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涼如水,一輪皓月高懸天幕,如水中嬉戲,有流雲遮羞,有零星作伴。誰說高處不勝寒,這不高得甚為酣暢淋漓嘛。


    “卿藍,你看這天,是不是挺曖昧的?”


    夏梨趴在窗台上,搖頭晃腦地往外看。


    卿藍正抱著衿枕往床邊去,聽到她的招呼,也便從窗口看了一眼,“曖昧的天,是怎麽個理解法?”


    她覺得自家娘娘最近說話,大有越來越讓人聽不懂的勢頭。


    “卿藍啊,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


    卿藍柔柔一聲笑開,笑聲如摻了飴糖的棗茶,熨得人心頭一陣暖暖的甘甜,“卿藍可是比夫人要大上幾歲呢……”


    夏梨咂嘴道:“比我大上幾歲又如何,反正你就是不懂。”


    “好好好,卿藍不懂,那夫人倒是給卿藍解釋解釋,這天到底如何能稱得上曖昧了?”


    她眯著眼意味深長地一笑,“這月黑風高夜,幽會偷情天嘛,如此良辰美景,不知又有多少小姐家的牆頭會有情郎攀上,又不知有多少知己月下對飲互訴情腸,總之就是成雙入對去,衣衫不整來。”


    “撲哧。”


    “看來夫人那些小冊子真沒白看。”


    “那是當然。”她得意一笑,又道:“我還想著,自己哪天給寫上幾本,那定當是癡怨纏綿,肝腸寸斷,說不定還能騙上些多情眼淚。”


    “夫人哪天要是真寫了,定要給卿藍看上一看。”


    “卿藍倒是可要備些個錦帕方巾哦,可不要把宮門都淹了去。”


    “那卿藍就拭目以待嘍,不過夫人,現在還是先休息吧,這寫書的事,等日後回去再想。”


    “好吧,反正這麽好的夜色,也沒我什麽事兒。”


    夏梨說得對,這麽好的夜色,確實沒她什麽事兒,可免不了有些人就於她一般作想,那麽另外有些人可就攤上事兒了,就比如說,她的夫君。


    是時,洛白正在用長長的銀針撥著書案上的燈芯,想來是嫌燈火不夠亮堂。撥了一半,燈火還晦暗不明著,就聽一聲箭哨劈空而來,如雲雀衝九霄一般,那箭似切豆腐一般簪到了房中的方柱上,箭身足足沒入硬木有三寸之深。


    而這淩厲一箭不是為了取他性命,卻是帶來了一張字條。


    字條上書了娟秀中帶著遒勁的四個字:後山溫泉。


    看到這個字跡,他雙目一眯,一把扯下那字條捏在手中,盯著看了半晌,還是孤身出了城去。


    這後山,如若從夏梨的視角看來,那確實是幽會的勝地,這裏山泉淙淙而響,樹葉簌簌而動,虯枝糾纏在頭頂,擋住了大半涼薄的月光,在葉被鬆土上投下疏疏密密的白影,好似滿地的碎玉一般,既詩情畫意,又幽深隱晦。


    由此看來,這相約之人,必是深諳此道。


    洛白深入山中,城裏千家的燈星在他的身後忽明忽暗,如天際銀河的星辰一般,若將他臉上的冷淡神情換作躍躍欲試,那麽這無疑就構成了一幅再完美不過的情郎深夜赴會圖。


    樹叢之間纏繞的白煙輕霧越來越濃,硫磺味也隱隱可聞,他雙拳緊握,加快了腳步。沒走幾步,那一潭溫泉就完整地呈現在他眼前。


    雲霧婷嫋,溫煙氤氳,眼前一泓不大的清水完全被曼妙的蒸汽所遮,草木皆是染上了暈色,好似隔著香紗視物一般,若隱若現,迷離銷魂。有零丁的水花聲響迢迢而來,隔著這煙霧,耳朵也似是聽不真切了。


    那水聲慢條斯理,細膩柔緩,襯著這雲蒸霞蔚的景致,倒如仙樂翩翩,酥得人心神俱柔。


    他慢慢地走近,臉上浮現出不易察覺的淺笑,這才終於稍解風情了。他立在潭邊,噙著一絲古怪的笑意,往雲霧深處窺探。


    纏綿的白絮中隱隱可辨,一個窈窕的女子立在水中,隻留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背影。


    她渾身不著一絲,一頭青絲散在那如凝脂如白玉的後背上,長長的發尾好似水藻荇絲一般,在水中飄舞得曼妙翩躚。


    暖水擁至她不盈一握的款款腰肢,她撩水自嬉,水麵搖曳不定,時而不時露出那挺拔線條處,如花瓣一般的細膩珠潤。


    他脫了鞋子放至潭邊,跨入水中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腳步帶起了潺潺的水聲,她聽到水響,略停了停手上的動作,卻沒轉身,片刻又雙手捧水滋潤身上的肌膚。


