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徐之南一愣,隨即不在意地笑了笑,“衛陵,你說什麽玩笑話。”仔細聽來聲音中還帶了一絲惱怒。


    衛陵苦笑了一下,他想說他不是在說玩笑話,但想來自己前科累累,怕是說出來徐之南也不會相信的。“你把我送到市中心公寓吧。”那是他們的婚房,不過好像從來都沒有派上用場過。以前是徐之南一個人,未來、馬上,好像就是他一個人了。


    徐之南點點頭,開車朝著公寓的方向行去。衛陵下了車,徐之南便要掉轉車頭到自己那邊去,誰知他突然抬手,攔住徐之南的車子,她抬頭,看向衛陵。就看見他的臉在陽光下麵有著從來不曾對她顯露出來的鄭重,“我剛才說的是真的。”


    剛才?是他說要來追她的事情嗎?徐之南想笑,但又突然止住了,她很想告訴他什麽都已經晚了,但想來他也聽不進去的,索性隨他了。像是不甘示弱一樣,她開口說道的,“我要跟你離婚,也是認真的。”說完便再也不看他一眼,發動車子朝前麵走去。


    衛陵被甩了一臉汽車尾氣,站在路口,微微苦笑了起來。


    等到徐之南的車子消失在了視線中,他才轉過身朝樓上走去,往常總是不覺得,現在才發現格外落寞。因為離開幾天,偌大的房子裏冷清極了,似乎連空氣都在訴說著這裏的冷寂。仔細聞來,仿佛灰塵都帶上了寂寞的味道。他推門進去,屋子裏整整齊齊,好像樣板房一樣,雖然精美,卻沒有半分人氣,更加沒有溫暖的氣息。他換好鞋子,打開暖氣,然後推開窗戶,外麵的新鮮空氣湧進來,立刻將室內的陰霾一掃而空。衛陵站在窗前,太陽躲在雲裏,怎麽樣都溫暖不了他。


    這個家,不是缺少男主人就是缺少女主人,身為婚房,卻一直沒有承擔起婚房的責任,它要是成精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埋怨自己。


    這裏這麽冷清,還比不上辦公室有人氣,難怪徐之南那些年會把辦公室當家,很少回來呢。


    徐之南開車回了自己的小公寓,其實她說得不對,她的東西在老宅有一部分,市中心的公寓還有很多,隻是不想跟衛陵獨處,才編了個理由這麽說的。還好,這邊她的東西也足夠了,擦臉的隨身帶著,不用再買,其他的都還有備份。


    也得感謝自己當初努力工作,要不然她今天想走就走的硬氣,恐怕早就被現實折磨的一幹二淨了。


    打開門,陳徵的鞋子也在,看樣子他在家。陽台上晾著洗幹淨的衣服和外套,上麵擺著幾盆茉莉和梔子,種下的百合花和鬱金香已經開了,在風中不停搖曳,身姿翩躚。客廳的桌上放著一盤水仙,也已經開了,打開門便聞到淡淡的香氣。點點綠色,讓原本冷硬的房間瞬間充滿了溫暖和家的味道。


    聽見有人開門,客房的門開了,陳徵端著畫板站在門口,看到是徐之南,笑了笑,“你過來怎麽不提前通知一聲啊?我還以為你要在家多玩兒幾天呢。”


    家裏都是七大姑八大姨,她即將成為失婚少婦,為了避免成為他們口中的負麵例子,徐之南還是趕緊回來了。況且,萬玲玲那裏,還需要她。


    徐之南跟他說了,兩人說了會兒話,陳徵很自然地走上來給徐之南把東西帶進來。這些年貨都是徐之南的父母送過來的。其中還有些是帶給衛風和安慧茹的。雖然他們不滿意衛陵,但安慧茹把人都做到這份兒上了,他們的禮也該隨到。徐之南原本是想讓衛陵帶回去的,但又覺得不太禮貌,雖然她自己也不想再去一趟老宅,但畢竟禮節應該盡到,就自己帶了過來,等什麽時候拿過去,順便把東西帶回來。


    她抬手看了看表,問陳徵,“你吃飯了沒有?”看他這樣子,滿眼血絲,別又是熬夜熬了一晚上吧。


    陳徵搖了搖頭,“我一個人正打算隨便做點兒什麽呢。”說是這麽說,但看他盤子裏的顏料還有許多,以他不把顏料利用最大化的“吝嗇”,離他吃飯還有段時間呢。


    徐之南知道他又是看了很久的書,正好抽空讓他休息一下,便說道,“正好,我媽帶了東西來,我們先吃飯吧。”陳徵點頭,眼睛散發著星星般的光芒,趁著徐之南彎腰換鞋,眼神溫柔地看著她。


