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朝開始,出身世家的小娘子們,或者說是人們對世家小娘子的要求,是越來越講究的。


    不僅要懂得如何管理中饋,還需要在旁的方麵有一技之長,廚藝女紅是必須,另外琴棋書畫也必不可少。


    所謂德言容功,樣樣齊備的才是一個合格的世家女。小娘子們都是從小就受到嚴格教育的。


    而元容,她才多大年紀?就是從生下來就開始學,能學會了多少去?又有什麽好顯擺的。


    正如元容所言,獻醜不如藏拙,她在所有人中年紀最小,何苦去出這個風頭,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說白了,鄭家家學那些人,更多的其實是起哄嬉鬧,而非真正的要看元容有什麽才學。


    然而元容話才出口,便聽得有人笑道:“崔九娘,做記錄可是很累的,你能勝任否?莫要到時候哭鼻子。”


    元容聞言便扭頭瞧去,卻見是方才被盧七娘子推出來的小娘子之一,是鄭瑞的姨表妹。


    這位姓杜的小娘子笑意盈盈的看著元容,輕聲細語的,倒是感覺不出有什麽惡意,元容不由得低笑一聲。


    也是,她雖然不是銀子能叫所有人都喜歡,但也不至於叫所有人都討厭罷?


    便接口道:“啊呀,被杜十一娘這一提醒兒,我還真是有點發怵呢,過會兒若是大家都起了興致,詩興大發,我可是記不過來,要不再請兩位小娘子過來幫我?”


    “你倒是會找輕省。不若我和郭十三娘一塊兒幫你好了。”杜十一娘笑道。郭十三娘正是方才被盧七娘推出來的另一個。


    兩人都比元容略大幾歲,已經能看出一些兒少女的樣子了,比元容的稚子模樣好很多,元容方才被十六郎拉著走得急,此時細細一瞧才發現兩人生的很是不錯。


    這可好,兩個人都跳出來了,元容不由得朝郭十三娘望去,卻見她並未有不悅之色。反而點點頭答應了,當即便攏了攏袖子起了身,和杜十一娘坐到元容身邊兒去了。


    瞧見兩人的樣兒,坐在不遠處的盧七娘不由得垂下了眼眸,心中卻暗恨,這兩人實在是不知趣,她幾番示好被兩人視而不見也罷了,這會兒竟然都去跟崔氏女賣好了!而麵上卻依舊維持著笑模樣。


    元容隻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她雖然不知道對方打的什麽主意。但無非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有什麽好擔心的?當即拎起茶壺給方才坐過來兩人斟了茶。


    “有勞九娘了。”郭十三娘欠了欠身道。


    “無須這般客氣。”元容微微笑了笑,便又端正坐了回去。道:“還要多謝十三娘肯答應幫忙。”


    郭十三娘還未吭聲。就聽見杜十一娘快嘴道:“什麽幫忙?反正我是巴不得呢,我大概就是沒有那天分,詩詞這東西,他認得我我不認得他,索性不會也沒什麽要緊,隻一手字還算過得去罷了。”說著又指了指郭十三娘道:“別看她這麽鎮定自若的。她比我還不會作詩呢,說起來,正是我們從九娘你這兒討了這個便宜,省的過會兒出醜。”


    元容聽兩人這麽一說才想起來,她的四舅母郭氏跟其他的舅母不同。非是世家女,而是出身於將門。郭氏一門七將,祖孫三代皆有出眾子弟從軍,郭十三娘是她的侄女,家中對詩詞這些不甚重視倒是正常,隻是杜十一娘就……


    元容腦中忽而想起了在洛陽時認識的那個杜十九郎杜月明,不知道杜十一娘跟他會是什麽關係?


    便一手捧著茶碗一邊低聲道:“我此前在洛陽時,阿兄曾邀請舊友到家中做客,其中有一位杜十九郎喚作杜月明的,可與十一娘是一家?”都是京兆杜氏,就算不親近也是同宗。


    這時節,就算隻是同姓同鄉,隻要扯上一點關係,而後再聊天這感覺就會更親近一些,何況同宗已經算是親戚了?果不其然,元容話音才落就見杜十一娘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旁邊郭十三娘笑眯眯道:“九娘可算是說著了,十一娘與杜十九郎乃是隔房的堂兄妹,素日情分甚是不錯。”


    杜十一娘則是高興的拉著元容的袖子道:“是了,前些時候我十九兄方才遊學歸來,聽他說過在洛陽會友之事,原來就是你家阿兄!”接著便撫掌道:“說起來,十九兄路上同行的朋友韋十七郎還提起過你!”


