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徐媽媽聽了她的話,臉上的神色才有些鬆動,端著菜走出去,小聲地說了句,“那還算他有幾分良心。”


    “什麽良心?”一直在聽她們說話的徐爸爸抬起頭來看了徐媽媽一樣,“這原本就是他應該做的。難道他盡到了他的本分,還要感謝他嗎?”


    他說的話也在情在理,徐媽媽趕緊不再說了,轉過身去幫徐之南端菜。


    等她坐到餐桌上,徐爸爸便問道,“如今你辭職了,那往後你怎麽打算的?”


    徐之南端著飯碗的手一頓,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們,“還沒想好呢。”


    “要不然這樣吧,我看開了年又要招公務員了,你去考公務員吧。考法院檢察院什麽的,工資待遇比其他單位好,專業又對口,有了專業限製,分相對來講低一些。”徐爸爸越說越覺得可行,“你有了當律師的工作經驗,加上你本身的能力,考上了業務也能很快上手,不比你在外麵天天風餐露宿掙兩個辛苦錢呢?”


    當公務員?徐之南試想了一下那種朝九晚五的日子,覺得離自己好遠。她笑了笑,敷衍道,“再說吧,計劃得那麽好,我也不一定能考上。”


    看出來她談性不高,徐之南的爸爸也停了下來,一家人專心致誌地吃著徐之南今年回家的第一頓晚飯。


    吃完飯,徐媽媽去洗碗去了,徐之南抱著平板坐在沙發上看案情,突然身邊的沙發陷了下去,徐爸爸問她,“之南,有件事情我要問你。”


    徐之南知道這是她爸爸要跟她談話了,放下平板,抬起頭來看著他,“你問。”


    徐爸爸想了想,說道,“你生病這件事情,衛陵怎麽看?”


    他們家很少提到衛陵,近些年來幾乎都有意無意地忽視了他。不僅是因為衛陵這個人從未參與到他們的生活當中,更是因為衛陵的種種做法實在讓人不愉快。偏偏他們對這個人無可奈何,於是幹脆就忽視他了。


    爸爸的意思,其實就是在問,原本衛陵就不喜歡她,如今她生病了,還是慢性病需要長期調養,衛陵有沒有更難為她。


    雖然已經打算跟衛陵離婚了,徐之南還是要實話實說,“沒說什麽。他......”回憶了一下她生病這段時間來衛陵的表現,徐之南給他下了個不輕不重的定義,“還行吧。”沒有特別好,也沒有特別壞,他們兩個之間淡淡的,有些不像夫妻。


    “‘還行’是什麽意思?”徐爸爸有些頭疼,他不想跟自己女兒打太極,“你是要跟他相互扶持走完一輩子的,單獨隻是個‘還行’那是肯定不行的。‘還行’最多最多隻是個合格的夥伴,連‘稱職’都稱不上,何況他還是你的丈夫呢。”


    徐之南知道是這個道理,她也想明白了,未必要一輩子吊死在一棵樹上。但是無論是她的家庭還是衛陵的家庭,都是相當傳統的,提離婚出來,過不了雙方父母那一關的。


    “其實這兩年,我也想了很多。”徐爸爸慢慢說道,“我原本以為,衛陵隻是年輕不懂事,總有長大的一天。但現在看來,他好像永遠都懂事不了了,與其你在這裏苦苦地等他懂事,讓自己受苦受難,不如,你們兩個離婚吧。”


    徐之南滿臉愕然地抬起頭,她是沒想到,原本以為會很費力地說服父母讓她跟衛陵離婚的,誰知道居然連她自己提都沒用提,爸爸就主動說了出來。


    徐爸爸埋著頭,自然是沒有看見徐之南的表情,猶自在那裏低頭說道,“你以前是個健康的人的時候,衛陵都不喜歡你,現在你生病了,他對你半分感情沒有,隻會更嫌棄你。現在或許是看你可憐,他心裏那點兒良心發作,沒有說什麽,但時間一長,他他未必會再像現在這樣對你。與其等著將來他主動提出來,倒不如你先跟他說,還有幾分尊嚴。”


    他一轉頭,看向旁邊已經恢複鎮定的徐之南,問道,“你看怎麽樣?”


