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


    “這一日,便整整二十年了呢。”


    穀長風凝視著那塊無名墓碑,一聲苦笑。


    原本經過駐顏的年輕之貌,此刻卻顯得無比的滄桑,額間的那縷白發,隨著風不住地飄蕩,如雪般的白。世人隻知靜虛子穀長風十七歲入世曆練,誅邪斬魔千百餘計,功成名就,如今已去二十餘年,風采依舊。


    卻不知,他承受著怎樣的苦難。


    望著不遠處的落雁峰,他不知心中是何情緒。


    “?”


    忽而,隻見穀長風目光一凝,竟是感知到了無比的殺氣。落雁峰上離這寂滅天最近的一處,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宛若山崩地裂。


    “長師兄,師門出大事了!”


    頓時,便見一個弟子從落雁峰禦劍而來,剛一落地,便急匆匆地對著穀長風喚道。見狀,穀長風心中一凝,浮起一陣可怕的預感。


    “撲通!”


    突然之間,那弟子一下倒地不起。


    隻見一股黑氣從他七竅之中猛然竄出,眨眼之間,便已失去了全部生機,兩眼空洞,不僅精元俱失,就連魂魄也在瞬息之間煙消雲散。如此殘戾的手段、如此陰邪的氣息,更加讓穀長風心中一沉。


    “咻!”


    仙劍吞吳,泛著紅光,一下現於手中。


    頃刻間,那黑氣彌漫不止,虛空之中不斷地凝聚,伴著陰風陣陣,怨氣四起。這一回,黑氣之下,漸漸顯露出的,是一個紫衣少年。


    鬼幽。


    ……


    風雲變色。


    伏羲山一貫的安寧,早已不再。


    無極殿上,兩道身影遙相覷視,各立在殿頂的兩方。耳畔不斷回響著喊殺之聲,火光四起,殺意湧現,頭頂豔陽,漸漸變得迷離起來。


    “這一次攻山的,是聖巫教麽?”


    紫虛仙姑麵色陰沉,直視著前方的西疆女子。


    二人謀麵也有數次了,自然早已認識,此刻站在她麵前的,正是聖巫教千蝶使桑娜。那麽便是說,這一次攻上青冥山的,不再是以往的魔教,而是……不,是本該成為伏羲門驕傲的弟子,秦川?


    “為何擾我伏羲安寧?”


    紫虛仙姑冷聲叱問道,長袖風中不住起舞。


    “哼。”


    桑娜冷笑一聲,沒有言語。


    紫虛仙姑秀眉一蹙,心中卻不知浮起何種情緒,隻望著眼下殺伐四起,伏羲道法與西疆蠱術無比淩厲的氣息不斷地廝殺,無休無止。


    “逆子秦川,當真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


    “秦川……你,回來了?”


    艮三院中,程佳幾分呆滯地看著前方之人,似有幾分手足無措。


    這個當年紫涵的師弟,總是讓她隻能望其項背,甚至生出了仰慕之心;然而造化弄人,不待她表達出自己的仰慕,卻發生了如此天壤之別的變故。如今的秦川,雖然偏安於青冥山上,卻從未在各門各派的名簿上抹下過名字。


    早已為天下所不容。


    這一次,他又為何回到落雁峰來了呢?


    “……”


    秦川默然不語。唯有感歎,物是人非。


    掌印相合。


    突然之間,隻見秦川神情一凝,雙手組成了一個印結。頃刻間,竟是一股幽紫之色的霧氣,猛然自掌印之中爆開。狂風溯起,掀起衣袂飄飄,卻是帶著劇毒的霧氣轟然擴散而開,瘋狂地朝著西麵八方席卷。


    “!”


    頓時,程佳麵色大變,更有幾分不解地直視著秦川。


    “撲通!”


    接二連三,隻見得原本那幾個新弟子倒地不起,也不知是昏迷而去還是在這狂風毒霧之中丟了性命。那霧氣,還不斷地向著整個落雁峰擴散。


    “鐺……”


    心中一緊,程佳立即祭出了法劍。


    然而瞬息之間,被那毒霧所影響,卻感四肢乏力,頭腦模糊,整個身軀不覺癱軟了下去。朦朧之中,隻聽得秦川冷冷地說道:


    “凡反抗者,格殺勿論!”


    “秦川你……”


    聞言,程佳困惑不解,難道,秦川要對師門出手麽?


    一股股黑煙,悄然漫入了天際,籠罩在伏羲山脈的上空。陽光,不知何時早已變得黯淡一片,冷風呼呼地吹著,一片蕭瑟淒涼。


    秦川靜立著,隻看著前方的程佳強撐著搖搖晃晃的身軀,帶著十分的不解,直盯著自己。那抹神情,永遠也忘記不了,那,早已深深刻在秦川的心中,前世之時,每一個倒在自己劍下的人,都是這般一模一樣的神情。


    他們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


    可是,他們又如何能夠明白呢?


    “鐺!”


    又是一聲劍鳴。秦川回過神來,又見得程佳越來越迷離的眼神之中,閃出了一抹厲光。那把劍鋒,已然指向了自己,一抹寒芒掠過。


    結果,不都還是一樣?


