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袁一點點頭:“今晚,做的不錯!”


    梅仁得意一笑,擺手道:“這兩天,你老是誇我,害我都不好意思了!再說,剛才的那些都是你教我做的,就連對老馮的客套話,也是你事先教我說的。雖然,極為不符合我的風格,可我還是依瓢畫葫蘆地做了,這一點的確挺值得誇獎。”


    袁一沒有說話,隻是笑了笑。而後,走到一旁的櫃子裏,拿出一個長方形的大錦盒,遞給梅仁道:“給你。”


    梅仁滿臉堆笑地接過錦盒道:“這麽大一個盒子,裏麵裝的是什麽呢?看形狀,像是價值不菲的玉腰帶!袁哥,真是的!我知道,這幾天把折衝府的事情,都辦得幹淨!整齊!漂亮!你太高興,抑製不住想要賞賜我的心情,能夠理解,這出手也太闊綽了,讓我怎麽好意思?!”


    見梅仁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袁一皺眉道:“說完了嗎?”


    “說完了。”


    “那就打開錦盒看看!”


    梅仁打開錦盒,不由得大失所望,歡喜的笑容瞬間凝固。梅仁拿出錦盒的藤條,陰沉著臉道:“你沒開玩笑吧?送這玩意給我,什麽意思?”


    袁一不緊不慢道:“這還不夠明顯嗎?拜師算是我趕鴨子上架,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你隻是為了應付我,不肯虛心受教,我就用這根藤條抽你!要是你偷懶,不用心管理折衝府,我還是用這根藤條抽你!”


    梅仁歎了氣,說出自己的心裏話:“其實,我覺得老馮也算我的下屬,如果,什麽事情都要請教他,然後他說什麽,我做什麽,這樣一來,他不就成了我的老大。折衝府的人本來就不把我當回事,現在,我又認了一個下屬做師傅,整天在他麵前點頭哈腰,我怕他們會更瞧不起我。”


    袁一道:“之前,提出讓你認老馮做師傅,看你答應得挺好。現在,聽到要挨打,就把真心話都吐出來了啊?”


    “你是老大,你說什麽,我隻能照做!我可不想再被摔一次!”


    袁一略有愧疚道:“那天,我的確做得有些過分,我向你道歉!”


    梅仁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抱怨道:“已經兩天了,現在才想到道歉,要不是我說出,說不定早就忘了這回事!”


    袁一沒有理會他,繼續自己的話題:“別忘了,之前,在突厥時,我也請尹玉書教我突厥語,我作為一軍統帥,親自到他營帳,請了他多少回?又有多少次被晾在一旁?你應該最清楚。你覺得我很沒麵子嗎?我的屬下有因此而瞧不起我嗎?”


    梅仁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沒有。可我不是你,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尺度去把握上司下屬,師傅學生之間的微妙關係。我怕太強硬了,他會說我擺架子,太謙虛了,會被當作軟柿子,處處被他壓製。”


    袁一笑了笑:“你能想到這些,說明你也不笨。在這三個月,你在折衝府無論大事還是小事,都必須先問過老馮,如果覺得他的提議可行,就照他意思辦。如果覺得有疑問,就先認可他,然後,再回來問我。”


    聽他這麽說,梅仁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讓我打小報告?看來你也不是完全信任老馮。兵書上不是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嗎?這樣做,確定沒有破壞你的做人原則嗎?”


    袁一不以為意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沒聽出這八字裏,有多少無奈嗎?很多時候,信任是被迫的,可有時候又要為這種被迫,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給外人聽。”


    梅仁若有所思道:“這就好像,剛才老馮提到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表麵上是很君子的告誡別人,不要去坑害他人。可實際上想說的卻是,要時刻堤防別人,不要相信任何人,因為,他們隨時都會坑你!這樣先君子,後小人,不就是偽君子?這樣一看,那些以君子自居的人,十個裏麵有九個都是偽君子,還有一個正在奔向偽君子的路上。”說著,若有所指地看了眼袁一。


    “你這是什麽眼神?我不是君子,自然也成不了偽君子。自古以來,君子愛名,小人愛利,說到底不過是各取所需。名聲是身邊的人,或是天下的人給的,而他們的評判標準更多的是浮於表麵,大多時候都是在隨波逐流。”


    說著,袁一輕微地停頓了片刻,繼續道:“譬如西漢的王莽,在做官的時候,他可是受到上至大臣,下至百姓的一致稱讚,甚至把比作在世周公。後來,等到漢平帝一死,他狼子野心逐漸暴露,最後,他篡漢自立。百姓在他的□□下,過得水深火熱,才看清了他的真麵目。”


    “還有周公,他輔助幼主成王,掌管國家大事時,天下人都說周公有不臣之心,將來會要篡奪王位。後來,等到成王年滿二十歲,有能力治理國家,周公便將政權交還給了成王,此時,天下人才看清周公的赤膽忠心!”