    她不知道,隻要是陪著她,叫他做什麽都願意。


    臘貨什麽的都是現成的,徐之南把東西一放,便轉過身去冰箱裏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不得不說,陳徵把她的房子保護得很好,跟她交過來的時候沒什麽兩樣。冰箱裏幹淨得很,除了幾樣小菜外,冷飯冷菜一樣都沒有。


    徐之南一邊把西紅柿和雞蛋尖椒拿出來,一邊對陳徵說道,“這些天你吃什麽啊?”這樣幹淨,簡直讓她不敢相信。


    陳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個人不好做飯,隨便吃點兒,盡量不剩。”他看徐之南抱的東西多,連忙過去給她接過來,放到砧板上。


    那邊徐之南已經過來開始淘米了,她對陳徵吩咐道,“你把西紅柿和尖椒都洗了吧。然後,”她騰出手來指了指剛才拿回來的那個箱子,“那裏麵有香腸,把箱子打開,拿一節香腸出來,放到高壓鍋裏煮一下。”


    陳徵按照她的要求做了,那邊徐之南已經洗好菜,開始切了。她把尖椒剁碎,然後燒空的炒鍋燒熱,放少量的鹽,再把辣椒碎放了進去,經過簡單的炒,等到把辣椒碎的皮弄破之後,就馬上關火,拿起鍋來,倒進早就打好的蛋液裏麵。


    辣椒辛辣的香氣即使是開著抽油煙機都抽不出去,她和陳徵被嗆的直流眼淚,還好持續時間不久。那邊香腸已經好了,等到高壓鍋把氣放完,陳徵把香腸拿出來,放水裏一涼,按照徐之南的要求切成小丁,然後跟著切好的西紅柿一起,放進了已經煲好飯的電飯煲裏。


    徐之南把炒鍋洗了一下,又重新放到灶上,等到裏麵的水都燒幹了,鍋開始冒煙了,倒油進去,再等油開了,將調好的蛋液倒了進去。一個剁椒雞蛋,就這麽好了。


    她燒了一個小菜湯,等到把這些做完了,電飯煲裏的番茄香腸燜飯也好了,陳徵端菜出去,她把飯盛好,端了出去。一頓簡單而營養的午飯,就這麽好了。


    徐之南的手藝自然是不用說的,吃飯的間隙中她無意中看見陳徵一臉幸福,有些好笑。“我知道我做飯好吃,但你也不用這樣高興吧?”


    陳徵臉上笑容一頓,隨即有些不好意思,“我......”他想了想,笑容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難以言說的悲傷,“這是第一次,有人做飯給我吃......”他臉上雖然還在笑,但眼底卻已經泛起了幾分淚意。


    徐之南一愣,隨即有些喟然。陳徵的身世她再清楚不過了,對於當年他為什麽會犯罪,徐之南可是有過詳細報告的。


    陳徵家庭情況並不好,父親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家裏沒有了頂梁柱,媽媽把他扔給奶奶,自己改嫁他鄉。他父親因為家裏窮,常年娶不到媳婦,有陳徵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奶奶年紀自然就更大,陳徵很小的時候就要照顧她。那個時候一天忙著撿垃圾掙飯錢,還要擔起照顧奶奶的重任,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陳徵......是沒人來照顧他。


    更可悲的是,他的父母賦予了他生命,卻連個名字都沒給他取過。他一家都是文盲,爸爸死了,媽媽走了,奶奶眼睛不好,就“寶兒”“寶兒”地叫,徐之南才接手的時候以為他真的就叫陳寶兒,哪曾想,這後麵還有這樣的一番曲折。甚至,他的名字,都還是徐之南給他取的。


    她眼中也有幾分濕意。人人都覺得自己不幸,但比起真正不幸的人來說,時常覺得自己不幸的人往往還有轉圜的餘地。因為真正不幸的人是不會有那個時間卻怨天尤人的。


    她伸出手來,輕輕握了握陳徵的手。他的手有些瘦弱,上麵還有老繭,那是在監/yu做工時留下的,並不像跟他一般年紀的男孩子那麽細膩。徐之南笑了笑,寬慰道,“以後會有人對你更加好的。”


    是啊,陳徵在繪畫上那麽有天賦,誰知道將來前途會在哪裏呢?隻要他從少年的陰影中掙脫出來,那便如同涅槃的鳳凰,一定會一飛衝天的。到那個時候,就連年少時期的這段過去,與外人而言也不過是一段增長閱曆的經曆罷了。成功了的他,不管真心假意,總有人會對他比自己對他還要好的。


    陳徵聽了,臉上雖然還在笑著,但眼中卻帶著幾分落寞。他笑了笑,算是回應。


    可徐之南,她知不知道,自己從來不在乎其他人的好與壞,自己在乎的,從來都是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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