    “凡反抗者,格殺勿論。”


    秦川又重複了一句,龍脊,緩緩凝聚在了手中。


    “你不該如此……不該如此。”


    “是你們逼我的!”


    聽得程佳的喃喃低語,秦川厲喝了一聲,眸中終於閃過了一分殘戾的殺意。頃刻間身形驟起,如風隨動,手中龍脊光芒大盛,凝聚起了可怕的真元。這一刻,竟變得如此的冷血無情,誰擋殺誰,任何人也不例外。


    自己的初心,本是償還前世罪孽。


    可命運總是如此不斷地弄人,讓自己一步步回歸了墮落。


    ……那是墮落麽?


    不知。但,那至少,是回歸了自己。


    “咻!”


    秦川昂起頭來,泛著血色的眸中,映著程佳惘然的神情。她沒有一絲阻止秦川的舉動……不,如此迅猛的攻勢,她本就招架不住,更何況此時中了西疆蠱毒,若非意誌堅強,早已如別的弟子一般昏倒過去。


    那便……


    突然,秦川手中的龍脊赫然消失。


    憑虛禦風,身影疾動。眨眼之間,幾乎用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秦川身軀驟現至了程佳的身後,一隻手掌重重地擊在了程佳的後脊之上。


    “撲通!”


    緊接著,程佳也在秦川的眼前傾倒下去。


    又一陣冷風拂過。


    原本消失的龍脊再度顯現在了秦川的手中,麵色冰冷,看了滿地昏迷不起的伏羲門人一眼,轉而朝著落雁峰上緩步而去。


    自己,終是沒有忍心下手。


    ……


    “屏息閉氣,莫讓這毒霧入了肺腑!”


    那山間小徑直往太極廣場的出口之前,蘇小妍領著不少伏羲弟子,守著這處重要之地。幽暗的樹林,不覺籠罩上了幾分陰森之感。


    蘇小妍神色一緊。


    盡管已經出言提醒,但身後還是有不少實力不濟的弟子紛紛暈倒過去。她有著葉秋奇這般強大的庇護,平日靈丹仙藥自是吃了不少,對毒物之類尚有些許免疫;而那別的弟子們,卻沒有這般的好運了。


    來自西疆的神秘蠱毒,當初被阿羅葉用來不費吹灰之力便收服了整個盤瓠族,如此,又豈是僅靠屏息閉氣便能避免得了的?


    原本數十名弟子,此刻隻有三兩餘人還能站著。


    “這是?”


    蘇小妍雙眉緊蹙,喃喃自語道。


    與淩雲閣一眾門中精銳為伍,她自也不是尋常之輩,很快便察覺了這紫色的毒霧絕非中原所有,如此迷惑之效,顯然……


    西疆!


    “轟……”


    突然,身後不遠處無極殿外傳來一陣轟動,狂風肆起,真元凜冽。除了來自紫虛仙姑純正的伏羲道法外,還有一股詭異的蠱術氣息。


    難道……


    蘇小妍心中一怔,竟覺幾分恍惚。


    “篤…篤……”


    前方幽謐的林間小徑上,不斷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茫茫的天際,染上了幾分陰翳,陽光無比模糊地籠罩著,那如同通往幽冥地府的林間石徑,不時陰風襲來,涼意愈甚。


    一襲紅楓道服,漸漸落入了蘇小妍的眼中。


    “……”


    “……”


    相視無言。


    蘇小妍一時心中思緒萬千,如何也想不到,此刻帶人攻上落雁峰的,竟然會是秦川。被她當做親密之人的師兄、姐姐上官瑤的摯愛、葉秋奇的知交、靜虛子前輩的得意門生、甚至曾經是這伏羲門的大力培養的弟子……


    秦川,以今日這般態勢回來了麽?


    是回來麽?


    手中劍兵緩緩垂下,蘇小妍滿目惘然,直直看向前方。


    又一陣冷風拂過,夏日時分,卻是吹落了幾片樹葉。在那漫天紛起的淩厲之氣中,被卷入了萬丈高空,飄零飛散。


    “咻!”


    突然,一道疾影掠過。


    蘇小妍頓時隻覺腦中一黑,瞬間倒將下去。不過即將落地之時,卻被一隻手臂輕輕扶起,隻見滿場之中,隻有一襲白衣飄飄而起。


    白衣之上,卻有幾點殷紅。


    秦川沒有言語。


    一手托住蘇小妍的身軀,屹立在滿地昏迷不起的眾弟子中央,眸中,沒有憐憫,卻也沒有殘戮。這些人,自己都曾認識,甚至還有一些能夠依稀叫得出對方的名字。他們,一如曾經的自己,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自己,也曾想成為他們。


    可是……


    秦川揚起眉來,朝著上方的無極殿望去。是玉虛子打破了自己的這般夢想,若沒有導致紫涵入魔的那梨園之變,若他不向阿羅葉出手……


    “你且好好休息。”


    秦川輕柔地說道,將蘇小妍安然地置於一旁的石椅之上。


    瞬即,眉目再度沉了下來,龍脊現於手中,光芒大盛。至此,玉虛子都沒有主動出現,既然對方不出來,那便自己去尋。


    今日,必要做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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