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信他們這些學生,已經用慣了學校裏永遠不會缺少的詳細地圖,他們上地理課的第一份功課,就是學習製作地圖的技巧,自然不認為隨隨便便扔在教室裏,隨便別人拿來當包書皮的紙張的地圖,有多麽珍貴,但高姑娘是個走南闖北的商人,還是海商,對這種東西天生就很敏感。


    楊蘊秋這才笑著向高姑娘道謝。


    一行人匯合,原路返回。


    回到學校,楊公子頓時收到一大堆熱情的問候。


    當然,裏麵有真心實意的,卻也免不了來自各個方麵的各種探問。


    “楊先生,剛才地動山搖的,真是嚇死人!”


    “難道您這次去赴約,是帶了什麽秘密武器?究竟是什麽東西,那會兒我覺得天都要塌陷下來……”


    這就是人的天性,前幾日在蠻人的包圍之下,還隻能想著逃脫,覺得隻要活著離開,其它的什麽都不用管了。


    如今蠻人的威脅還不曾遠去,他們卻又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先生,您要是有什麽秘密武器,這種時候,就別藏著掖著,趕緊說出來,我們大家群策群力,或許能生產出神兵利器,將蠻人徹底消滅。”


    “是啊,先生,您看看,如今山河破碎,大家都該做些貢獻才是。”


    話真是說到了楊蘊秋的心坎裏,這些話,他一直教導自己的學生。


    隻可惜,這些人的氣息,卻渾濁不堪,顯然是多少有那麽一點兒言不由衷。


    “先生精通奇門陣法,不如廣為傳授,若是咱們洪朝的將領也有如此能力。蠻人還有什麽好怕的……”


    楊家書院一直是一塊兒大肥肉,隻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大好下口,但此時此刻。蠻人都來到了家門口兒。有大義在,他們到是能夠大義凜然起來。


    楊蘊秋失笑。


    崔懷信已經氣得臉上冒煙:“奇門陣法?不用先生教。我就能教給你們,隻看你們學得會,還是學不會了。”


    話音未落,他和身邊好幾個學生一起動手。直接把帶頭的那幾個人都給拎起來扔到了山上的法陣裏麵去。


    順手堵死生門。


    “好好學去吧。”


    山上大部分的百姓,都讓崔懷信趁機送走,如今留下來的,到多是真正相信楊蘊秋,知道他的底細能力的一批。


    隻是,這部分人裏,有一些也是大麻煩。


    崔懷信有時候到寧願書院裏隻有自家的同窗夥伴在。一定比如今要輕鬆得多。


    他還算好的,幾個負責打理書院具體細物的同學,這些日子,也是時時為了‘住的房間陽光不夠透亮’。‘吃的食物有些膩了’之類的瑣事煩心,還要應付各種使勁探聽書院有沒有什麽大秘密的,純粹好奇或者心懷叵測的人士。


    崔懷信真的很想說――你們的探子們一旦進來書院,都會齊齊‘叛變’,而絕對對你們夠‘忠誠’的,又根本進不來書院,真不是書院的原因。


    他們家先生向來信奉有教無類,對所有的學生一視同仁,隻是心思不夠通透的,根本過不了山門前的煉心法陣,一旦能夠通過,整個精神被洗滌,當然不會再和以前一般,隨意把書院的秘密透露給你們傾聽,而且,書院一直光明正大,並沒有秘密。


    你根本不可能忽然在書院某個角落裏,找到個密室,裏麵有深宮秘籍,你一旦學會,就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他們先生還時常邀請其他四大書院的先生來上公開課,或者聽自家先生講公開課,自家先生,絕對是整個洪朝最開明的先生了,敝帚自珍這四個字,絕對和先生沒有半點兒關係。


    奈何這些話,崔懷信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這種人見的多了以後,他也就不去在意,隨便他們亂傳就是。


    可這會兒是什麽時候?