    她爸爸已經答應了,媽媽那邊應該也離答應不遠了。但衛風和安慧茹那裏,未必有她父母這麽好說話。徐之南不想拿自己的事情讓他們費心,更不願意多講,“我再看看吧。”


    徐爸爸知道她對衛陵的執念,歎了口氣,還是要提醒她,“再看?有什麽好看的?再看他也不會喜歡你,反而把你自己耽擱了。現在的觀念又不是以前那年代,女人離了婚就嫁不出去了,你有工作又年輕,還沒有孩子,二婚初婚本來也就沒多大的區別。真要喜歡你的人,隻會當你年紀小談了個不如意的戀愛,根本不會管那麽多。”說到這裏,他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勸徐之南,“時間不等人。萬一你中途遇到真心喜歡你的人,可你這邊婚還沒有離,白白錯過了就不好了。”


    徐之南真想告訴他,她現在根本不想戀愛更不想結婚,但又怕自己這話一說出口,她爸被嚇到了,連她跟衛陵都不讓離了,於是幹脆住了嘴。


    媽媽洗碗出來,他們要看電視,徐之南還要想案子,便進了自己的屋子。她跟高法官打了個電話,又商量了一下,正要縮到床上窩著,有人敲了敲門,徐之南喊了聲“進來”,徐媽媽便打開門進來了。


    她把門關好,仔細看臉上還有幾分淚痕。徐之南想也許是她爸爸跟她說了他支持徐之南和衛陵離婚的事情,所以媽媽才這樣的。果然,她媽媽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剛剛你爸爸已經跟我說了。”


    她坐到床邊,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問徐之南,“當初你要嫁他我就不同意,這人從心裏都不喜歡你,強扭的瓜怎麽會甜呢?這下好了,幾年的時間白白在他身上耽擱了,你非但討不了好,反而留下一身傷。結婚就結婚了吧,結果剛才你爸跟我說他想你跟衛陵離婚。”她仔細打量了一下徐之南脖子上的刀口,“他把你這個病的病因翻出來給我看了,說是壓力大,長期抑鬱最容易得這個病了。怎麽會不得病嘛,工作上壓力已經那麽大了,生活中還得不到慰藉。老公不體貼也就算了,還時常來找你的晦氣......”說到這裏她也有些喘不過氣,趕緊撫了撫心口,“你從小主意就大,我跟你爸說什麽都沒用。誒,別人家的姑娘撒嬌弄癡的,生怕長大了,到你這裏就是生怕長不大,以前覺得很放心,現在卻覺得好鬧心。要是你不是這樣的性格就好了......”


    徐之南扯了扯嘴角,她也想不那麽快長大,但是現實不允許啊......


    “我想了想,你跟他離了婚也有好處,什麽婚姻啊,什麽工作啊,再怎麽樣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繼續長期這樣壓抑,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就得了大病呢。”徐媽媽歎了一口氣,“離婚總比得病好吧?”


    徐之南心情有些複雜,說起來,她能養成如今這樣的性格,她的父母功不可沒。雖然是小城出來的姑娘,但也是家中獨女,本應該從小就受著寵愛長大,但是他們家有些不一樣,尤其是徐之南的媽媽。


    徐之南的媽媽,是典型的中國式女兒。她是家中老大,下麵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偏偏徐之南那個舅舅一直以來都是個遊手好閑不思進取的人,拖累舅媽表弟就算了,還要來拖累他們家。徐之南從有記憶以來,就知道媽媽經常給舅舅錢,背著爸爸給,當著爸爸給。然而越是給的多,舅舅家裏越窮。她明明是獨女,卻什麽事情都讓著舅舅生的那個表弟,哪怕是家裏隻有一顆糖,就要給弟弟。小時候是糖果是零食,大了些就是各種資源。弟弟要去學鋼琴,徐之南的媽媽二話不說送他去學;學了兩天不願意了,要去學吉他,徐之南的媽媽又二話不說地送他去學。


