨夜就該把這鬼精靈的丫頭滅口。現在中間又扯上了個和師尊齊名的劍客,偏偏又是不好招攬之輩,機密之事被人聽去著實令人芒刺在背。他有意用言語試探西門吹雪,對方卻隻說了六個字冷麵相對,讓人半點兒也摸不清底,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慣於如此。


    南王世子心中的嘀咕還沒結束,迎麵便是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和曼陀羅華,妖嬈的烈焰間潔白的雲朵輕盈無瑕。踩著光滑的卵石拚成的小路,蜿蜒的盡頭是一座重簷六角亭,頎峻的身影背向眾人坐在石桌邊,及至近處,方見他轉過身來,煙雲般的烏發被高冠緊緊束住,鳳眼微挑出清冷的弧度,被斜飛的修眉攏住,清疏的身影被燦若煙霞的曼珠沙華簇擁。風起,背負著彼岸之名的花枝翩然起舞,肆意替她們中間比月華更高潔的男子訴說著他不曾表現出的悲哀。


    “城主久候。”“莊主請。”第一次同時看見西葉二人並肩而立的南王世子感覺自己仿佛被拋進了另外一個世界,無論什麽時候,他看到的葉孤城或飄然出塵如九天之上的神o,或冷肅端嚴如玉座上的帝君,而現在看著一個同樣冰冷的白衣男子時,他遙不可及的師父此刻嘴角卻融化出一縷溫暖的笑意,很淡,卻讓人覺得像是府中那座精雕細琢的玉人走下基石一樣妙不可言。


    袍袖被小女孩柔軟的小手拉住,南王世子不由得跟著退了一步,剛要說話,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立刻警告一般地看向他,食指抵住花瓣似的唇,示意他不要說話。疑惑地跟著翩躚一步步後退,一直到退出曼珠沙華的花海,翩躚才用責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地要離開。


    “喂,你為什麽要拽我出來?”被一個還沒他半身高的小丫頭左右了的南王世子很不爽。


    “不拽你出來,讓你在那裏當空氣嗎?”翩躚的眼睛裏明明白白寫著鄙視。


    “空氣,此何物也?”雖然大致能懂翩躚的意思,那兩人之間的氛圍的確融洽自然到一般人不願隨意打破,而且就算打破了也不一定會被理睬,不如自行避退,反而不失身份,但是忽然出現的從未聽聞的詞匯讓南王世子不禁皺起眉來。


    他自負學富五車,家學淵源,昨日已經是對這個可以和浸淫醫術數十載的禦醫侃侃而談,心思比當年的自己更為深沉的女孩吃了一驚,今日她詞鋒之利,進退之敏銳,猶勝自己三分。南王世子此時倒有幾分愛才之意,若是將這個小姑娘收入囊中,善加利用,密謀自是不會外泄,說不定可借機攬當世兩大劍客於府中。父王說過,‘居上位者,首當不動聲色’,故而雖然心中十分好奇,南王世子依舊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架勢,淡定地等待翩躚作答。


    翩躚自知失言,一時失察,竟然和古人談論自然科學還迸出了專有名詞,定了定神,發現南王世子麵沉如水,想必也隻是一時起意,隨口詢問,心思急轉,想要在古文中找出一句提到了空氣的句子,急得額頭上也沁出了細細的汗珠。忽然靈光一轉,翩躚左手背在身後,昂首闊步,吟出一段話來。


    “氣凝為形,發為光聲,猶有未凝形之空氣之摩蕩噓吸,故形之用,止於其分,而光聲之用,常溢於其餘。氣無所隙,互相轉應也。”停下腳步,一臉深不可測地看向南王世子,“此方以智之說也,未凝之氣者,空氣也。”


    看著南王世子更加茫然的眼神,翩躚心中的小人默默擦了把冷汗,要不是某次為了混入學術會場補了明清時期的科學史,除了特定人士,又有誰沒事兒會去研究方以智的氣光波動說,不過話說回來,拿氣一元論自然觀為基礎的光學知識坑古人真的厚道麽,不會導致南王世子忽然開始熱愛自然科學,於是勾結傳教士,引進海外科技,導致三千火槍手炮轟紫禁城吧,好像明萬曆就有弗朗機火炮了呢。


    剛剛振振有詞,談笑間縱橫捭闔的女孩視線不知何時已經放空,失去焦距的眼神茫然而無辜,嘴角的微笑猶在,魂兒卻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南王世子伸手在翩躚眼前揮了一揮,還在思考‘這裏到底會不會有火器出現,似乎一千神箭手的戰力和三個武林高手其中兩個帶夫妻技能的是一樣的。所以如果考慮火器的話……’翩躚條件反射滑開半步,翻腕就要擒住忽然到眼前的那隻手腕,猝不及防的南王世子原本就隻是彎下腰,此刻手劃了半個弧,輕巧避過灌注勁力的纖手,站起身來,翩躚便拿了個空。


