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大概是徹底放鬆了,徐之南上了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感到有人把她搬來搬去,她也沒管那麽多,兀自昏睡著。等到後來有人小聲叫她,她才睜開了眼睛,醒來時已經不在郊外附近的衛生院了,而是回到了s市的大醫院裏。


    旁邊坐著衛陵,剛才就是衛陵在叫她。見到徐之南醒過來,衛陵眼露欣喜,“你醒啦?”


    徐之南點點頭,衛陵連忙又問道,“有沒有什麽地方感覺不舒服的?剛才叫了你幾次都沒有把你叫醒,醫生說你有可能是昏迷了,就不讓叫,說等你醒來在問你感受。”


    徐之南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背上還痛著,她反手上去摸自己的背,卻被衛陵一把攔住了,“你背上上了藥,現在別去亂摸。”徐之南隻能放下手,隻聽衛陵又說道,“你背上的傷傷到了骨頭,要小心些,醫生說搞得不要容易癱瘓的。”


    徐之南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正要問衛陵,他眼中露出一分了然,馬上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他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徐之南,“去了警察那裏我都說的不知道,我跟去是因為我們倆吵了架在鬧離婚,你不肯跟我說話,所以我才開了車子跟上去的。”這樣說也就不怕調取監控時發現他們的車子一前一後了。


    徐之南閉了閉眼睛,衛陵這樣說倒也沒有破綻。兩人剛剛說完話,病房門口就有人敲了敲門,一個女jing察站在外麵,“請問我可以進來嗎?”知道是來找徐之南了解情況的,衛陵站起來,對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讓那個女jing察進來,自己卻出去了。


    她跟徐之南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就拿出了一支錄音筆和一個筆記本,開始詢問她案情。“為什麽去那裏?”


    “我有一個當事人,跟老許有關,我過去詢問他相關情況。”


    “什麽當事人?”


    “一個侵犯幼女案的當事人,我是她的律師。她本人和家長都不方便出麵,讓我代勞。”


    “那為什麽現場會發現有利器?”像是怕徐之南不知道一樣,她又補充道,“就是那根燒烤用的鐵簽子。”


    “是我帶來防身的。”徐之南笑了笑,說道,“因為這個案子涉及到我當事人的*,就算是我......很親近的人我也不方便讓他知道。但因為老許這個人,在我看來是比較危險的,所以我帶了它防身。”


    “為什麽要選擇那麽尖銳的東西,而不是電擊棒一類不會致命的武器?”


    “帶那東西是臨時起意的,我沒有想到電擊棒。”


    “那你進去之後對嫌疑人說了什麽?”


    “我跟他講,侵犯幼女這個案件,很嚴重,希望他能夠投案,或者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能詳細些嗎?”


    與是徐之南又把那個時候跟老許說的話和這個女jing官重複了一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這個案件有些特殊,因為時間隔得比較久了,加上當事人又是未滿十四周歲的幼女,取證一直都很艱難。但是又不能放任這群害人精不管,所以我的言語之中或許有些不恰當的地方,但那也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對麵的女孩子聽了,臉上的憤慨一閃而過。她也是女人,明白這種感覺有多屈辱,雖然臉上表情看不出來什麽,但還是心裏的天平已經往徐之南這邊多少偏了一些了。其實就算不偏也沒什麽,徐之南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這件事情,自然要保證萬無一失,如果那麽輕易地就被看出來那她還做什麽做?


    “我原本是想他聽了這幾句話能夠放棄,沒想到反而把他激怒了。他先是說要殺了我,一了百了。因為反正他侵犯幼女也會判重型,但後來他......故態複萌,說要侮辱我。”徐之南講這段事情的時候很平靜,“他拿板凳砸了我背幾下,具體幾下我忘了,又掐我脖子。要不是我前夫及時趕到,可能我今天就......”


    那個女jing官靜靜聽完,問她,“為什麽你前夫會跟你一前一後地去那裏?他跟著你卻不進去,隻是等在外麵?”


    “我......”即使是在做戲,徐之南聽了蒼白的臉上也忍不住出現一絲紅暈,“我並不知道他也跟過去了。我們兩個雖然已經離婚,但有些問題還沒有處理好,所以......”


    那個女jing官臉上露出一絲了然,將筆記本一收,關掉錄音筆,對徐之南笑道,“差不多了,多謝徐律師。你的案子我們會好好處理的,你放心,案情基本上已經清楚了,起碼他一個故意傷人是跑不掉的。”


    徐之南點點頭,“那就多要你們費心了。”她說完,又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那個女jing官,她看穿徐之南想說什麽,笑了笑說道,“你是想問能不能問出他侵犯幼女的事情吧?”徐之南連忙點頭,那個女jing官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我們會想辦法的。”


    聽到她這麽說,徐之南提起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這下才真心是異地對她笑道,“那就真是多謝你們了。”


    女jing官搖了搖頭,囑咐了她兩句,轉身離開了。


    等到她離開,一直站在外麵的衛陵走進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徐之南,“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想想清楚,要是今天我沒跟上來你怎麽辦?”


