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家裏開著燈,廚房裏飄來一陣肉香,聽到有人開門,陳徵圍著圍裙從廚房裏出來,看到徐之南,他一下笑了,原本清冷的臉上瞬間好似煙花綻放,“你回來啦。”


    徐之南勉強笑了笑,陳徵走上來接過她的包,這才看到,藏在陰影下麵徐之南一張素顏。她今天穿得精致隆重,跟素著的這張臉完全不搭,剛才站在門外光線又不足,看不清楚,如今走近了才發現原來她臉上的妝容已經沒有了。“你怎麽了?”


    徐之南搖搖頭,她不想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陳徵,便問他,“你在廚房做什麽?”


    陳徵笑了笑,“做獅子頭,燜一燜,晚上就可以吃了。”


    徐之南點點頭,“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了,我看你狀態不是很好,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徐之南今天也確實累了,剛才在衛陵那裏,有一腔義憤支撐著並不覺得,現在放鬆下來才覺得整個人兩眼發昏。她點點頭,轉身到自己的臥室裏換衣服去了。


    陳徵看得出來,徐之南肯定是遇到什麽事情了。能讓她遇到事情又不說的,也隻有衛陵楽。想到衛陵,陳徵就覺得心裏悶悶的,他那些幽暗且難以言說的感情,好像在這個男人麵前什麽都不是了。陳徵走到窗戶旁邊,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把胸中的壓抑排出來,結果一低頭,就看到單元門不遠處停了一輛稱不上熟悉的車子。


    他偏頭往徐之南的臥室看了一眼,原來,果真是她遇見了衛陵......


    “你在看什麽?”他還沒有來得及把視線收回來,徐之南就換好衣服拉開門出來了,正好撞見他的目光。陳徵想了想,對她說道,“衛陵的車子在下麵。”徐之南輕輕“喔”了一聲,再沒有其他反應,打算進到廚房裏做飯。誰知道剛剛轉身,就有一個溫暖的臂膀抱住了她,徐之南先是渾身一緊,但馬上就發現身後的這個人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原本想要掙脫他的懷抱,那一瞬間突然心就軟了,緩緩放柔了身體,問他,“做什麽?”


    眼前的窗戶清晰地印出他們兩個相擁的身影,仔細看來還能看到陳徵臉上此刻薄薄的紅暈。他的聲音就在徐之南耳邊,卻又帶了幾分孩子般的執拗,“之南,我喜歡你,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曾經在心口重複了無數遍的話,在腦中重複了無數遍的場景,終於有一天能夠對她吐露。說出來就感到一陣輕鬆,好像並沒有什麽艱難一樣。然而,陳徵知道,說出這句話,已經用盡了他這一生的勇氣。


    他頓了頓,像是自嘲又像是跟徐之南作保證,“雖然,現在看上去我是沒有什麽資格跟你說這句話,然而我還是想要告訴你。”有我愛你,你並不是一個人。


    開頭那句話說完,好像後麵的話都順暢了許多,他連個磕巴都沒打。隻是身體還是緊繃的,徐之南想要掙開他的懷抱,然而他抱得緊緊的,想要掙開卻不行。陳徵不是衛陵,他總能用看似莽撞天真的方法擊中自己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徐之南可以對衛陵拉下臉,可以對他大吼大叫尖酸刻薄,但麵對陳徵,她總是忍不住想要把最柔軟的一麵展現給他。


    掙脫不開她索性放棄了,微微仰頭,窗戶麵前,陳徵的眼睛也看著她。那雙烏黑的瞳仁裏像是裝滿了無盡的欲說還休,每一個抬眸,都擊中她的心。徐之南剛剛才經曆了衛陵那番胡攪蠻纏,也才從一段無望的感情中抽身出來,她現在不怎麽想接納另一段新的感情。然而看到陳徵的眼睛,她心裏的拒絕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徐之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像是不願意麵對也不忍心麵對一樣,“陳徵,我離過婚了。”她現在滿身疲憊,實在沒有精力再像以前愛衛陵時那樣去愛另一個人。陳徵用他最真誠的感情去麵對她,她卻不能用同樣幹淨的感情回報他。不是她不願意,而是經曆不同,心境跟以前差了千山萬水,就是努力她都不能辦不到。這樣不對等的交換,她自己曾經都是受害者,知道這其中有多少委屈,她不忍心陳徵再走一遍她的老路,況且,這種情感置換,對陳徵來講也並不公平。