    他們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庭,錢隻有那麽多,給了表弟自然就不能給徐之南了,她就隻能待在家裏自己跟自己玩,因為要把錢拿去養舅舅家,徐之南自己都好多年沒買過新衣服。


    小孩子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虛榮心,徐之南被人嘲笑過幾次穿著,她自己臉上也覺得掛不住,原本就不怎麽合群,這下就更不合群了。


    更可怕的是,她自己以前雖然不高興媽媽把寵愛分給一個一表三千裏的表弟,但因為媽媽經常告訴她要當個聽話的乖女兒,所以長期再這樣思想灌輸下的徐之南並沒有覺得有原則上的不對。直到後來慢慢長大,開始明白事理了,她才發現一直以來發生在他們家中這種畸形的金錢狀況和不公平的對待。


    表弟隻比她小兩歲,現在還在上大學,學校不怎麽好,徐之南的媽媽老早就跟她爸爸說了將來表弟找工作,要徐之南的爸爸幫忙的。可憐徐之南從小到大無論上學還是工作都沒讓父母操過一分心,現在到全讓他們操心操到別人那裏去了。


    至於她那個小姨,就更是一言難盡了。姨父收入比較高,小姨自然也有底氣,她跟徐之南的媽媽比了一輩子,什麽都要比徐之南的媽媽強,徐之南以前稍微有些地方趕不上別人的,她媽媽回來便會說她罵她。至於徐之南的爸爸,他那個時候忙著工作,根本沒精力來管家庭的事情。


    徐之南的媽媽覺得這是件小事情,但在徐之南看來,卻是不可原諒的。這麽多年她一直嚴格要求自己,雖然是存了不能比別人差、不能讓別人看輕的心理,但未必沒有想得到母親承認的想法,隻是她這個人一向強硬慣了,自己羞於承認罷了。


    在徐媽媽那裏,徐之南做得再好,都有差距。她舅舅的兒子就是打si人都是情有可原。徐媽媽自己覺得她這叫嚴格要求徐之南,但在徐之南看來,不過是母親偏心。


    她那麽渴望脫離這個家庭,甚至後來擇偶,很難說跟徐媽媽這種長期以來的教育沒有關係。或許應該講,正是她這種教育,才讓徐之南最終選擇了衛陵。


    徐爸爸早就發現了,可徐媽媽還不覺得有錯,隻當錯誤在別人,反正她沒錯。


    所以徐之南,才會像今天這樣強硬獨立吧。


    連母親都長期沒給她帶來安全感,何況是別人呢?安全感,隻有自己才能給。


    徐媽媽還在兀自地說些什麽,但徐之南卻聽得頭痛,她打斷媽媽的絮絮叨叨,“我在做事情,你先出去好不好,這些事情我們過幾天再說。”因為回憶,聲音中已經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強硬。


    徐媽媽知道她這是生氣了,訥訥地住了口,轉身出去了。


    除了才回來那天徐之南家裏討論過她的婚姻和工作之外,其他時候就再沒說過。眼看著就是大年三十,雖然隻有三個人,但是家裏還是要準備雞鴨魚肉,徐之南在廚房忙著準備中午的菜肴,外麵卻傳來她的手機鈴聲。她以為是陳佳璐來給她拜年,徐之南連忙洗手,走出去拿起電話來一看,竟然會是衛陵。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手機屏幕上閃爍著他的名字,徐之南心中一時有些複雜。不過她還是拿了電話,到她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接通了電話,“什麽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的關係,徐之南的聲音有些冷,那邊的衛陵像是被凍了一下,頓了頓才說,“我到你們這兒了,你家在哪兒,我開車過來。”


    今天是大年三十,沒想到衛陵說他要來就真的來了。但是那又怎麽樣?徐之南想也沒想地就說到,“不用了我家裏有客人你來了坐不下。”他們家常年三個人,哪裏來的什麽客人?


    衛陵沒有想到她這麽不近情麵,絲毫不看他是過年開了老遠的車來的,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氣,不過他還記得徐之南氣不得,真要把她惹到了,說不定今天就要拉著自己回s市離婚。想到這個衛陵不由得放軟了語氣,把他媽媽拿出來躺槍,“我媽給你們家帶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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