    蠻人還沒走,就在方州,這種時候,還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簡直不知所謂。


    楊蘊秋也沒有多管,就回了房間休息,到是高銘特意找到崔懷信道:“我們的秘密武器在山下留下的痕跡太重,這會兒該哨探們打探一下,看看蠻人走了沒有。”


    若是走了,他得想辦法把痕跡給掩埋處理掉。


    崔懷信應了,他親自帶著哨探去打聽消息。


    結果一眼看到爆炸現場,整個人差點兒一頭從樹上栽下――森羅地獄,不過如此。


    蠻人還沒走,正在處理他們那些同伴們的斷肢殘骸,崔懷信一時間,腦子發熱,忽然很想問一問先生――那秘密武器,不知道能不能大規模在戰場上使用。


    但隨即,他的身上便是一冷。


    這種武器要是暴露,先生恐怕一定會失去自由。


    隻是他這個人,固然受到這個時代最傳統的教育,但在內心深處,卻還是更仔細些。


    他的確重視家國大義,尊敬陛下,卻更關心先生和他的同學們的安全,何況,如果威力如此巨大的武器當真出現,對老百姓來說,還真不一定就是好事。


    世上沒有什麽技術,是能夠永遠保密,若是這武器被蠻人得了去,那該如何是好?


    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在方州之內,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白天人模狗樣,晚上就化身為蠻人的暗探,尤其是烏林一族,他們以前曾經是這個王朝的主人,當年不知有多少漢人做了他們的走狗,後來洪朝新建,為了穩定,打殺了一批,卻也拉攏了一批投誠的,但這裏麵有多少雜碎,竟然還享受在蠻人手底下當奴隸的日子,他也不知道。


    再說,就算蠻人得不到,先生讓哪個世家大族得去,豈不是非要內鬥不可,如今的內鬥。都鬥到蠻人橫行無忌,直入京城,再鬥下去,國家也要亡國。


    當天夜裏。哨探探到蠻人退去。崔懷信便帶著幾個和他關係密切的學生,跟高銘一塊兒。出去忙了一晚上,把那些痕跡,清洗的清洗,掩藏的掩藏。盡了最大的努力,消弭一切。


    楊蘊秋都知道,心裏對學生的袒護和聰明,還是很高興。


    崔懷信一字都沒有問――那恐怖之極的武器,究竟是什麽東西,和那些法陣是不是一樣的,是不是也很不容易使用?有很多的限製條件……


    接下來的日子。到不像以前那樣消息不通。


    蠻人似乎消停了些,京城的老百姓,也漸漸地敢出來活動,還有人。專門從城外探聽到,陛下已經與平西將軍,國姓爺吳起匯合,一力反駁大臣們遷都的想法,如今已然調遣大軍,由三路合圍京城,而且戰事進展很順利。


    書院裏居住的那些外人,讓崔懷信整治了一回,無論心裏怎麽想,麵上總算是消停了些,其中大約也有吳宓的人,他們探聽回來的消息,到挺及時的。


    聞人阿千大病了一場。


    其實他的情況還算好,經曆了那一個黎明的戰士們,癡癡呆呆,瘋瘋傻傻的也不算少,他隻是病了一回,算心性剛硬的了。


    一封厚厚的書信,從方州傳去聞人鷹的身邊,又用最快的速度,傳回方州。


    接到信,聞人阿千的精神瞬間好了很多,一連串下達了好些命令,一時間,蠻人都顧不上去搜刮方州的能工巧匠,隻忙著想辦法和早年安插下的暗探們聯係,想要巨細無遺地知道楊家書院,還有楊蘊秋這個人的一切消息。


