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是頻繁一點,楚南澤是不會又生氣的,畢竟他本來也不排斥炎祈的親近,還能直白地讓炎小祈去學習技術補充知識儲存量,而且某本書的作用是很不錯的,又有靈力共鳴經絡共振,除卻事後的小小不適,再挑不出毛病來。


    即便是那點兒不適,隨著楚南澤修為的慢慢恢複,都已經減退到幾不可查了。


    炎祈惹起了久未動怒的楚南澤的火氣,主要還是因為前兩日他們未找到落腳的城鎮,在樹林裏小宿了一晚。木屋子都搭得,弄出一個帳篷來對炎祈來說更是小事一樁,然後……獸人的節操不能高估啊。有頂帳篷就不算幕天席地嗎!


    炎祈:“……”我們那裏都這樣,而且房子一建得近,晚上總能聽見聲音好嘛,小樹林子裏麵還一個人都沒有呢。連獸神都支持他們繁衍生息!


    楚南澤:“……”


    容貌俊秀非常的兩個人坐在一起,硬生生把小小的塞滿各種熱鬧的小酒館,都襯成了高山之巔的煌煌天宮。楚南澤心情說不上好,炎祈天生麵癱,於是更是令人覺得清寒徹骨,不敢高聲語。


    說書人吃的是這碗飯,當然不能慫。可是再說那“白衣客劍鋒轉流雲,舒廣袖抖落萬頃光”,未免太過尷尬,他若才說完白衣劍客的寶劍名喚驚鴻或是流雲又或者秋水之類的,轉頭這客人直接開口他的劍就叫無名……嗬嗬,他的招牌都得砸了。


    然而江湖之中,最出眾的兩個人都坐在他的小店裏了,講起江湖之事不提他們,更是不對勁。幸而他腦子和嘴皮子一樣靈活,最近可不就有件事,無論江湖人還是平民百姓都感興趣的麽——升仙會!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遊盡天下求登仙。


    升仙會的掌故人人皆知,說出來也無意思,說書人另辟蹊徑,講了一則和仙有關的故事。一些年紀大的南和人或許還記得那個傳說,但從說書人嘴裏說出來,又是另一番玄妙奇異,也算討個好彩頭。


    說天地初開,鴻蒙未辟之時,天地間第一隻鳳凰便出世了。初聞鳳鳴,有琴瑟笛簫共奏之美,清泉破石而出,百花違時而放,碧葉盈盈,嫩蕾顫顫,始有百鳥現世,拱衛其皇。鳳為百鳥祖,那麽哪個配與這孤鳳凰比翼齊飛?是以鳳凰雖有百鳥相隨,不免心生孤獨之感。這一日鳳凰冥冥之中有所感,遂揮退群鳥,獨自往南邊而去,此去便是三萬裏外,鳳凰忽逢一道天地玄氣入腹。氣分陰陽,一入鳳凰腹內就孕育成二子。


    鳳凰的子輩,一曰華光孔雀兒,一曰金翼大鵬鳥。因是天地造化,有感而孕,鳳凰之子與鳳凰外貌並不大相同,可不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至少都是靈性非凡,霞光罩體,引動氣象變化,倏忽間風起雲湧……而鳳凰有感而孕的地方,正是在南和國,南和之和,又可作合之解,是為陰陽合和。


    楚南澤恍惚間記起,他所以為的見於修真典籍中的記載,其實是幼年時聽過的睡前故事,而這個小鎮,名為承平。如果說這僅是一個口口相傳的不著邊際的傳說故事,楚南澤是不信的,他心中隱約有感,華羽所一直尋找的,怕就是金翅大鵬或其後人,而神秘莫測的華羽,可能正是頭一隻孔雀的傳承者。


    親身經曆過魂穿身穿,又看過不少天馬行空的小說,炎祈的想象力比楚南澤更強一點,他突然開口,“也有可能,華羽就是那華光孔雀兒,一直在尋找他的同胞兄弟。”


    傳承記憶過分零亂,哪怕炎祈用心整理了一番,得到了不少妖修不傳於外的法門,但也就僅此而已了,除卻最後那隱隱約約未說完的話,和孔雀鳳凰相關的東西實在不多。大鵬鳥始終未提過尋找孔雀傳人的事,可能是因為傳承為魔修所毀,可能是因為他不甚在意,還有可能是他從不認為同胞兄弟已死。那麽華羽又是何種情況呢?


    “無論如何,盡早同華羽一敘才是。”楚南澤考慮起以升仙會為橋梁,盡早接觸宗門的人了,不過想法是好,仍不能魯莽行事,以打聽情報為主。


    上好的白瓷酒盞色澤如玉,也比不過執盞之人的纖長手指盈透,楚南澤飲一口酒,被那渾濁雜亂的口感噎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吞下去,皺了皺眉道:“便是華羽真是金翅鳥的兄弟,你喊他師伯,還是隨為師這邊的。”


    別說什麽收了傳承就是其傳人,算半個徒弟。楚南澤一點都不想炎祈多出半個師父來,即便他和徒弟關係更深一層了,他也不願把此世唯一師父的名頭亮出去。不是出於往昔執念,隻當他是習慣的獨占欲發作吧。何況那個傳承辣麽坑……


    炎祈默默地接過被喝過的酒盞,把剩下的酒液一飲而盡,連酒壺中的亦不放過——凡俗的烈酒,是不醉仙人的——隨身攜帶的葫蘆裏裝了清泉水,炎祈以熱水燙過杯子,擱在楚南澤麵前,“自然。”


