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章】新生(上)


    那易家大郎生的俊俏,遠近的女郎們總喜歡躲在私塾外偷看,楚地民風開放,女郎未嫁前可以與看中的郎君來個魚.水之歡。


    偷看了幾日,有些膽大的蕪水女郎展開了行動,先是將易家大郎堵在私塾裏,隨後不由分說的上前自薦枕席,女郎們覺得這易家大郎定不會拒絕的。


    無論什麽時代,有女郎自薦枕席都是樁美事,何況她們知道他有妻子,也並不打算嫁他為妾,隻是男.歡.女.愛罷了,這種事,郎君哪個不願?


    可這易家大郎所為實在氣人。


    一幅怕的要死的模樣,女郎露出自己僅著褻衣的豐盈身子,明明該是幅勾人的畫麵,可那易家大郎嚇得驚叫出聲……再往前走,那易家大郎竟然失聲驚叫。


    明明該是樁美事,卻被這易家大郎搞得仿佛被強迫似的。


    這是什麽郎君啊?真真丟盡天下郎君的臉麵。


    女郎們失了興趣,漸漸的,沒人再來尋易家大郎晦氣。漸漸的,蕪水鎮百姓全知道這個易家大郎是個膽小怕事的,而且那易家娘子是個厲害的,即便挺著大膽子,也把那易家大郎調教的很是聽話,別說亂尋女郎了,便是多看一眼旁的女郎,易家娘子也會大發雷霆。


    有人笑這易家大郎膽小。有人罵這易家娘子潑辣……總之,漸漸的,諸人不再注意這對逃難來此的小夫妻。


    而此時,亦到了易家娘子臨產之時。


    私塾後麵的小院中。


    平樂側躺在榻上,明明纖細的身材,偏偏頂著一個碩大的肚子。這讓殷裔很是擔憂,怕她每次起身躺下時會扭傷手腳。其實這個擔憂完全是多餘的,再瘦小的女人,也能支撐起臨盆時的身子,這仿佛是老天賦予女郎們的本能。


    隻是人家懷胎生子,各個養的白白胖胖。隻有平樂,不僅絲毫沒胖,反而人還顯得很是憔悴。


    殷裔很擔心,可麵對平樂,他總是笑意盈盈。淨了手,他緩緩走到榻旁落坐。然後輕輕將手掌置在平樂腹上。


    “小東西今天有沒有鬧娘親?”


    這是殷裔最近很喜歡玩的遊戲,簡直是癡迷了。每日,他都要這般與平樂腹中孩兒說上幾句。甚至自說自話的將孩子認定為女兒,每每讓平樂哭笑不得。


    “他乖的很,倒是你。聽說又有女郎自薦枕席了。哎……妖孽就是妖孽。哪怕化的再醜。也會‘招蜂引蝶’。”二人一起生活了數月,殷裔自是知道平樂在調侃他。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己經把自己畫的很醜了。”殷裔露出一幅無奈的表情。平樂不由得笑了。


    確實,如果露出殷裔原本的臉。這些女郎估計便不是自薦枕席了,而是無論如何都要與他來場露水姻緣了,哪怕綁了他。


    離開了殷氏,遠離晉國,不管是平樂還是殷裔似乎都變了,變得笑容多了,變得不再那般計較得與失,變得容易滿足,就像現在。雖然日子過得很清苦,雖然堂堂殷氏嫡子當了教書匠,而且學生都是些流著鼻涕的小娃娃……


    可二人卻覺得心裏很平靜。


    遠離紛爭,淡泊以明誌,寧靜以致遠。


    雖然知道不可能一世如此。但哪怕一年,半載,甚至幾個月,二人也會努力的過得圓滿。


    都言君子遠庖廚,隻是眼下以平樂的身子,顯然不適合在廚房重地流連。於是素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殷家嫡子隻得洗手羹湯。


    初時味道確實不敢恭維。可聰明人與笨人的區別便是,聰明人學起東西來事半功倍。而殷裔,自詡是第一聰明人,所以三次之後,平樂覺得每次用飯,己是享受。


    殷裔可以用簡單的食材,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味。


    就算天下最巧手的婦人,也會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可殷裔不會,哪怕吃野菜,他也能把野菜做成宮廷禦宴,不管是外觀還是味道,都讓平樂讚不絕口。


    平樂原有學烹飪的打算,現在己徹底放棄了,她不想被打擊。在學習方麵,殷裔就是一個怪物……


    隨著臨盆日子的臨近,平樂開始焦躁不安,雖然知道焦躁也無法躲避即定的命運,可還是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想著也許腹中的孩子沒機會來到人世,而自己也即將麵臨一屍兩命的險境……


