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為什麽突然之間就不想讓徐之南離開自己呢?好像也不是突然之間,就是身邊已經習慣了她這個人,衛陵自己都在嚐試著接受徐之南,眼看著好不容易慢慢接納她了,她卻突然告訴自己要離開了。


    她用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慢慢融進他的生命裏,卻又用一種決絕突然的方式從他的生命中抽離開。那樣快那樣慘烈,他甚至已經聽見血肉撕裂的聲音,鮮血淋漓都阻止不了她要離開的腳步和決然。


    他以前不了解她,總認為徐之南是個為了目標不折手段的人,她跟自己這樣的人,有著天塹鴻溝。可後來,他發現,不是這樣的。徐之南這個人的底線和原則,遠遠超乎他的想象。她明明那麽渴望成功,卻硬是為了自己的原則放棄了許多可以讓她功成名就的機會。衛陵跟著她一起辦過案子,回來之後又找了很多資料,許多人都說她是政法界的明日之星,她的導師甚至直接說她已經升起,正用她的光芒照耀旁人。


    的確是這樣的,那麽律師不願去關注不願去看的青少年犯罪,卻成了徐之南工作的最大組成部分。誰都知道,這樣的案件最不討好了,處理得稍有不慎,便會給自己招來無數禍患,但徐之南好像從來不怕一樣。


    這些日子,衛陵有的時候就會想,在做這些的時候,徐之南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態呢?看她那麽平靜,做這些好像就跟吃飯喝水一樣,她心裏是不是也像表麵一樣呢?問她她肯定不會說的,於是,衛陵想靠近她一點兒,再靠近她一點兒,想要從她身上挖掘更多的東西,可現在,徐之南卻對他伸出了“禁止靠近”的牌子。


    衛陵嘴角凝起一絲苦笑,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嬌,“不帶你這樣的,徐之南。”他抬頭看向麵前的女子,她逆光站在窗前,有陽光從她背後照進來,看上去神聖又輝煌。“你喜歡人的時候可以,我便要把你留在身邊,現在你不想了,想走了,卻硬要我放手。”


    “你總是說我霸道,不講道理,不考慮他人感受,你又何嚐不是如此?”雖然說的是指責她的話,但神情語氣,卻半分指責的感覺都沒有,仔細看來,他的唇角仿佛還帶著一絲眷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什麽時候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以前想跟你離婚那是以前,現在我不想離了。”他說話雖然斬釘截鐵,但確實讓徐之南找不到理由反駁他。


    他之前就已經說了自己不講道理又霸道了,她再譴責,也無非是說這些,沒有意義。


    徐之南偏過頭,“隨你了。”便再也不理他。


    她就不信,這樣冷著衛陵,以他的脾氣,會受得了。


    遲早都有那麽一天,他受不了要離開的。這麽多年,她早已經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個什麽性子。


    徐之南父母原本是想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把話說清楚的,但出門幾天回來一看,發現衛陵還在,當時徐父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但也不至於直接甩臉色給他。晚上吃完飯,徐母借口讓徐之南開車陪她去超市買東西,把她帶走了,家裏隻剩徐之南的爸爸和衛陵兩個人。


    衛陵知道這是有話要跟他說,徐家爸爸那邊一叫他,他就連忙坐了過去,生怕慢了點兒,讓人家不高興了。


    徐爸爸指了指他麵前的凳子,對他說道,“你在家,恐怕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吧?”衛陵是獨子,家中不是一般的富庶,家裏寵愛還來不及,又怎麽這麽多天動不動給他臉色看呢?縱然衛風對他要求嚴格,但那也是他親爹,甩臉色也不是徐家父母這樣甩的。


    衛陵抱歉地笑了笑,“是我不好。”言下之意便是他們怎麽對他都是應該的。


    徐之南的爸爸卻沒有笑,而是說道,“我們家隻有之南這個一個孩子,雖然不像你們家那樣大富大貴,但是在家的時候也是寵愛非常的。之南從小獨立不讓我們操心,可能是我和她媽媽對她太嚴格,養成了她現在這種再苦再累都不願意朝別人哼一聲的性格。這樣不好,不會哭不會有糖吃,我跟她媽媽還好,換成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他的話,句句話裏有話,說得衛陵不自覺地低下頭來。隻聽徐之南的爸爸又說道,“你們兩個人的婚姻,我和她媽媽一開始就是不同意的,原因你自己也清楚。徐家再窮,也不至於要貼別人冷屁股。但先前就說了,之南從小主意就大,就算我跟她媽媽不同意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他說到這裏才歎了一口氣,跟徐之南十分相似的麵容和神情到這裏才有了些許動容,“她要是跟你過得幸福也就罷了,但關鍵是她不幸福。她從來要強,打掉牙都是和血往肚裏吞,這次要不是看她身體實在不成樣子了,我也不會提出來要你們離婚的。”