    抱著她的雙手又緊了緊,像是怕她溜走一樣,甚至帶上了幾分孩子般的執拗。“我也坐過牢。”陳徵搖頭,“我並不在意。之南,在我眼中,你是最好的。”他偏過頭,輕輕用挺翹的鼻尖擦她的耳朵,像是情人間的耳鬢廝磨,又像是將她供奉,明明已經心向往之,卻不敢逾越半分。“我不在意你是否結過婚,不在意你是否離過婚,也不在意你是否愛過其他人,我隻知道的,之南,我愛你。”


    他的表白簡單而直接,充滿孩子般的純真,像春雨一樣緩緩滋潤徐之南早已經幹涸的心田。她知道她不應該答應陳徵,無論從時間還是人物來講,他們兩個都不是恰當的。她雖然此生隻愛過衛陵一個人,但心裏早已經過盡無數山水,她不能將最鮮活的感情拿去滋養陳徵,而他,卻用此生最隆重的感情來迎接她,等著她的到來。如果真的接受,徐之南覺得自己就跟那些騙人感情的老男人沒什麽區別了。然而她就是不忍心拒絕,不忍心看他頹喪,不忍心看他失望。


    徐之南微微閉眼,想到今天下午衛陵給她的那個吻,好像他們認識這麽多年都沒有這麽親密過,可是事後回想起來,即使她已經打算放開,依然覺得滿腹心酸和蒼涼。


    她和衛陵已經錯過,難道還要在錯過陳徵嗎?


    說是不忍心,也許其中暗藏了些許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自私。愛一個求而不得的人太痛苦,還不如換一個自己不那麽愛的,起碼更加輕鬆。她幹涸的心田啊,早就需要一段潤物細無聲的感情來滋養了。


    徐之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握住陳徵放在她腰上的手。這樣含蓄的回應,卻給了陳徵無限的驚喜,他抬起頭來,看向窗戶中他們兩人的影子,男子的眼眸清澈如少年,其中帶著被巨大驚喜砸中的興奮和喜悅。他一把將徐之南翻過來,“之南!之南!”因為太過興奮,叫了兩聲她的名字之後便突然失語了,徐之南見他如此,也忍不住微笑起來,眼中深沉的哀傷被喜悅取而代之,像是一潭死水被一顆小石子砸下,瞬間蕩漾起無數水紋。


    陳徵一把將她抱起來,高興地在客廳裏轉了幾個圈兒,他眼睛大而明亮,好像夜空中兩顆明星。陳徵仰頭看向徐之南,“之南,我真是太高興了。”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認真極了,好像此刻手上的這個人就是他今生的珍寶一樣,是他用盡一生都要好好收藏的人。


    徐之南覺得原本柔潤的心田突然就被這樣的眼神填滿了。她伸出手,輕輕撫摸陳徵光潔而飽滿的額頭。突然覺得有些想哭。那些被人薄待的日子,那些被人輕視的日子,那些她一個人踽踽獨行的日子,好像終於有了意義。她一向不喜歡有些女孩子,說什麽要“被人妥帖收藏、仔細安放”,覺得過於柔弱,過於依賴他人。不過現在,她有那麽一點點覺得,把身上那些無關緊要的擔子分給其他人一點兒,好像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


    我結過婚了。


    我也坐過牢。


    我們兩個人都不是毫無汙點毫無過去的人,這樣才是最好的匹配。


    跟陳徵確定關係了之後,徐之南覺得好像生活也沒有什麽變化。反正他要麽是在學校,要麽是在兼職。大概是想著那天告白時他跟徐之南的承諾,就算還在上學也都要努力,兩人確定關係之後,徐之南見陳徵反而少了。加上她後來又忙,這個戀愛談得也無非是比以前多了幾道有著淡淡情意的電話而已,細說起來,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轉眼就到了期末,陳徵學校裏搞了個活動,他和幾個同學跟著老師一起去了國外,徐之南忙著采買年貨,打算回家。


    沒曾想會接到衛陵的電話。電話裏的內容,更是讓徐之南啼笑皆非。


    電話裏不方便她訓人,正好衛陵就要約她出來,徐之南就赴約了。自從買衣服那次衛陵對她動手動腳被她罵了之後,他就一直沒有上來找過徐之南。她還以為衛陵忘記了,或者終於放下了,哪知道他是在醞釀大招。


    見到衛陵,徐之南心裏的火氣就再也壓製不住了,顧不上此刻環境安靜,她坐到座位上就衝衛陵低喝道,“你有病吧衛陵?還要我再說多少遍,我們離婚了離婚了離婚了!我跟你沒關係了!大過年的為什麽還要我去你家幫你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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