    “我連血都喝了,劣酒卻喝不得?”楚南澤瞪了炎祈一眼。


    炎祈下意識摸了摸手腕,光潔平滑,不見傷疤,可偏偏楚南澤在前兩日發現了端倪,又氣又急。


    血肉藏著靈氣,不過雙修後炎祈便不曾胡來過了,畢竟——一精抵十血。


    幸而旁人聽不見這兩位交談,不然腦補的高大上形象得崩個幹淨。


    相愛的人有分歧賭個氣算是情♂趣,再說楚南澤和炎祈的分歧還在於都把對方看得比自身重,這麽拌一拌嘴,並不算什麽,亂了師徒應有的禮節,更是無關痛癢。另一對師徒則沒有那般好運氣。


    華羽說過要找庚瑤,就不會因為任何事情改變主意。天下大亂都和他無幹,大劫將至,他若不是局中人,定不會隨意插手,能入華羽眼中的人也好,物也罷,實在太少。而最最重要的,必然是有血脈之親的金翅大鵬。


    頗有好感的小師弟同師侄一起消失,華羽找不到人,想管閑事都沒辦法,好在這兩個都是氣運過人,不必太擔心。而清毓算的那卦,他記在心上,離了祁連往東南去,全是為了不省心的兩個徒弟。


    東南方向,水木相生,華羽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一個地方來,於是他這一行也算是直奔目的地。清毓所言的劫數,令他有了不好的猜想,他所記住的地方,正是鴉殺出世之處,是風神鴉的族地,是……一族殞命之處。水木相生是個靈蘊豐富的好地方,然而盡皆屬陰,可養陰魂,他隻怕繼庚瑤出了事以後,鴉殺也不好了。


    祁連宗由於曆來兼收並蓄,宗主開明,門下弟子雖有些不像樣的,更多的還是守住了本心,倒是萬劍穀自詡劍心堅定,劍修一朝入魔墮落得比誰都快,濫殺的魔劍修亦更危險。北域的佛修聽說也有不少入執了,由此可見,魔修這一回是來了筆大的,且往日零散的魔修,竟然大張旗鼓地弄出了一個天棄教,道門四分五裂,魔門一統……平靜不過暫時而已。


    華羽想了一想,便放到一邊去了。他心裏十分堵著,一如那日被庚瑤一劍穿心,預感不祥。


    事實上,他的預感不錯。若是沒有清毓那一卦,若是華羽對此事再慢待一點兒,他要有的,大概就是兩個入魔的徒弟了。在局勢漸穩的如今,他的兩個弟子反而保不住?


    “庚瑤,你要做什麽!”華羽眼見鴉殺一身黑衣,站在一塊石碑麵前,周身是掩不住的陰鬱之氣。


    庚瑤手中袖刀小巧玲瓏,精致的刀身上繞著魔紋,顯然已是魔寶。而這柄刀如今插在鴉殺腹部,源源不絕地往他丹田傾注魔氣。現在入魔顯得太簡單,稍微入了障就難以挽回,好似天地間靈氣一夕之間變了樣,混了許多魔氣濁氣進去。有此情況,再加上外部壓力,鴉殺的臉色很不好看,他快撐不住入魔了。


    俏麗女子唇角輕勾,靨邊梨渦清淺,盛滿了春日的和煦陽光,庚瑤總是愛這麽笑,溫溫和和的,骨子裏又有種執拗勁。她把這種執拗全用在了此刻,用在了她師兄身上,綿軟的嗓子摻著蜜糖,說出來的話更甚於剜心,“你的族人都死了,你為什麽還好好地活著呢?”


    鴉殺同樣已經在外結過了元嬰,可神風穀埋葬了千百風神鴉的屍身,陰氣纏住鴉殺,勒緊了他漸漸迷失的神智。冷厲的麵容上浮現出無助的神色,“師父……”


    他的師父的確及時趕到了。


    “執迷不悟!”華羽一招攝去庚瑤的袖刀,畫著燦金眼線的眼角上挑,“庚瑤,你對為師不滿?”


    庚瑤甜甜地笑著,透出幾分詭異,她繼續以話語擾亂鴉殺的神智,“師兄,師父來救你了是不是?像多年前一樣,可是你要知道,我們的師尊啊,那樣高高在上,是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更不會把人放在心上。”


    話說到後麵,真的出現極深的怨憎,她深深地看向華羽,單手摸向石碑,又笑,“瞧,他當年若早來一些,風神鴉一族會族滅麽?他幾乎無所不能,可他救下了我們的族人麽?”


    庚瑤也是一族遺孤,同樣為華羽所救。華羽對失去族人的妖修,總有種說不明的同情,又或許是同病相憐,然而他想不到的,是庚瑤怨恨他竟隻為了如此荒謬的原因。


    “鴉殺,過來。”華羽已經不再看庚瑤了,他是個驕傲至極的人,不願意同人解釋,被誤解後,不過是……不過是把人視作無物,他不欠誰的。


    穿著華美長袍的男子伸出手,天地美景在他麵前也要失色,和那一天一樣,華羽對鴉殺說,“隨我回棲梧峰吧。”


    鴉殺眼底閃過動搖,終於恢複了正常。他穿黑衣,一身殺氣,以殺為名,但他站在華羽身後,一身浩然之氣。風神鴉,沾了神字,哪有那麽容易墮落?


    “刀……還我……”庚瑤望向雙雙離開的兩個人,華羽給鴉殺療傷,不分一絲餘光給旁人。


    是了,華羽這次依舊放過庚瑤,師徒情分卻斷的一幹二淨。


    袖刀被折作兩截,華羽並不回頭,任誰也知道他的意思了。


    鴉殺最後看了一眼庚瑤,眼神無比複雜,但當他看向華羽的背影時,竟是無比的繾綣深情。


    庚瑤嗤笑一聲,盯住斷裂的袖刀,手微微顫抖一下,到底頭也不回地,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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