    梅仁笑了笑:“這些曆史故事都不錯,最後引出的大道理是?”


    袁一道:“真君子既不愛名,也不圖利。他們隻求問心無愧。”


    梅仁讚同的點點頭:“這樣一說,真君子不就是做好事不留名。如果,以這個標準來說的話,我絕對算得上真君子。”


    袁一略帶幾分嘲諷道:“你?君子?真君子?”


    梅仁極為自信道:“沒錯!就是我。上個月,我在街邊看到一個老婦人,看樣子大概有六十歲左右,她肩上挑著兩籮筐白菜,她走一步歇一步,還累得直喘氣。我見這老人家挺可憐,就上前去問,她這白菜要挑去哪裏?她說要去集上去賣。”


    袁一插話道:“六十歲老婦人,擔著兩筐白菜去集市,你確定沒有誇大其詞?”


    梅仁道:“沒有。你別打岔,聽我說完。後來,我就跟聊了幾句,才知道老婦人沒有孩子,以前都是老伴從自家地裏摘了菜,再到集市上來賣。可最近她老伴在田裏幹活時傷了腳,不能幹活,地裏的菜又到了采摘的時候,她不能讓菜爛在地裏,所以,就一咬牙就挑著白菜來趕集。”


    聽完,袁一憐憫道:“這老兩口還挺可憐。最後,你幫他把白菜挑到了集市上?”


    梅仁搖搖頭:“沒有啊!”


    他臉色一沉:“原來你的好心,隻停留在心上,還真夠好!”


    梅仁辯解道:“你別忙著指責,先聽我把話說完。我沒有把菜挑到集市,是因為我把老婦人的白菜全都買了下來,然後,送回了郡王府。順便把老婦人帶了回來,利用我的麵子,找到郡王府裏負責采辦的人,給老婦人介紹了一筆大買賣。以後,她家田裏種的菜都可以高價買給郡王府,這樣,她和老伴就不愁生計了。”


    他笑了笑:“你還真夠奸猾,用我府裏的銀子,替自己做好事!”


    梅仁聳了聳肩:“最開始的那兩筐白菜,可是我真金白銀買回來,無償送給郡王府的!再說,郡王府就是一個金窩,用指甲隨便摳摳就夠一年的菜錢了,何必這麽計較呢?做好事,不留名嘛!我做了,順便也帶你做做,這不挺好!”


    “那我還得感謝你囉?”


    “隨意就好!”


    “我有點不明白,老婦人的菜為什麽不是平價,而是高價賣給郡王府?”


    梅仁解釋道:“郡王府買的東西向來都很貴,市麵上兩文錢一枚的雞蛋,到了郡王府就成了十五錢一枚,所以,有多少商販打破頭也想把東西送進郡王府。難道你不知道嗎?”


    “現在,知道了。”


    “說起來,我突然想起,幾年前,你謊稱去波斯,卻留在長安查案的時候,我無意中遇到的那位長官大人。他長得英俊不凡,又有極佳的品味,那時,我跟他簡直是臭味相投。”


    說著,梅仁長長歎了口氣:“可惜啊,自從那次一別以後,再也沒見過他,真是遺憾!每回經過新昌坊和風宜坊看到那些施粥的人,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長官大人,這麽多過去了,他依舊信守承若接濟窮人,他是當之無愧的真君子。”


    袁一深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吐了出來:“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吧!”


    梅仁點點頭:“好,那我不打擾你了。對了,那位長官大人叫什麽名字,在哪個官衙就職,我看能不能找到他,跟他敘敘舊。”


    “忘了。”


    此時,梅仁見袁一的臉色很難看,便不再多問,轉身離去。


    袁一獨自在書房裏坐了許久,方才起身走過堂屋,來到另一側的睡房。


    他拿出火折,在黑暗的房中點上一盞燈,借著微明的光線環看這間擺滿了華麗家具的屋子,回憶漸漸湧上心頭,慢慢地回憶越發明晰,這裏一點點地變成了月歡宮,變成了太液湖,變成了氤氳館,變成了揚州,熟悉的往事再次從他眼前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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