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常,楊蘊秋寫了十幾年的大白話,忽然改變文風,原主沒讀過什麽書,也沒正經開蒙,他的記憶都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一時半會兒,他要是筆燦蓮花,那才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隻是胡先生當然不了解情況,總對楊蘊秋有很多不滿。


    “你這遣詞造句實在應該改改,如此寫,本是一篇有風骨的好文章,也寫得讓人看著難受,實在太糟蹋你的奇思妙想。”


    這也是胡先生開始對楊蘊秋看重起來,要不然,他哪裏會如此痛惜?家學裏有一大堆連字都寫不全的學生在,也沒見他教訓哪一個。


    胡先生看過楊蘊秋寫的功課,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歎了口氣收起來:“好在字不錯。”


    考科舉的人若是有一手好字,絕對是一項很大的加分項,即使文章中平,字好了,也會讓人覺得出彩,碰上喜好書法的考官,說不定人家的手就鬆一鬆,給個優等。


    楊蘊秋的童生試胡先生並不上心,肯定是能過的。隻看他的麵子,看孫家的麵子,孫家這群學生也不會連童生試都過不了,隻看成績好壞罷了。


    “今天晚上你隨我去移月樓,參加賞雪宴,聽說紫雲齋也會去,正好帶你長長見識,瞧瞧別人是如何賦詩作文的。”


    楊蘊秋哭笑不得,終究不好推辭胡先生的好意。


    他最近修行也仿佛遇到了瓶頸,以前每天都能從荒種中獲取一些記憶碎片,融合在形神裏,可最近卻似乎遇到了一層阻礙,讓人心裏煩躁,連靜心練氣都覺得不比以往舒暢,幹脆就先放下,融入生活裏尋求突破的機會。


    楊蘊秋並不著急,他的前路十分清晰,如今隻是在前行的道路上碰到一塊兒絆腳石,踢不開便繞開,總能解決。


    他自己並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參加那些文人的聚會,萬一若是讓他臨場賦詩一首,他可真不一定能夠作得出來,除非是打油詩,二丫他們卻興高采烈,把家裏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挑挑揀揀:“少爺,咱們山上的那些衣服才漂亮,才襯少爺,可惜沒帶回家來。”


    楊蘊秋無語,趕緊把小丫頭轟走,隨便挑了件兒樸素的青色衣袍換上,他現在的身份是孫知府家的庶子,要是穿著打扮比孫兆陽還要出彩,那才麻煩,不過,他換上衣服之後,二丫就不多嘴了,實在是有些人身上的粗布衣服,比起那些錦衣華服,依舊不遑多讓。


    二丫滿臉讚歎:“我家少爺穿什麽都好看。”


    楊蘊秋的衣服飾物從來不多,他也不講究這些,但在孫家的家學內,卻從沒有人覺得他衣衫不妥,沒辦法,這人一站在那兒,人們就再沒有心思去關注他穿戴什麽。


    泉州本就是錢多人傻的地方,移月樓是泉州最大的青樓,聽說是靖王爺的買賣,裏麵的姑娘個頂個色藝絕佳,尤其是現在的泉州第一美人胭脂姑娘,那是一顰一笑,都讓男人神魂顛倒,不可自拔。


    楊蘊秋隨著胡先生過去,腦子裏琢磨自己新創造出來的一個幻陣構圖,麵上卻絲毫不顯,斯文有禮地隨著胡先生的介紹,和那些文人才子們打招呼。


    娃娃卻興奮的快要飛起來,不停地拍攝整個移月樓的場景,歌舞聲樂,精彩至極,這裏侍候的每一個女伎,都是移月樓最好的女伎,全不是庸脂俗粉,能說能唱,能彈琴,能下棋,那些隻靠皮肉混飯吃的女人,是不可能混入移月樓這等青樓。


    一群文人都坐在二樓的看台上,樓中熱氣騰騰,歡歌笑舞,樓外一片冰天雪地,梅花盛放,枝條上還被掛了一些紅色的紙片,顯然是女伎出去賞梅,偶有所得,便書寫下來,與君共賞。


    胡先生把楊蘊秋帶在身邊,他年紀還小,就不讓他多喝酒,卻笑道:“挑兩個喜歡的女伎,讓她們過來侍候。”


    楊蘊秋啞然――他才十二歲而已!這個為老不尊的家夥,帶著孩子去喝花酒,也不怕孫知府知道了找他算賬。


    胡先生可猜不出他的腹誹,端起酒杯細品一口,還悠哉地道:“你年紀還小,今天見見世麵就行了,挑兩個乙字牌的,別太靦腆了,小心別人笑話,等再過兩年,你也少不了這些應酬,現在不練習,將來就容易露怯。”


    楊蘊秋無語,卻還是老老實實地挑了兩個順眼的女伎過來執酒。


    正喝酒,移月樓裏歌舞聲驟停,便是那些正襟危坐的文人士子,也把頭偏了過去,就見看台上隔著重重帷幔,隻能見一美好的剪影。


    耳邊一靜,就聽有一女子聲音哀愁:“一?g蘇婉是耶非,繡口花腮爛舞衣。自古佳人難再得,從今比翼罷雙飛。薤邊露眼啼痕淺,鬆下同心結帶稀。恨不顛狂如董成,欠將一曲慟兵閨……”


    那聲音百轉柔腸,唱得人心中酸澀。


    胡先生也笑歎:“胭脂姑娘的歌喉好,天知先生的詩也好。”


    旁邊有一三十餘歲的男子,聞言皺眉道:“天知先生在書上說,此詩句乃是一個前朝一個姓徐的詩人為天不假年的佳人而作,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當真有這樣一位詩人?”