    不多時,他就到了她的身後,胸膛上的錦衫甚至熨帖上了她嬌弱的後背。


    她停了手上動作,雙臂自然地垂至水中,卻不說話。


    他聽到了她微亂的心跳,感受到了她炙熱的體溫,遂勾唇一笑,雙手沒入水中,撫上那凹凸有致的身子,一寸一寸,親密纏綿。


    她微微地顫抖,口中逸出一聲嬌媚入骨的嚶嚀,渾身肌膚綻放成薔薇花的嬌豔色澤。


    他的手自她的身後慢慢地探向前方,好似不經意滑過茂密深暗的叢林和幽香泥濘的溝穀,撫過平坦的腰腹,沿著峰巒起伏的下沿摩挲狎玩。


    那手樂不思蜀,頻頻輾轉於軟玉溫香邊緣和細致如翠的鎖骨頸項,卻始終不去采擷那雙紅豔欲滴的莓果。


    她似被烈火赤焰焚灼,又似被千萬蟲蟻噬咬,頭暈欲墜,雙腿酸軟,若不是有他的雙手扶持,恐怕早就滑入了水中。


    他嘴邊仍是那絲笑意,把她的身體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用舌尖舔舐著她的耳廓,一遍又一遍,好似在品嚐時間最可口的佳肴一般,惹得她一陣陣酥麻的顫栗。


    她的身體散發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迷離香氛,真如盛放的花朵一般,成熟有韻。


    他眯眼瞧著她目眩神迷的魅惑模樣,一手抱住她的靈蛇軟腰,一手滑向她那暗香浮動的深邃幽穀。


    他的手指分花拂柳,穿梭在那湧著甜膩泉水的穀中,有時駐足流連,有時長驅而入,輾轉之間,輕柔廝磨,真叫一個遊而忘返。


    隨著那手指對幽穀越來越迫切的探秘,她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她忍不住雙手攀上他的衣袖,美目半闔,秀眉深蹙,口中嚶嚀不成語句。


    忽而見她貝齒緊扣櫻桃下唇,口中啼詠若黃鶯出穀,身體散發出一陣又一陣令人口幹舌燥的甜香,末了,她化作了一灘春水,融在了他的懷裏。


    “你來了。”


    她任由他抱著,用那微微喑啞的酥軟聲音與他說話。


    “嗯。”


    他的唇抵著她的耳廓,呼出的熱氣讓她本就紅豔的耳根更加的美麗。


    “看來你還沒有忘了我。”


    他輕輕一笑,笑聲低沉。


    “錦衿角枕上的交頸而臥,肌膚和發絲的輾轉相親,怎麽可能會忘記?”


    她綿軟地笑著,道:“過了十年,我老了,你可比少年時候要輕車熟路得多了,想來做了皇帝,定是沒少做這事兒吧。”


    “這可多虧了你教得好。”


    他又將她抱緊了一些。


    “我可記得你那時候恨我入骨,怎麽此番倒是一副情長萬裏的模樣了?”


    澤國女帝華紮雖說荒淫,但也不是笨蛋,她在風花雪月中徜徉了多年,倒也不至於被他迷暈了頭腦。


    “我也記得當初你對我寵愛有加,怎麽如今舍得派人來殺我了?”


    她側頭睨他,一身的炙熱開始漸漸退卻。


    “哦?你怎麽知道是我?”言下之意即是,你若知道了,我也不欲隱瞞。


    “那樣霸道的箭術,可不是輕易能有的,就算刻意掩飾,也掩不掉那多日苦練的煞氣。”


    “嗯,你素來聰明,當了皇帝以後,便也更不錯了。”


    他的薄唇貼著她的耳垂,沒有作答。


    華紮瞧他不說話,妖媚一笑,“這麽好的時日說這些事情,也太辜負這清月穹廬了。”


    “哦?那麽就來說說你和北召太子的事兒吧?”


    北召太子,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人選。


    她微微一愣,卻又立即掩了下去,那雙水目仍是透著柔美,“我和他有什麽事?”


    他聞言捏了她的腰際一記,惹得她嬌聲連連,“還說謊。”


    若是旁人聽了這二人的對話,定會以為這是情人間再親昵不過的吃醋調情,誰人能想到這二人其實是作為兩國的君主在商討滿布陰謀算計的國家大事呢?


    “他雖然長得漂亮,比起你可就差遠了,我既然與你朝夕相對那麽些日子,怎可能還啖得下雜薊野草?”


    他眄視著她的側臉,帶著不深不淺的笑意,“哦?那你這些年莫非都是食素而渡,清心寡欲過來的?”


    她笑得花枝亂顫,“那可不是,為了你清心寡欲倒也值了。”


    “如果沒有那是最好,若是有,我可不會心慈手軟。”他用力一掐她的腰際,疼得她痛呼出聲。


    四周的草叢忽而開始顫動,她眼風一掃,又立刻歸於平靜。


    “你我之間,定然不會有那一日。”


    “那是最好。”


    “不過你那個皇後,可要好生護著了,我搞不好一個不高興,就拿她出氣也不一定。”


    他嗤鼻一笑,“盯上她的人可是多如牛毛,你可要往後排排了。”


    她睨了他的一笑一眼,不鹹不淡道:“小姑娘真是可憐,小命都岌岌可危了,夫君還說風涼話。”


    “難道你聽了不高興嗎?”


    “無比動聽。”


    “啊切!”


    暖被中的夏梨打了大大的一個噴嚏,響亮清脆,震得窗外枝上的鳥兒都振振飛遠,徒留一根晃動的空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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