    就算是再堅強的人也難免像平樂這般。


    殷裔雖然敏感的察覺出平樂越是臨產越是焦慮的情緒,可言語的安慰畢竟是蒼白的,他想著或許女人生第一個孩子時都會如此,隻得每日抽更多的時間陪在平樂身邊。


    平樂無法讓殷裔理解她的恐懼,總不能告訴他,自己上輩子便是生孩子時難產而死吧。


    便在這楚地蕪水小鎮,便在一個漆黑的子夜。平樂迎來了第二次生死考驗。


    陣痛來襲時,平樂己經回憶不起自己上輩子到底痛了多久才亡故的。甚至想不起陳氏那張讓她憎惡的臉。


    疼,實在太疼了,仿佛整個人都被搓揉成團,然後再一點點的拉伸,再搓揉,再拉伸,周而複使。


    一旁,殷裔急的額頭浸出了漢,小鎮上唯一的穩婆在平樂身下忙乎,按習俗,產房是不潔的,男人是不該進來的,傳說會對郎君不利,影響命數仕途。這畢竟是傳言,易家大郎即不怕見了血壞了命數,穩婆便沒再說什麽……


    “郎君,你出去。”平樂想,殷裔是晉國人,晉國郎君永遠不會邁進產房一步,即使他們身處楚地,有些規矩,平樂不想破壞。雖然想他相陪,可自己不能這般自私,於是平樂忍痛道。


    殷裔搖搖頭,握著平樂的手沒有鬆開。


    麵前這個女郎生的是他的孩子,懷胎十月,一朝分娩,雖是所以女郎必經的,可阿樂不同。


    這十月間,她輾轉楚晉兩地,中毒解毒外加勞心傷神,她的身子其實一直處於臨界點,一個不小心,或許便會一屍兩命,殷裔擅醫,所以對平樂的現狀心知肚明。


    此時,才是最艱難之時。


    生,同生,大人孩子都無礙。


    若是一個差池……殷裔甩甩腦子,告訴自己一定不會有意外,大人孩子都會平安的。他還沒有與她行過大禮呢,便這麽死去,她怎能甘心!


    這個時候,那些狗屁的規矩他哪裏還會在意?


    命數?他命從來由己不由天,用命數來要挾他,他何俱?


    “郎君,啊……”平樂慘叫,這時,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殷裔握住,緊緊的握住,然後,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掰開,再然後,十指相扣……他的手,她的手,十指相扣。


    很疼,可疼到極致,似乎又說不清哪裏疼。仿佛整個身子,由身到心,都是疼的。


    平樂覺得意識有些飄忽……


    “阿樂,阿樂……”隱約間,她聽到有人喚她,喚她阿樂,那聲音,平樂很熟悉,熟悉到每每想起,心便會疼。


    她想張口,想要問一問。


    為什麽?為什麽他會忘記她,為什麽明明答應三月花開相見,他卻食言了,為什麽?可她問不出?很奇怪的感覺,明明意識漸漸清楚,可她的眼睛無論如何也無法睜開,她甚至能聽到那喚她‘阿樂’的聲音漸漸變得嘶啞……其間夾雜著一絲難言的傷痛,仿佛什麽寶貴的東西,要離那人而去……


    這時,那間低矮的茅草屋中。


    穩婆一頭冷汗,看著榻上那頗貌美年輕的女郎,易家大郎喚她阿樂……穩婆今天很是震驚,活了幾十年,接生的孩子無數,她從未見過一個郎君願意陪在女郎身邊,穩婆的印象中,郎君都最風流多情的,多數郎君會在妻子懷胎期間,將一房房嬌妾抬進院子。


    而妻子隻能挺著肚子,一臉無奈的看著。最終在午夜無人之時,躲在被中落淚。


    可這個易家大郎不僅始終陪在妻子身邊,而且那雙手……易家娘子因為痛極,手指無意識的合攏,而易家大郎死扣著不放,所以手背上點點被抓破的傷痕,有的地方連帶著皮肉都被抓破。


    這還不夠,為了怕咬木棍傷了易家娘子,這易家大郎竟然直接將手塞進了那易家娘子的口中。


    女郎產子時的痛意,穩婆可是清楚的很。


    片刻後,便有紅色順著易家大郎的手腕淌出。可這平日一幅膽小怕事模樣的郎君竟然眉頭都不皺一下,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易家娘子。穩婆突然鼻頭一酸,竟然有些被這對小夫妻感動的落了淚。


    都說找男人該找一個出身富貴,有錢有勢的。可那些有錢有勢的郎君哪個能像這易家大郎這般,真的把自家娘子當成天下至寶般。


    明明很是不恥這易家郎君的膽小,可這一刻,穩婆覺得這易家大郎不僅生的俊美,便是這性子,也著實討喜。隻是……看著榻上人事不醒的易家娘子,穩婆的心不由得猛的一提……


    頭胎,而且這易家娘子看著似乎體弱多病,隻怕保命不易啊。


    穩婆很有經驗,以往這樣的產婦,十之八九會一命嗚呼,便是拚了命產了孩兒,孩子多半也早己在腹中夭折。


    “易家郎君,你家娘子體弱,這孩子……”穩婆躊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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