    胡先生失笑:“前朝文人可並不擅長做此類詩詞,若真有這等詩詞流傳,我等怎會不知,必然是天知先生假前人之名而作,再者說,名妓蘇婉本是虛構,這世上也並無一叫董成的狀元郎,又怎麽會有人寫出這等詩句?”


    胭脂一曲歌完,隱身而去,台下的諸位看客,紛紛解囊,把各種禮物放入幾個女伎托著的托盤中,還有人隻放入自己所書的詩詞,那些女伎們也都恭恭敬敬地收下。


    坐在最前排的孫兆陽,更是隨手扯下自己的一方帕子,扔進去了事。


    托盤的女伎還嬌俏笑道:“公子連個荷包都不肯舍,實在太小氣了。”話雖如此,她還是把帕子單獨收起,免得汙了。


    孫兆陽微微一笑:“我的荷包還等著胭脂給做。”


    一句話,招來屏風之後一聲輕哼,周圍的人都大笑,也有人暗歎,這人和人之間真是全然不同,他們一擲千金,美人不屑一顧,人家隨手給個帕子,佳人便珍愛非常。


    不一會兒,女伎托著托盤,走到眼前。


    楊蘊秋一怔,他可不知道這種規矩,想了想,隨手取下他才做出來把玩的一個紅寶石的微雕掛墜,放入盤中。


    胡先生看見,也沒說什麽,他本來還想替明哥兒拿。


    女伎們退下去,歌舞聲又起,孫兆陽身邊一朋友,扭頭看了楊蘊秋一眼,低聲道:“那就是你那個新得來的便宜弟弟?”


    孫兆陽隨意地嗯了聲,“大概是,我到沒注意過。”他說的漫不經心,顯然是真不在乎。


    朋友低笑:“我怎麽聽說,尹家的小姐和他走得很近,難不成你們家是打算讓他替你娶了尹小姐?”


    孫兆陽驚訝挑眉,居然扭頭瞥了楊蘊秋一眼,臉上帶出幾分不悅。


    他朋友頓時笑了:“原來你不知道。現在都傳遍了,還有人言之鑿鑿地說,你這個便宜弟弟把人家尹小姐帶到溫山上去住了數日,雖然奴婢成群地跟著,可都是下人,到了山上怎麽樣,還不是你弟弟做主?”


    孫兆陽的臉色一沉,不屑地轉過頭:“果然沒有教養,竟然敢隨意破壞人家女孩子的名聲。”


    楊蘊秋要是知道孫兆陽的想法,肯定會覺得好笑,先不說這個時代女孩子的地位其實並不算很低,好些女子穿上男裝去騎馬打獵,在街上飛奔,也不是新鮮事,就說樂平公主,時常召集漂亮的男孩子為伴,在京城嬉戲,也沒一個人敢詆毀她的名聲。


    再說,就是真有不妥當之處,那也是孫家不在乎一個孤女的名聲,至於楊蘊秋和李珊珊,本來就是現代人,來這裏是為了給李珊珊治病,所謂的名聲什麽的,還真不怎麽在乎。


    朋友眼睛一轉,笑道:“你也別生氣,他算什麽,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你要是不爽,呆會兒去雪園賞梅,咱們讓他出個醜,好讓你出氣就是!”


    孫兆陽瞪了他一眼:“別太過分,這時候鬧起來,對我們孫家的名聲不利,樂平公主說不定會介懷。”不過,到沒反對。


    他朋友笑了笑,“你放心,我有分寸。”說著,伸手叫過一個小廝,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小廝點點頭,出去沒一會兒,就有個女伎走到胡先生麵前,向胡先生還有他一同窗好友道:“我家姑娘許久未見先生,甚是掛念,還請先生去蘭閣飲一杯水酒。”


    美人相約,胡先生他們當然不能不去,叮囑了楊蘊秋一聲,讓一會兒宴會開始,他自去就是,便隨著女伎走開。


    這也不是胡先生大意,主要是越是移月樓這種地方,安全越不用擔心,他更是絕對想不到,會有人想和一個十二歲的少年過不去。


    楊蘊秋也沒在意,正好不用應付胡先生,還有兩個漂亮小姑娘依偎在身邊,揉肩捏腿,好不愜意,連思路都大開,想出幾種幻陣變換來。


    不多時,雪園的大門開了,一行人下樓,依次進入雪園。


    楊蘊秋剛到門口,就讓守門的護衛堵住了路。


    “你是哪裏混進來的小毛孩兒,這地方也是你能來的,快走快走。”


    他的聲音極大,這麽一招呼,所有人都扭過頭來,已經進了雪園的也停步觀望,人嘛,都喜歡熱鬧,尤其是本來就是來消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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