    最後一句話,像一個地雷一樣狠狠地砸在衛陵的耳旁,讓他幾乎聽不清楚,徐之南的爸爸究竟在說什麽。


    他卻不管這些,自顧自地說道,“徐之南身體不好,我查過了,她那個病,一方麵是因為太勞累,另一方麵就是長期精神壓力過重。勞累肯定是因為她那個職業,當律師沒幾個不忙的,精神壓力大,那主要就來自你這邊了。那人啊,精氣神不好,身體自然也不會好,養病麽,最重要的還是調整好心態。我覺得徐之南跟你在一起調整不好她的心態,既然是這樣,算是為了她著想,你們兩個幹脆離婚吧。”


    衛陵聽得遍體生寒,覺得渾身上下,從頭頂到腳心,被他這幾句話弄得褪了一層又一層的皮。他知道徐之南的爸爸會為難他會罵他,來之前甚至還預想了徐之南的父親會打他。然而沒想到的是,他一沒說粗話,二沒動手,就是是不是這樣三言兩語擠兌他,落他麵子。這就算了,今天他本來以為徐之南的爸爸是想讓他好好對待徐之南的,誰知道他居然直接開口說讓他們兩個離婚算了。


    “你也知道,我們家一向比較傳統,離婚這種事情不會輕易說出口的。但凡你對她還有一分好,我也不會提出來。離婚這種事情,對女方傷害是最大的,我肯定不願意傷害我女兒。但是我更不忍心看著她長期這樣心情壓抑,病也養不好。”


    “跟她的健康比起來,什麽婚姻什麽幸福,都不是重點。”徐之南的爸爸偏過頭,不願意讓衛陵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如果你不想離婚是害怕你父母說什麽,沒關係,我去幫你說。你父親我雖然沒有接觸過,但這個要求是由我提出來的,想來他應該不會拒絕。”


    心好像被一隻手猛地攥緊了,捏得他生疼。他知道這些年他做得都不夠好,他以為他有機會可以彌補的,可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以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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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七天沒用完,徐之南和衛陵就開車回去了。衛陵今年第一次到徐之南家,他那邊親戚聚會什麽都沒有參與,徐之南則是因為要趕回s市,見一見萬玲玲的爸爸。他在外務工,還不容易過年才回來一趟,春運票有多難買大家都知道,況且這地方又承載了他那麽不好的回憶,下次回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如果不趕緊趁著這個機會把事情辦妥,萬玲玲的案子就要無止境地拖下去了。


    拖得越久,越不好。


    自從那天徐之南的爸爸跟衛陵談過話之後,他的精神狀態就不怎麽好。徐之南家裏有客房,這些天雖然經常對他冷言冷語的,徐家父母看在衛風安慧茹的份上,倒也沒有把人往外趕。隻是,這幾天住下來,不怎麽舒暢是肯定的。


    他眼睛裏滿是血絲,整個人看上去疲憊極了。徐之南不知道自己爸爸跟他說了什麽,前兩天在她家還神采奕奕的衛陵,第二天就是這幅樣子。也不知道是什麽話殺傷力這麽大,讓天之驕子的衛陵抑鬱成這個樣子。


    才來那幾天衛陵成天跟在她身邊,動不動就找機會跟她說話,讓徐之南相當不習慣,沒想到這兩天他跟啞巴了一樣,半句話不肯多說,還經常一個人怔怔地出神。


    衛陵雖然不太正常,但徐之南卻鬆了一口氣,她情願衛陵話少,他話一旦多起來,她反而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


    衛陵的車子沒有開回來,扔在徐之南家的小區裏,走之前讓他公司一個鄰近城市的員工過來給他開回去。他自己坐上了徐之南的車,跟她一起回了s市。


    他這兩天沒有休息好,的確不太適合開車,徐之南也不欲多說什麽,況且,她也不願意跟衛陵為這種小事在父母麵前爭吵。


    進了市區,徐之南便問衛陵,“把你送到哪裏?”衛陵各處都有房產,市中心他們結婚那套公寓他是不常回的,好像他現在也不願意到他父母那裏去。


    衛陵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徐之南,聲音聽上去有些沉,“什麽意思?”


    她抿了抿唇,“我既然已經跟你提出離婚了,便不會再回那套公寓,反正東西都已經搬出來了,我直接回我那邊好了。”意思就是,她不會跟衛陵一起了。


    衛陵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隨即笑了笑,雖然麵容疲憊,眼中也滿是血絲,但他此刻笑起來,居然讓徐之南又看到了好多年前那個笑容明朗的少年。“徐之南,我重新追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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