    雖然喉嚨痛得不行,徐之南還是忍著痛跟他解釋,“我之所以會選擇老許,是因為那些人當中他個子最小,想要對我施暴,我能反抗的餘地要大些。他家庭條件最好,犯罪成本也就最高,動手之前會掂量一下。”


    衛陵靜靜聽她說完,挑了挑眉,涼涼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她還是差點兒丟掉了小命。


    徐之南自知理虧,不敢再跟他說下去,趕緊趁著喉嚨痛的當口轉移話題,“我喉嚨痛得不行,你要是累了的話就回去休息吧。”說完便側躺下來,閉上眼睛做出一副睡覺的樣子。


    衛陵站在她身後,無語地看了看她,轉身出去給徐之南拿她的診療報告去了。


    忙完這些,已經是很晚了。衛陵先是開車後來又是跟人搏鬥,他的疲憊比徐之南隻多不少。徐之南早已經沉沉睡過去,睡夢中雙眉緊蹙,像是並不好受。衛陵伸出手來輕輕想要輕輕撫摸她的眉頭,卻又害怕她驚擾了她,隻敢懸著手,並不敢真的讓手指觸到她的皮膚。


    什麽時候,他連觸碰徐之南都不敢了?隻敢這樣似近非遠地看著她,守著她,生怕惹來她半點兒惱怒。


    衛陵也說不清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明明一年以前他對徐之南還像仇人一樣,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可眼下卻恨不得把她當成自己的心尖尖。嗯,徐之南那樣的人,她也許並不屑成為誰的心尖尖。她要做的,一定是和另一半攜手並肩,與他共沐風雨,不會像很多女孩子那樣心甘情願地龜縮在某個人為自己搭建起來的一方小天地裏。


    好像真正有改變是在她生病的時候,衛陵知道自己一向受著寵愛長大,缺少替人設身處地思考的能力。他以前不知道徐之南背負了那麽重的東西,直到她生病了才明白過來,有些人隻是不喜歡把什麽事情都放在嘴上說。明明自己早已經山窮水盡,可臉上卻還是一片淡然,讓人根本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麽。


    那個時候他才不得不承認,對於徐之南,他從來沒有看透過。不是徐之南不給他了解自己的機會,而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了解她。連靠近都不曾。也不怪後來徐之南對他關閉了心扉,她等待得太久了。


    真要說起來,那個時候也隻是憐惜而已。他憐惜徐之南,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總是喜歡把最傷痛的東西展現出來給人看。她看上去比誰都好,但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早已經到了奔潰的邊緣呢?


    再後來,他發現徐之南並不是他想的那個樣子。她會生活,有理想,有原則,雖然性格尖銳,但並不缺少身為女子最重要的柔和,還有她工作時候的認真,她的責任感......許許多多,在那一段時間,像電影一樣慢慢浸入衛陵的心田,讓他從新審視徐之南這個人。不是徐之南變了,也不是他變了,而是他們兩個,從來沒能在一個恰當的時間恰當的環境中相互了解。一旦真正了解了,就會發現,要喜歡上徐之南這個人太容易了。


    她用尖銳的盔甲把自己包裹起來,不讓裏麵的柔軟和善良露出半分。但她卻是真正的善人。良善卻不自知,這樣的女子在現在太難得了。


    眼看著他對徐之南生出些眷戀來,她卻又要跟自己離婚了......衛陵從小到大都是要什麽有什麽,可對徐之南,卻做不了數了。正是因為求而不得,讓一向天之驕子的他生出幾分叛逆的心思,如同徐之南說的一樣,不甘心和不如意加起來就成了他死活不放手的叛逆。但這叛逆,多少都還是因為他是真的喜歡徐之南吧?


    衛陵苦笑了一下,收回懸在她眉頭上的手,不再打擾她,拿了衣服轉身朝外麵走去。


    今天累了一天,他也累了,還是早點兒回去休息得好,明天再來也行。


    走進電梯裏,衛陵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今天徐之南一直都沒有問過他為什麽會跟在她身後,她好像也並不驚訝。難道說,其實她早就知道嗎?


    因為知道,所以放心大膽地去找那個老男人,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放任她處在危險中無動於衷。


    但如果真的這麽放心,她為什麽看著自己這麽多天跟在她屁股後麵團團轉而無動於衷呢?


    想到這裏,衛陵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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