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邵還是沒敢帶她去那對老夫婦的鋪子,最後兩人上了金祥樓,在一個包間裏坐下。


    “說實話,金祥樓有些東西做的還沒那個小鋪子地道,可是如今帶你坐路邊也太顯眼了些…”庾邵一副可惜了的模樣。


    容蕪取下頭笠從窗戶看向外麵,擺攤子的小販們都想趕在收攤前多掙一點,叫賣的更加起勁,人聲鼎沸絡繹不絕的樣子,真是熱鬧。


    “沒關係,以後總有機會的。”


    “嗯,你說得對。”庾邵好心情地彎彎唇,眼睛看著菜譜,“其實這家也算不錯,以前禮學監那群人常來喝酒的。”


    “我知道…大姐姐最喜歡的這裏的桃酥了。”


    “那你喜歡什麽?”


    容蕪愣了一下,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怎麽來過這裏…”


    庾邵“啪”地合上菜譜,招呼來小二流利地報出一串菜名,容蕪聽都沒聽清,那小二也是低頭狂記出了一頭汗。好不容易等庾邵停下了,小二才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公子…需要喝點什麽嗎?”


    庾邵看了容蕪一眼,開口道:“一壺閔陽紅吧,水不要太熱了。”


    “哎,公子您放心,小的這就去傳菜!”


    小二走後,庾邵看見目瞪口呆的容蕪,摸著下巴得意道:“這些都是爺當年覺得還不錯的,你來嚐嚐最喜歡哪個。”


    “你…你這也點得太多了吧?我們又吃不了,應該留一些以後再來也可以啊!”


    “看你這瘦的模樣,這些年來都沒好好吃飯?多吃點能長肉。”庾邵蹙了下眉,“閔京城好吃的多著呢,明日咱們再換一家。”


    容蕪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小二又敲門進來倒茶水了,再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想反對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隻得默默點了點頭,卻沒反應過來好像一起答應了個什麽明天的約定…


    庾邵的口味果然不錯,容蕪吃起來就有些停不下口。小二進來添水時見一身貴氣俊致無雙的公子正親手將蝦去了殼放在一邊,方便那個秀麗美貌的姑娘食用,不禁感歎如今對自己夫人照顧到這種程度的真的不多見了…金祥樓整日接待不少富貴人家,能帶自家夫人出來用餐的本就少,更別說剝蝦什麽的了…


    “少沾一點汁,蝦原本的鮮美都要被蓋住了…”公子的聲音透著絲無奈。


    姑娘頭也不抬地點了點頭,手中卻又不停夾了一隻,滿滿地在醬汁盤裏滾了幾圈,放入了嘴裏。


    “…好吃嗎?”


    “嗯!好吃啊,你不知道這沾的多才有味!”


    當姑娘抬起頭來露出一臉滿足的笑容時,站在一旁的小二似乎感到周圍的空氣都稀薄了,滿眼隻有那溫潤奪目的眉眼,瓊鼻朱唇無處不再發光,那吃東西的幸福模樣直讓人恨不得將所有好的東西都雙手奉上去…


    他瞬間理解公子的舉動了,這般姑娘就是應該捧在手心裏寵愛的…


    “哈哈哈哈…傻不傻?”公子低低的笑聲讓他一下子回過神來。


    “你才傻,不信你也嚐嚐這樣吃啊…”


    “手占著呢。”


    “…唔,我夾一個給你,頭過來點。”


    砰——


    小二不小心後輩抵在門上發出了聲音,那姑娘像是剛發現屋裏有別人似的訝然回頭,夾好的蝦也掉在了桌子上。


    公子不悅地也看了過來,沉沉的目光讓他腿不禁有些膽顫。


    “那個…小的來倒,倒水…”小二趕緊上前添好水,又忍不住奉承道,“公子對夫人可真好…”


    啪——


    然後就見姑娘的筷子也掉了,紅著臉不知所措的模樣更讓人憐愛。


    “…你出去吧,這兒不用伺候了。”那公子的聲音不知為何也有點發緊,但小二已不敢再多想,急忙躬身退了出去。


    室內留下了一片沉默,庾邵壓下有些燥熱的情緒,看著對麵容蕪安靜地低著頭吃蝦,輕咳了一聲,語氣故作輕鬆道:“爺的蝦還沒吃到嘴呢?”