    至於有多少死士留下,隻專門盯楊蘊秋一人,恐怕連聞人阿千也算不清楚。


    從此,楊家書院,恐怕就再也平靜安寧不了。


    洪朝那些人,多年來潛移默化,早不把楊蘊秋當平常人,以前如遭雷劈的時候很多,再多一樣,似乎也不是太大的事兒。


    他表現出來的那些能力,用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之類的知識,也不是不能解釋。


    得道高人一類的傳說,本就在洪朝很是流行。


    所以,洪朝的人接受能力極高,便是楊蘊秋表現出來的能力很出眾,打主意的人有,別有用心的也有,卻不會像蠻人這般,被嚇得心神出竅,然後又粗暴,又直接地試探。


    聞人阿千甚至終於忍不住說出:“哪怕你們全死去,我也要他的項上人頭。”這時候,聞人阿千已經再不敢想,要為了他所熱愛的烏林一族,得到楊蘊秋,隻想除去他。


    ……


    “你就是先生家裏的人?也來自海外?”


    難得得到一些好消息。


    書院裏,楊蘊秋特意讓人把早年埋在地下的好酒取出,讓同學們共飲。


    高銘笑了笑,看了崔懷信一眼,隻是點頭。


    楊蘊秋拍了拍崔懷信的肩膀:“他是我的弟子。”


    高銘的身份一被表露出來,學生們也便罷了,知道這人也是山長的弟子,就一口一個師兄,而那些外來者,卻個個別有心思。


    楊蘊秋家鄉的人找上門,是不是說明他要回家去了?


    這人姓高,楊先生口中的海外島嶼,族人定居,怕是不隻楊家一家,而是一個大族群。


    ――還有,最重要的,那些秘密武器看樣子正是讓這個高銘帶來,可他進門時雙手空空,可能已經用完。


    那麽,那些武器,在楊先生的家鄉,究竟有多少?


    遠在千裏之外的小皇帝吳宓,在第一時間,就接到了書院的消息。


    他還是很關注這座書院,還有書院裏的人,一得到這樣的消息,第一反應,也和崔懷信一樣,隻考慮哪些武器能不能用在戰場上麵。


    第二個反應,卻是這東西,絕對不能落到別人的手裏,不隻是蠻人。


    皇帝,對外來的蠻人的戒備,其實還遠比不上對內部那些和自己立場不一致的,世家大族的戒備更深一些。


    蠻人想要竊據中原,老百姓會反抗,世族也會拚命。


    可要是世家大族想改朝換代,選擇支持的,或者中立的。恐怕要多得多。


    從這方麵看,皇帝最痛恨的,恐怕不是裏通外國,而是內部謀逆。


    就在千裏之外的梧州。


    吳宓坐在和京城方州的皇宮比。還要更奢華漂亮一點兒的行宮書房。目中隱約有一點兒焦慮。


    “楊蘊秋,楊先生……”


    他和楊先生的交情。按理說,已經算是深厚,可這麽多年,在書院裏聽課聽了這麽多年。他學會了很多很多,卻漸漸於午夜夢回時,覺得楊先生很可怕。


    他就如一把雙刃劍,讓人使用的時候,總不能安心。


    吳宓苦笑――他以前沒有這麽多疑,他以前向往恬淡平靜的生活,要是父兄還在。那該多好,他就能做一個真真正正的瀟灑的文人,一直在楊先生的書院裏讀書,和那些同學們一起去後山玩野外求生的遊戲。一起在台上為了一個觀點爭論得死去活來……


    奈何,他是皇帝。


    楊蘊秋就算能猜到小皇帝的一點兒小心思,也不以為意,此時月色正好,雖說蠻人還未走,卻也該放鬆,放鬆,喝一點兒美酒,吃一些美味佳肴。


    第一杯酒,先由一雙素白細膩的美手,倒在了他的酒杯裏,倒酒的是那個被他從聞人阿千手中救回來的婢女,來自徐州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路幫忙,給在場的所有同學們,都斟上了美酒。


    這幾日,她一直都沒提出要回家的事兒,城裏城外,還有蠻人作亂,楊蘊秋也就沒派人送她回家。


    隻是不得不說,這個女孩子生得實在不錯。


    高姑娘已經算是美人,且並沒有江湖人身上的那種掩藏不去的草莽之氣,可和這個小姑娘比,還是差了一點兒。


    也對,她家裏有底氣送她去宮中應選,且還能順順利利地留在了宮裏,她怎麽可能長得不好?