    見元容詫異的抬眼,杜十一娘又道:“十九兄還笑話韋十七郎來著,說是他十分羨慕友人家中乖巧可愛的小娘子,不就是指的是你?隻原我未曾聽他說道名字,所以這會兒才想起來。”


    “原來如此,我還承蒙杜十九郎送了一匣子玩意呢,”元容笑了笑,而後又略有些失落道:“若非回到長安這些時候一直不能消停,我本待隨著阿兄去各家拜訪一二的。”


    如今小郎君們聚會遊玩,很多時候都喜歡帶著小娘子們一起,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遊玩起來也會更有興致。若非如此,元熙也不會認識那麽多小郎君了,就是崔元靖曾經帶她出去玩的緣故。


    杜十一娘便道:“無妨無妨,既然今兒咱們認得了,回頭我請你到樊川去玩兒!”京兆杜氏族人,如今出去在外任官的,大多數都聚居於此,而長安城中的杜氏宅邸,人卻並不很多。


    正說著,那邊一群人便已經商量好了開始玩兒了,元容被叫到了一旁,杜十一娘磨墨,郭十三娘抻紙,仨人倒是默契十足。


    而瞧著元容手下逐漸流淌出的工整端麗的字跡,杜十一娘則是跟郭十三娘默默對視了一眼,皆未忽略對方眼中的驚詫,崔九娘小小年紀,居然寫的這樣一手字!雖然還未有自成一家的氣勢,但這一手秀麗小楷已經很能看了。


    元容卻不知道兩人的吃驚,她此刻正全神貫注的寫字,而且務必要發揮出最好水平,她如今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這手字了,畢竟旁的詩詞等終究不是她自己的,她於這一道上,就像杜十一娘說的,缺乏天分。


    正當元容發覺手腕處有些酸痛,心裏不由得暗罵這些人怎麽沒完沒了時,卻發現有個身影擋住了跟前的光芒,不由的手下一頓,抬頭一瞧,卻是愣了愣:“表兄?”


    正是那個薑家十二郎,隻見他對著元容眼眉一挑道:“這手字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見元容並未因他的誇獎露出笑容,便哼了一聲,斜眼道:“瞧你這樣圓滾滾的,卻竟是這樣不濟,手腕該酸疼了罷?”


    說完就轉身走了,他來這一趟說了兩句話,倒像是專門過來嘲笑元容一樣。隻是元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薑十二郎態度不怎麽客氣,可卻非是惡意,而是關心她呢,真是個別扭的小郎君。


    不過笑歸笑,元容也不是硬撐的人物,既然薑十二郎提出來了,便幹脆借坡下驢道:“雖然薑十二郎話不好聽,可我還真是累了,不若十一娘來替我一會兒?”接著便放下筆直起身子道:“我到外麵去透口氣。”


    鄭宅在崇文坊,這處亦是許多達官貴人聚居之處,元容走著走著,便發現前麵沒路了,一堵牆正正擋在路中間,往跟著的婢子一問,才知道竟是到了宅子的邊緣。


    牆上已經爬滿了爬山虎,層層疊疊的堆在那裏,旁邊一棵大樹,靠牆的那一邊枝葉已經伸了出去,樹下還有一個秋千,正孤零零的待在那裏。元容見狀便忽而起了玩心,朝秋千走了過去。


    “這可還能玩兒?”元容伸手去拽了拽了那秋千的繩子,發現竟是牛筋製成的,還挺結實。


    那婢子便道:“回九娘,這處秋千一直有仆婢照顧,時時換新的,當是能玩兒。隻是……”婢子飛快的瞅了元容一眼道:“隻是九娘千金之軀,想要玩秋千的話,還請千萬小心。”


    元容點了點頭,便上前拽著秋千爬了上去,坐好了,便指了其中一個一直跟在身後女壯士道:“一平你來推我罷。”


    壯婢應了一聲便走到了元容身後去,她們幾個到了元容身邊後,便俱都拋棄了原先的名字,分別是一二三四後麵綴上一個字,雖然像是編號,但再綴上一個字便已經比她們原先的大妞二妞菜花桃子等名字好多了。


    元容悠然的坐在秋千上,慢慢的蕩著,陽光透過層層樹葉落到身上,暖洋洋的,便叫元容漸漸有了疲乏之意,而當她正有些昏昏欲睡時,卻忽然聽見一聲刺耳的女子的尖叫。


    “怎麽回事?”元容頓時驚醒了。


    “九娘,婢子聽著這聲音,好像是從牆那邊傳過來的?”阿江道。


    一群人便都噤聲,不過一會兒便聽見對麵又響起一聲可以壓低的叫聲,而後便聽見砰地一聲,似乎是有什麽撞到了牆上,竟叫那牆上的爬山虎都晃蕩了一下。


    元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而與此同時,卻聽得對麵一個十分悅耳的男子聲音響起道:“你若是想死,我便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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