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驍飛忙著陸軍軍官學堂的事時,即將成為日本首相的伊藤博文,農商大臣西鄉從道帶領強大的外交團,氣勢洶洶來天津找李鴻章討“公道”,日本人覺得自己在朝鮮的開化黨政變中受了莫大的委屈,日本駐朝公使竹添進一郎回國後,為了推脫責任,說自己是奉朝鮮國王李熙的手詔才帶兵進攻勤王,卻被宋驍飛帶淮軍攻打,大使館也被燒了,傷亡慘重,他們想找中國索賠損失一百萬兩白銀,竹添進一郎帶來刺殺宋驍飛的“殺手團”,也混在外交隊伍裏,秘密來到天津。


    宋驍飛是朝鮮政變的親曆者,加上辦軍校隻是兼職,他還擔任著“朝鮮通商大臣”的職務,李鴻章便讓宋驍飛也參加和日本外交使團的談判。外交談判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重要性有時超出真正的戰場,唇槍舌劍關係一國的核心利益,所以宋驍飛毅然決定去會會這個伊藤博文和西鄉從道。宋驍飛知道此時的日本,已經不安心再蟄居小島,想要贏得亞洲的霸權,對外擴張的爪子已經蠢蠢欲動,藏不住了。


    中日談判的地點在天津南的一棟三層紅色小洋樓,伊藤博文個頭不高,前腦門也很光亮,留著八字胡,穿著黑色燕尾服,他身後的西鄉從道等人也一律西裝革履,顯得很文質彬彬。但走到談判桌前一坐定,伊藤博文就氣勢洶洶對李鴻章發難:“此次來貴國主要為兩件事,我們先談日本在朝駐兵的事,前幾年日使館遭朝鮮暴民焚毀,日本不得已才在朝駐兵保護,日本國才在朝鮮駐紮一千人,大清國現在卻駐紮了三千兵,不如兩國都退兵,永結於好。”


    伊藤博文這話說得很好聽,雙方都退兵,永遠和平相處,實際上,包藏禍心,中國是朝鮮的宗主國,在朝鮮駐軍那是理所當然的事,而日本在朝鮮駐軍是以保護使館的名義,一旦朝鮮沒有暴亂,日本理應退兵。他現在提出兩國都退兵,實際上等於要中國放棄對朝鮮的宗主國地位。


    李鴻章是一位老辣的談判高手,當然不會上伊藤博文這個當,他故意裝得很吃驚,不緊不慢問坐在旁邊的宋驍飛:“日本國在朝鮮竟然還有駐軍?老夫怎麽不知道這事?”


    宋驍飛說:“前些年大院君帶兵叛亂,日本前任駐朝鮮大使花房義質自己放火燒了日本使館。後來日本以平叛為名,派一千日軍到朝鮮,就賴在漢城一直沒回去。”


    伊藤博文一聽,趕忙說:“當時花房義質和貴國吳長慶將軍是簽訂了駐軍協議的。”


    李鴻章說:“中國是朝鮮的宗主國,朝鮮的事情老夫說了算。吳長慶和日本簽訂的協議沒經過老夫批準,無效!再說朝鮮的叛亂當時我軍就平定了,大院君現在還被老夫關押在天津呢,日本沒有理由再在朝鮮駐軍,這事不用談了!”


    李鴻章現在因為定遠號、鎮遠號與濟遠號三艘巨牛逼的鐵甲軍艦已經到了天津港口,又剛搞定了法國佬,此時表現得相當硬氣,這一句“這事不用再談了”就把伊藤博文氣得半死。不過這事確實是日本理虧,朝鮮現在很穩定,日本沒理由再駐軍,伊藤博文便開始談第二件事,他拿出朝鮮國王李熙的“日本公使來衛朕”手詔,指著宋驍飛,很氣憤地對李鴻章說:“那我們還是談談去年的事,去年朝鮮國王傳詔竹添公使帶兵進宮勤王,貴國士兵不由分說,攻打王宮,打死日本兵,中堂大人理應把帶兵的軍官抓起來問罪,而不是讓他坐到談判桌上跟我們談判。”


    李鴻章接過手詔看了一眼,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不好再說什麽,遞給宋驍飛。


    宋驍飛看了看“日本公使來衛朕”這七個字,說:“這手詔是金玉均、樸泳孝等亂黨脅迫寫的,不算數。


    伊藤博文說:“你怎麽知道這手詔是被脅迫寫的?這可是朝鮮國王親筆寫的,不信可以找第三國專家鑒定筆跡。”


    宋驍飛輕蔑地一笑,道:“伊藤大人,這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朝鮮國王的字會寫得這麽歪歪斜斜嗎?而且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這手詔連禦章都未蓋。”


    伊藤博文被說得麵紅耳赤,很憤怒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竹添進一郎,他知道竹添說謊了。宋驍飛這時拿了一份朝鮮國王李熙的谘文,給伊藤博文看:“伊藤大人,你要想知道朝鮮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看看朝鮮國王這份加蓋了禦章的谘文吧,裏麵還聲明了,你手中的那份手詔是亂臣脅迫時寫的矯詔,這些亂臣賊子現在已經伏誅。而且卑職帶兵進朝鮮王宮,也是日本兵先開的槍!”


    說完,宋驍飛拿出一張有彈孔的名帖,說:“這是我派進宮去跟日本兵聯係的軍官的名帖,上麵這個彈孔就是日軍開槍打的,還打傷了我方進宮的使者。”


    伊藤博文沒想到宋驍飛早有準備,留了一手,連戰場上帶著彈孔的名帖都拿來了,氣得八字胡都翹起來了,一拍桌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李鴻章這時也刷地站起身來,又舉起緊握的雙拳,對伊藤博文怒目圓睜:“你們日本國本來駐軍在朝鮮就是無理在先,竟然還進宮幫助叛黨脅迫朝鮮國王,是錯上加錯,我方加以驅離也不為過。你們竟然還先開槍,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鴻章在外交場合,一向以溫恭有禮著稱,隻在中法開戰前跟法國駐華公使脫利古紅過臉,伊藤博文一看李鴻章這態度,有點心虛了,趕忙狡辯說:“是朝鮮亂黨先開的槍,中國兵不應該打死日本兵。”


    李鴻章說:“既然對方先開槍了,不管是朝鮮兵還是日本兵,中國軍隊哪有不開槍還擊的道理?”


    伊藤博文本來信心滿滿來找中國要賠償,談到現在,處處落下風,連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了。宋驍飛這時趁機提出了琉球問題:“伊藤大人,你沒什麽說的了。我們現在就來談談琉球國的問題吧,你們日本這十年來,竟然把中國的忍讓當軟弱,一釁台灣、二釁琉球、三釁四釁朝鮮,現在吞琉球,把琉球國王尚泰關押在東京,到底意欲何為呀?”


    伊藤博文聽到宋驍飛談起琉球問題,額頭直冒冷汗,知道再談下去日本就“偷雞不成蝕把米”,拿出白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稱“本人今天有點頭暈,要先回去休息,改天再接著談。”


    伊藤博文一出談判樓,還沒上馬車,就把竹添進一郎叫過來,低聲說:“我認為你此前說得對,再留著眼前這位朝鮮通商大臣,日本在亞洲將沒有未來。吩咐刺客,今晚就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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