    楊蘊秋並沒有招收女學生,整個學校,上上下下都是男人,他的這些學生,見過的最美的女子,恐怕隻有拜月樓的素月。


    素月是名妓。


    而且是個很成熟的女人。


    她的風情,肯定不會在學校這些學生麵前展露,相反,她還生怕別人覺得她不守禮,如今但凡出門,都是穿素色的,簡單的衣裳,不肯塗脂抹粉,不肯梳妝打扮。


    那些學生們,便是知道她是美的,也一樣無法欣賞。


    可這個小姑娘就不同了,她是年輕的,稚氣的,可愛的,同樣年輕,朝氣蓬勃的小夥子們,自然更憐愛這般少女。


    困守山上多日的煩躁,到因此而消減,學校裏的氣氛也緩和了許多。


    楊蘊秋不由失笑――果然學校裏缺了女孩子,不是什麽好事兒,有點兒紅花點綴,綠葉才顯得鮮活。


    “柔柔,過幾日我讓人送你回徐州。”


    小姑娘再一次捧著菜盤子上菜,楊蘊秋便笑道,這樣的小女孩兒,恐怕嚇壞了,好幾日不吵不鬧,實在難得,他也該想想怎麽安全地送人家回家去才是。


    柔柔一愣,咬了咬牙,忽然道:“素月姐說,她現在自己能養活自己,日子過得快活極了,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快活……楊先生,你真是個好人,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楊蘊秋愕然――這轉折有點兒大。


    柔柔目中一濕,卻沒再多言,施了一禮,就捧著托盤下去。


    此時氣氛正好,酒過中旬,忽然有一哨探騎著馬長驅而入。


    “先生,先生……蠻人走了,我親眼看見,聞人阿千帶著軍馬,匆匆從南門離去,城門處的蠻人也都走了。”


    楊蘊秋一抬頭,臉上到沒顯出奇怪,隻是歎氣:“速度也太慢了些,已經兩個多月。”


    酒也不必喝。


    楊蘊秋又派人下山去探,探子追出去二十裏,很確定真的所有的蠻人都走了,就沿著他們來的路而去,看樣子是要返回烏林。


    學生們歡呼一聲,再也忍不住,全都跑下山去,難得,書院幾個稍微刻板些的先生,這一次也沒有拿不許私自下山之類的話去說他們。


    整個京城內外,確實再也找不見一個蠻人。


    楊蘊秋走在大街上,看著蕭條的街市,又看焦土和斷壁殘垣。


    崔懷信目中隱約帶著擔憂。


    街麵上幾乎還是沒有多少人,偶爾有些人,蹲在廢墟裏麵色茫然,還有人,四處呼喊親人的名字,這裏麵,還是逃不走,或者舍不得逃走的老人和孩子居多。


    老人和孩子們的悲傷,最讓人難過。


    楊蘊秋也不多說,讓學生們幫忙清理廢墟,把屍體也都收斂,因為天氣太熱,幹脆架起火堆,大批量的焚燒。


    死去的人,能找到家人的不多,燒起來到少了些麻煩。


    整個京城,幾乎就沒有多少能夠住人的房子了,尤其是聞人阿千走之前,又放了一把大火,此時火雖然熄滅,但京城裏也隻剩下一些大戶人家的磚石房子,還勉強能住一住人。


    楊蘊秋一時半會兒,卻顧不上安頓這些,他清楚,應該很快就有人來管了,從京城轉了一圈兒,他便帶著高銘,星夜趕路,直追著聞人阿千他們後麵而去。


    雖說上一次,楊蘊秋沒讓聞人阿千占到便宜,但真讓對方在自己的地盤肆虐一番,然後從從容容退走,那也未免太窩囊了。


    上一次他們突襲而至,根本來不及布置,這次他們想走,離開了方州,不必顧及百姓,總要給他們留一份禮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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