    手腕一翻,翩躚便回了神,看向收回手的南王世子。她也知道是自己無禮了,清澈的眼睛像是被泉水洗過的玉石,帶著的絲絲歉疚就成了光潔的玉石表麵精美的紋理,如同多了幾尾遊魚的溪水,更多了幾分逸趣。看在南王世子眼裏就像是看著一隻伶俐的貓兒,爪子很尖(擒拿手和化解葉孤城的暗器),很聰明(懂醫術,而且似乎精通雜學),但是終究還是隻慵懶的貓兒。可以被人抱在懷中安撫(被西門吹雪牽著手的時候),也會懶洋洋地在太陽底下露出肚皮(剛才發呆),沒有必要的時候,便是一副乖巧的樣子,讓他忽然想去逗一逗。


    似乎她剛嚴詞拒絕和白雲城旁支最受寵的子弟訂婚啊,那個看著本世子的師尊因為未婚妻忽然病重和嶽丈家失和,覺得自己有人撐腰,處理了幾天事務就立刻暴露出野心的天真孩子,怕是從小被長輩們還有他那些師兄弟們寵壞了,也不知槍打出頭鳥,冒冒失失地跳出來,也難怪這隻小野貓看不上。當然,現在也輪不到他歡脫了,要說助益,南王府可不比崔氏差到哪裏去。至少明麵上,不會再有人給本世子的師父找麻煩了。


    嘛,似乎小野貓和師娘很是姐妹情深呢,要不要把還沒送到的定顏珠先壓著從小野貓這裏詐一筆呢~反正也是要給師娘的,就算騙不到手,讓小野貓欠本世子個人情也是美事啊,省得總是因為被拿了個把柄,被小野貓一臉敵意地看著,逗起來也沒意思啊~


    奸詐地摸了摸下巴,南王世子幹脆坐在了回廊的錦凳上,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架勢,看著一臉警惕的翩躚,“相思蠱的事兒你也知道了,雄蠱難尋,龍血得之不易,縱然家師有心,也禁不住歲月蹉跎。本公子呢,恰好前些日子從異人手中收到一顆定顏珠,輔以海眼冰泉,雖然不能根治,但是把師娘的病拖個十幾年還是沒問題的。”


    “你沒有先告訴葉城主,卻來找我,是不打算獻出來了?”不屑了一下南王世子的故作和藹,居然都沒兜幾個圈子就擺出了自己的籌碼,翩躚撇了撇嘴,也懶得和他抽絲剝繭了,徑直問道。隨口咬住一個“獻”字,點明為人弟子,這是你的本分,別說交易,邀功都是逾矩了。


    “姑娘別急啊,這定顏珠雖然得之不易,本公子卻又不是小氣的人,隻是姑娘似乎對我有些誤會,著實令本公子有些不安呐。”


    不安呐,於是世子您滅口不成又來拉攏麽?翩躚一邊在心中吐槽,一邊挑明了,“不管你們要做什麽,隻要與清顏姐姐和萬梅山莊利益無傷,我絕不會插手。”似笑非笑地看著滿臉誠懇的南王世子,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豈敢勞動姑娘玉趾,小王隻是想姑娘為師娘擔憂多時,連夜探望,想必十分掛心,故而欲博姑娘一笑而已。還望姑娘體恤小王一片真心實意啊。”


    鬼才信!隻是,真心實意什麽的,是調戲吧,一定是吧,斜眼打量了一下對麵的南王世子,翩躚有種無語望蒼天的感覺。前些日子是葉孤鴻急吼吼地拖出號稱白雲城目前真實掌權者的大boss提親,還導致西門吹雪和那位剽悍的葉姑姑大戰一場,雖然好像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婚事的原因,不過這不是關鍵!


    關鍵在於,自己這副還沒長成的小身板看起來很有誘惑力麽,先是武當的後起之秀,然後是朝廷欽封的未來王爺,一個要把自己訂下,一個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調戲起來,雖然不是沒有過被青年才俊簇擁的經曆,但是問題在於自己看上去的年齡換算到現代似乎最多剛小學吧!難道古代的男子都有戀童癖麽?!


    其實呢,翩躚你要知道,戀童癖古代真的是有的啊,還有十幾歲的小姑娘已經做人家他媽了呢,三四十歲的男子可能都當人家爺爺了呢。而且人家也不是完全看上了你的容貌啊,葉孤鴻所謂的提親,離不開對西門吹雪的敬慕還有聯姻之後的誘惑,南王世子最多隻是驚豔於翩躚小小年紀的才華和心機罷了。


    隻能說是,時代的差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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