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子獲悉登子喜得千金後,接連一個星期也沒休息好,腦子裏滿是對未來孩子的沉沉奢望。


    他日日頹廢,夜夜輾轉。作為朝夕相處的妻子,雅韻又如何不知丈夫的心思呢?於是,也暗自在心裏垂淚,一萬個問號死死纏繞著自己,折磨著自己,吞噬著自己。


    又是陽春三月,踏青賞花者呼朋引伴,好不熱鬧。苗韻、春露兩個新媽媽,自然在丈夫的細致陪同下,或到山邊感受大自然的恩賜,或到新廣場感受和諧人群的溫馨,或到公園感受那令人陶醉的寧靜與舒坦。


    攀子和雅韻呢,把轎車停在車庫裏,已經兩個月沒去洗車了,連灰塵也不想打整。每到周末或下班時間,二人要麽集體睡懶覺,要麽無聊上網,要麽就在小區裏邊簡單轉轉,沒了出門的心緒與衝動。


    其實,不出門的根本原因還是害怕遇見熟人,害怕別人問及懷孩子的敏感事情。雙方父母在外人麵前低調了許多,總是行色匆匆,少言寡語。


    秋逝冬走,春過夏至,又到了姑娘們展示風采的開心季節。女兒被兩邊父母集體“搶走”了,都想親昵親昵這可愛的小公主。這個周末,登子和苗韻終於可以放個假,心情格外舒暢。


    苗韻徹底沐浴,對著鏡子驚訝發現,自己比生孩子之前還要漂亮一些,心裏歡喜無限。衝進寢室,羞澀道:“登子,你看我?”扭扭嬌軀,理理秀發,百分百地超級自美。


    登子正在翻箱倒櫃找妻子昔日夏季服裝,擦擦額前汗水,笑道:“看你什麽?”見妻子抿嘴微笑,搖搖頭,繼續翻找衣服。


    “唉,叫你看我!”苗韻一跺腳,嬌嗔起來。


    “我剛剛看了,沒啥?”登子心裏正樂著呢,他不是近視眼,妻子進來那一瞬間,他就發現妻子是如此的動人,令他心曠神怡,情海滔滔。


    “你不覺得我比……”苗韻撐在丈夫肩上,全身流淌著愛意。


    “我知道你現在擁有三個‘比’。一是比生孩子前更美麗;二是比雅韻更有味道;三是比一般姑娘更具氣質!”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快看看,我找了一大堆,暫時選了這三套,你看穿哪一套?”把選好的衣服遞給苗韻。


    “我不!我要你直接選定!”入座床沿,故作生氣狀。


    “好好好,我的夫人!”登子把三套衣服左看看右瞧瞧,終於選定了一件嫩綠色的襯衣,深黑色超短裙,一條乳白色長腿襪遞給妻子,“來,穿著試試!”俯身拿出一雙棕色高跟鞋,細細致致地擦拭起來。


    苗韻對著穿衣鏡轉了一圈,非常滿意。


    開著車,二人直奔山邊。苗韻的心啊,一路放飛。為了自己的心肝千金,自己足足將近兩年沒出遠門了。


    山似乎愈加清秀,小溪似乎愈加多情,花卉似乎愈加成熟,一派清新愜意的景象。苗韻伸展雙臂,站在最高的亭台旁,一任微風撩撥秀發,她從未像今天這麽歡暢。登子拿著相機,全程記錄著妻子的每一次笑容,每一次姿態,他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女兒給自己以及苗韻、兩邊家庭帶來的莫大欣喜與幸福。


    攀子在書房練毛筆字,他有兩種情況便是如此。一是高興,也可以叫心血來潮;二是鬱悶,也可以叫特殊排遣。今天,自然是屬於第一種情況。雅韻對著鏡子簡單洗漱了一番。這長段時間以來,她一個心思想著懷孕之事,哪裏還有耐心去化妝美容。秀發胸前背後散亂著,似五五分,又似四六開,雅韻也不管,呆呆站在窗前看小區亭台邊幾個孩子嬉戲,心裏陣陣悲傷:“這麽多孩子,多乖啊!我的兒子,我的女兒,你在何方呢?你怎麽這麽狠心,就這樣看著媽媽惆悵。媽媽求求你,不要和媽媽捉迷藏了,媽媽太想你了!你快來吧!”


    一個孩子撲通一聲摔倒,雅韻心都抓緊了。這似乎就是自己的孩子,雅韻切切期盼著,眼淚簌簌而下。一縷陽光撥開雲霧,直直映射著雅韻近乎枯萎的臉龐,切切慰藉著這個清純的姑娘。


    春露身著白荷花連衣裙,與朝雲蕩舟湖泊。兒子隻係了一條紅色圍裙,肉墩墩地在父母之間手舞足蹈。兩邊父母坐在岸邊,笑嗬嗬地閑聊。旁邊買了一大堆菜品。看樣子,中午兩家人又要大樂一盤。


    夏露已經遞交了產假條,正和暮雲徜徉小區外的青草坪,步履蹣跚而蜜意連連。


    攀子始終覺得毛筆字越寫越別扭,幹脆一把撕碎,又重新來一遍。不一會兒,垃圾桶就裝滿了一團團無奈與沮喪。攀子擱下毛筆,沒精打采地來到客廳,從身後深情地抱住妻子。雅韻的淚水一滴滴,一滴滴地滴落在攀子手上,頹唐滑落……


    一片烏雲直直拉攏過來,搖擺著冷風,淅淅瀝瀝地訴說著人生的無常與變幻。窗戶就這麽開著,雨水蹬踏著窗欞,競相躍入雅韻的眼眸,黏附在幾欲絕望的臉頰上,輕輕款款地擦洗著淚水,竭力幫扶著這原本就花容月貌的雅韻姑娘。


    雨水戀戀不舍而去,太陽又過來接續看望雅韻。隔壁的炒菜聲隱隱傳來,中午就餐時間來了。時針指向下午兩點,攀子倒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雅韻還是站在窗前,一動沒動。


    朦朧中,攀子忽然醒來,一看,已是晚間七點。一下子想到新聞聯播,這是自己的習慣,總要看看的。可是,這腦子昏沉沉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到盥洗室衝了一個冷水臉,對著鏡子拍拍臉頰,才想起沒吃午飯和晚飯。“雅韻呢?”攀子心裏哢嚓一聲,趕緊衝進廚房,冷鍋冷灶;衝進書房,冷風撥拉著宣紙,毛筆早已黏在桌麵偃旗息鼓;衝進為孩子準備的寢室,空空如也;輕輕推開自己的寢室,見雅韻一動不動地在床上躺著。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卻見雅韻睜大著雙眼,正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呢!耳邊秀發已然被淚水扭作一團,毫無規律地黏在原本秀美的臉頰上。原本纖細白嫩的右手,無力地垂落床沿,似乎在召喚自己未知的孩子。左腳顯然勞累極了,無可奈何地擱在半個枕頭上;右腳彎曲狀,似乎就是一個秋千架,隻等著未知的孩子來玩耍。


    此時此景,一應酸甜苦辣集結爆發。攀子腳一軟,吧嗒一聲就俯在妻子身上,再也不管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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