    “…你自己吃。”


    “手上髒。”庾邵表情無辜地攤攤手,上麵全是沾的蝦皮還有汁水,怎麽也不肯這樣拿筷子的。


    “…那我來剝,你去吃。”


    見容蕪放下筷子就打算去摸蝦,庾邵趕緊擺擺手擋住無奈道:“哎算了算了…你就別沾手了,自己吃吧。”


    “……”容蕪鼓著臉默了默,然後用公筷忽然夾起一隻蝦,放進醬料盤裏滾啊滾浸啊浸吸足了汁,然後伸到了庾邵麵前,“喏,張嘴!”


    庾邵看在眼裏,眼角抽了抽,還是乖乖張開嘴,吃到後立刻露出誇張的表情叫道:“哇,好鹹好辣!夫人你這是謀害親夫嗎?!”


    “…庾邵!”容蕪麵飄緋雲,本來想斥責的聲音被他的表情一逗,也怎麽也氣不起來了,噗嗤一笑舉起醬料盤,“你再裝,再裝就把這一盤都喝下去!”


    “夫人饒命,饒命啊…為夫還要留著命剝蝦呢!”


    ……


    笑鬧著用完膳,兩人這才向姬洳所說的那個絲綢鋪子走過去,終於在西市找到了那個名叫“棲鳳齋”的兩層店麵。


    當時姬洳講到這個名字,還紅著臉解釋道蒙拓說她就是那偶落在他家鋪子的鳳凰,如今他想將這隻鳳凰留下來…


    姬洳說的深情,但不知為何容蕪聽在耳裏竟覺得微微的怪異,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與庾邵對視一眼,容蕪走進了這家絲綢鋪子。裏麵有三三兩兩的客人,見有人進來了,一中年的女子前來招呼道:“姑娘想看點什麽料子?昨日剛來了一批新的,正適合年輕的姑娘家。”


    容蕪環顧了一圈四周,裝飾的倒也大方整潔,看起來生意也不錯,倒也算是過得富足人家。


    “姑娘?”


    “…嗯?我,我來找人。”


    “找人?”


    “嗯,我是受人之托,來見蒙拓。”


    那女人怔了一下,上下打量著容蕪,因她還帶著頭笠並不能看清楚容貌,又向她身後看了看,遲疑道:“姑娘…可是一個人來的?”


    容蕪不解,也向後看了一眼,見庾邵站的離她比較遠,好像也在看著什麽料子並不認識她一樣,她雖疑惑,但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看女子的神情像是鬆了口氣,轉瞬又換上了一副憂愁模樣,對她點點頭道:“阿拓病了…請姑娘稍等。”


    進去不久後,一身高瘦長的青年跟在她身後走了出來。青年麵目英俊,但卻顯得格外蒼白,看見容蕪後急走兩步想要抓住她的模樣,卻在跟前被一隻有力的手給攔住了。


    青年一愣,與身後的女人對視一眼,不是單獨一人來的嗎?


    “姑娘…這位是?”女子也沒想到,出聲問到。


    “路人。”庾邵淡淡答到,推開青年的身子警告道,“小兄弟這般衝撞姑娘家,不合禮數吧?”


    青年這才反應過來,麵色急切道:“公子誤會了,在下並未想冒犯姑娘,隻是太心切了!”說著又看向容蕪,“在下蒙拓,姑娘是…受何人所托?她,她可有說什麽?”


    容蕪也一直在觀察著他,從他的神情中看不出異常,沉思了一下,還是從懷中取出了那封信遞了過去。


    蒙拓接過來,迫不及待地拆開看了,看到最後眼眶都紅了,強忍著握緊了拳,起身朝著容蕪深深一揖道:“多謝姑娘大義,蒙拓與阿洳感激不盡…”


    容蕪吃了一驚,也起身道:“公子不必如此。”


    “姑娘…可是昌毅侯府四姑娘?阿洳跟我提過的,這裏沒有外人,姑娘若不舒服可將頭笠去掉。”


    這話說的體貼,但當容蕪四下一看,見那三三兩兩的客人不知何時已經不在鋪子裏了,心裏不由一慌,看到庾邵還站在一邊後這才安心了些。


    那中年女子為難地看著庾邵,他那渾身的氣勢往那裏一站,就讓人不敢上前趕人…


    容蕪還沒開口,就聽庾邵又漫不經心道:“小兄弟這話又有意思了,你既不認識這位姑娘,哪有就讓人家隨便摘頭笠的道理?再者了…”庾邵看著容蕪挑挑眉,“我看她充其量就是個小丫鬟罷了,什麽四小姐…小兄弟怕是想多了吧?”


