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到肚皮溜圓,幾人便出了食肆。


    裴九郎對元容笑道:“阿容想不到去長樂坊見識一回?”


    差點被薑露給打了:“裴九郎,你快給我滾滾滾。”


    裴九郎不高興了,邊躲邊道:“我問阿容呢,又沒問你,你激動個什麽。”


    薑露柳眉倒豎:“裴九郎,信不信我去找大表兄談談心?”


    裴九郎瞬間泄氣。繼而擺擺手道:“那好罷,下回再請你喝酒啊阿容妹子!”


    看著裴九郎的身影消失在街口,薑露才鬆了口氣,拍拍胸口道:“總算把這個禍害送走了。”


    回頭就看見元容正抬頭瞧著她:“露姐姐,你跟裴九郎很熟啊。”瞧這連罵帶打的,裴九郎也沒怎麽生氣。


    “可不是很熟麽,我阿娘是他親姑媽!”薑露隨口道。


    “啊?”元容默默抹了把臉,怪道薑露提起大表兄裴九郎就跑了,原來如此!


    薑露卻以為元容沒懂,便解釋道:“我阿娘就是姓裴的,與裴九郎阿爹是親兄妹。裴九郎自幼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表兄,嘿!”要不她還真是沒法子製他。


    可別看裴九郎吊兒郎當,似乎隻有一張臉能看,但也是自幼打熬的筋骨,縱然打不過薑露,可卻能躲,薑露也拿他沒轍。


    “裴……”元容挑了挑眉,心道薑氏雖然現在不如崔氏了,可卻比崔氏的曆史還久,能嫁入薑氏的裴氏能是一般人嗎?於是便拉了拉薑露的袖子,低聲問道:“可是聞喜裴氏?”


    “咦,你知道聞喜裴氏?”薑露扭頭笑道。


    果然不是普通出身,裴氏在前朝便大有名望,特別是後期出了個裴貞,那是靠一己之力把北邊逐漸強大起來的遊牧民族給搞的分裂成了八部,是為前朝末年最著名的大臣之一,若非他的去世導致了宋堯上台,也許前朝還不會那麽快便敗了。


    “我們還要繼續逛嗎?”元容看了看天色道。


    薑露聞言不由得低頭看了看。她們三人出來這麽些時候。竟是光逛了,如今還是兩手空空,什麽都沒買。


    便道:“阿容啊,你看街上這些小玩意都不錯啊,沒有想買的嗎?”說著還隨手拿起一個小攤上的彎月狀梳篦往元容頭上比了比,對此十分不解,難道小女孩兒不是會對這些小東西感興趣的嗎,怎麽元容就例外呢?


    “嗬嗬。”元容不由得笑了笑。她自從重生以來,雖然心態是年輕了許多,可不代表變幼稚了。哪裏會喜歡這些孩子玩的東西。“露姐姐。我又不缺這個。”


    薑露便歎了一聲,正待牽起元容繼續逛,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吵嚷聲,忙伸胳膊把元容摟進懷裏。才定睛去瞧,卻是不由得一愣。原來是有個少年被推推攘攘出了書齋,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隨後就見一個穿著短褐的店夥計隨手扔了一個盒子到他身上,還嗤笑道:“什麽破爛玩意也敢到我們萬寶齋也來賣!”


    少年並未反駁,而是慢慢爬起,又小心的把那摔開的盒子裏的東西拾起放好,便轉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將那夥計的笑罵聲甩在了腦後。


    元容本沒有在意,並非是毫無同情心。而是這樣的事情幾乎處處都有,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但是當她看見那少年的臉時,卻驀地麵色一變,忙上前阻攔道:“等一下。”


    “阿容?”薑露有些意外的追了上去。卻不明所以,隻好小心護著元容讓她同少年保持距離。


    元容也沒有掙紮,反而是怔怔的看著少年,一雙眸子很快便蒙了一層水汽,她張了張嘴,但還未吭聲,卻見那少年忽然凶狠的一瞪眼道:“看什麽看!”接著就要轉身離去,卻不意被薑露的侍女給攔下了。


    “給小娘子道歉!”


    少年梗著脖子站在原地,卻並不依言道歉,反而是元容抹了一把臉,道:“你可是姓張,叫張二蛋?”


    這個略顯土氣的名字一出,頓時惹來周圍高高低低的笑聲,少年麵上有怒氣一閃而過,然而終究沒敢妄動,隻盯著元容看了會兒,道:“你認識我?”


    當然是認識的,我是你的阿妹啊。元容心裏默默的回道,然而嘴上卻什麽都不能說。她看著如今麵上還滿是倔強,毫無油滑氣息的少年,不由得一聲歎息,以如今她的身份,恐怕是不能與他再做兄妹了。隻是前世受他的恩惠卻不能忘記。


    便道:“你如今是不是需要銀錢?”