    蒙拓聽著神情微變,接著沉下臉道:“公子又是何人?在下鋪子今日不再待客,公子還請改日再來吧!”


    “那可不行,我這人吧…就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這店鋪奇怪,光天化日之下就要關門,留一個姑娘在這裏是何居心?該不會是…黑店吧?”


    庾邵最後幾個字說的又輕又尾音上調,容蕪心裏好笑,麵上卻一緊,正色道:“這位公子請慎言,我來此處找這位蒙拓公子有事,如何能隨口汙蔑人家是黑店?”


    庾邵輕瞪了她一眼,哼聲道:“你這小丫頭不知好歹,爺好心幫你反倒落了埋怨!罷了,爺也不摻和了!”說罷一撩衣擺轉身走了出去。


    容蕪收回視線,對著蒙拓輕聲道:“讓蒙公子見笑了。信也送到了,若公子無事,小女子也就告辭了。”


    蒙拓也不再看庾邵,見容蕪起身要走急忙道:“姑娘請稍等,可容在下回一封信,請姑娘轉交阿洳?”


    “可。”


    蒙拓進去寫好信,千恩萬謝地交個容蕪,親自將她送了出去。


    容蕪目不回頭離開,直到走進一條小道後,才有人從一側閃了出來走在她的身側。


    “你今天怎麽這麽奇怪?”


    庾邵伸手接過書袋提著,若有所思道:“那個絲綢鋪子,被人盯上了。”


    “被誰盯上了?”容蕪一驚,恍然道,“你是發現有人,這才裝作與我不認識的?”


    “嗯。”庾邵應了聲,“剛剛我先出來一步,粗略看了下,最少有四人在周圍分散著。阿蕪,你去見那個蒙拓…究竟是何事?他口中的阿洳,可是姬晏的妹妹姬洳?”


    見此事不簡單,而庾邵又已經猜出了大概,容蕪便不再隱瞞,簡略地向他說了個大概,然後蹙著眉問道:“你覺得,這個蒙拓…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簡單的人。”


    “此話怎講?”


    “他與那個老板娘雖是母子相稱,但眼神交流間卻不似母子親昵,那做母親的倒像是個下屬。”庾邵淡淡道,“再者,你方才說蒙拓是西北軍中的,可慕容左將軍的軍紀卻絕沒有養病可以回家養的道理,我看那人也不似病入膏肓了,除非是軍中有不淺的關係在,如此又怎可能隻是個尋常小兵小卒?”


    “阿洳說他在軍中人緣很好,她的火長經常派他進城辦事…”


    “哼,小小火長可沒有那麽大的權利,這套說辭也就是騙騙你們這種閨中小丫頭吧。”庾邵眼神微眯,冷笑道,“他既敢對姬洳說是在西北軍中,那他這個身份就一定能經得起姬晏的調查。除此之外,應是還有人為他鋪平了路,才能讓他做起事來這般放的開。不然軍中整日晨跑晚練的,有軍銜的將官都尋不出個機會回家,能讓他還有時間與姑娘家培養感情?”


    “依你這麽說,那個蒙拓接近阿洳一定是不懷好意了?”容蕪一驚,掏出懷裏他的回信皺眉道,“這封信…還是不要給阿洳了吧…”


    “不,要給,還要裝作不知情的給。”


    “那怎麽能行?我不能欺騙阿洳!”


    “好啊,那你現在就把信給撕了,然後回去告訴姬洳那個蒙拓是騙子,看在這種全憑猜測的情況下她會不會相信?”庾邵說完,見容蕪苦著張臉,歎口氣道,“這是有人想利用姬洳呢,也不知最終目的為何,如今隻有將計就計。你今日表現的就很好,他們應當認為你斥責了我便是相信了他們,也不會打亂他們的下一步動作,我們靜觀其變就好。”


    容蕪低著頭默不作聲往前走著,庾邵心裏不忍,伸出大手在她頭上揉了揉,低聲道:“別愁了,你這小腦袋也想不透什麽,爺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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