    記得他曾經說過,他阿爹是在他十歲上沒了的,而後他阿娘便生了重病,無錢醫治,當時他便揣著傳家寶到城裏打算賣掉,可惜卻被趕了出來。後來為了籌錢,他賣了家裏的田,但依舊不夠,可他年少力弱,亦沒有旁的選擇,無奈之下隻好去偷。


    後來的事情便沒甚特別了,他有一回不小心偷到了貴人的頭上,被生生割去了一指,被投進了牢獄,他阿娘聞訊大驚之下,當晚就沒了,這才讓他大痛之下,終於改邪歸正。


    但他的阿娘和手指是永遠都回不來了。


    方才這一幕,是多麽的熟悉?如果眼前這少年真的是她那位義兄,那如今怕正是他籌錢的時候!


    元容不欲這個曾經幫過自己良多的阿兄再經曆一回那樣的事情,何況對自己來說,幫這個忙不過是舉手之勞?光她的零用便足夠了。


    但少年聞言卻十分警惕的看著她道:“你到底是誰?有何目的?”


    元容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是的,猛的冒出一個人來問你是不是需要錢,怎麽看都有些詭異不是?但他又確實需要錢,卻是不舍得幹脆拒絕狠心離去。他的阿娘還病著。


    “你方才是不是想要賣東西?”元容指了指他手中的盒子,道:“我買了,你要多少錢?”


    話音未落,便聽得旁邊有人道:“小娘子莫被人騙了,他手中那不過是個破爛兒,哪裏值得什麽錢呢,您要是想買什麽,不妨到我們店裏來!”扭頭一瞧,卻是那個攆人出來的夥計。


    元容並不打算遷怒他,說實在的,她也懷疑張二蛋口中的傳家寶能值幾個錢,但她如今又不是意在買東西,不過是找個送錢的借口罷了,便是破爛,買了又如何。


    “阿容?”薑露不由喚了一聲,麵上帶著幾分憂色。而後又看了張二蛋一眼,卻是警告他莫要獅子大開口。


    “露姐姐,可否借我些銀錢?”元容拉了拉薑露的手讓她不要多說,卻又扭頭看了張二蛋一眼,道:“十兩銀子可夠了?”


    如今天下大定,百姓的生活也比亂時好的多了,在長安,普通六口之家十兩銀子可以過一年,用來給張二蛋的阿娘治病應該也夠了。不是元容小氣,而是張二蛋不過一少年,若是給太多銀錢,怕是要給人盯上,說不定最後啥也剩不下。


    “十兩?”薑露不由提醒道:“阿容,這也太多了。”


    元容還未說話,就聽張二蛋道:“你說的十兩,可不能反悔。”說著便把盒子往侍女阿梅手裏一塞,搶過銀子就跑。


    “小賊!”阿梅拔腿就追,卻未料被元容叫住:“不必追了,本就是要與他買了東西的,如今東西留下來了,銀子本該是他的。”說著便從阿梅手裏要了盒子過去,笑道:“不過些許銀錢而已,不礙事的。”


    心裏卻忍不住歎氣,她本待幫人幫到底,若是能幹脆為義母延醫治病就更好了,十兩銀子雖然不少,可卻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付了診金之後又能剩下幾何呢?可惜這位義兄骨子裏卻是個多疑的,她若是再送上門去,也於理不合。


    “你說如何便如何罷。”薑露歎了口氣道。她畢竟不是元容的親姐,管教什麽還輪不到她,隻好作罷,說著,便見方才那店夥計諂笑著上前來,道:“幾位娘子可還要看些小玩意兒?”


    元容卻是搖頭:“露姐姐,時候不早了,咱們回罷?”今天出來逛街,遇到了張二蛋便是一大收獲,前世幫過她的人不少,但需要她幫助的卻並不很多,如今能夠稍稍報恩,也叫她心安許多。隻是更多的交集,怕是難再有了罷?


    薑露卻是道:“阿容啊,不是我說你,你這性子可得改改,那少年不過是被欺負了一下,你怎麽就同情到花銀子買他的東西?銀子且不說,但這事卻是不對的,崔家再有錢,也經不住你這樣散啊。”


    “啊?”元容詫異抬頭,隨後便忍住了笑意,她是沒想到薑露竟然這樣想她,難道她真的看起來有這麽傻?再轉念一想,嘿,還就是這麽傻!薑露還是厚道,大約是因著元容年紀小的緣故,措辭已經很客氣了。


    既然沒法子解釋,那就隻有認了,元容默默的低下了頭:“露姐姐,我知道的,下次不會了。”


    “乖。”薑露笑著摸了摸元容的頭。


    正說著,卻見長街上有人打馬而來,元容才抬起頭,就看見一女子勒馬在前,卻是盧氏身邊的婢子阿琴,阿琴翻身下了馬,便急急低聲道:“九娘子,家中出事了,快隨我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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