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驚愕於傾夜陳述的真相,竟都沒注意到西風和雪千尋已經歸來。西風因為早已從冥王那裏悉知隱情,並且耳力敏銳,所以聽到屋內人最後幾句話的時候,沒有絲毫震驚。雪千尋卻不明所以,並且隻聽到了“會殺西風”四個字,神經立即緊繃起來。


    錦瑟見她們回來,閑庭信步地迎了出去,道:“我們在說,若是龍吻取代了西風,那我們隻好殺了她。”


    雪千尋盯了盯錦瑟,緊張的神情漸漸鬆弛,化開放心的微笑,淡然道:“還好西風沒有讓龍吻取代。若真是那樣,也是沒辦法的事。”而她心中所想,卻未出口:若真是那樣,她當然不會阻止殺死“假西風”,但在那之後,自己也必定不能獨活。


    錦瑟瞧了那隻死鹿一眼,轉移話題:“殺一隻鹿而已,西風至於把它全身筋脈震碎麽?”


    伊心慈也迎了出來,道:“大祭司這樣做,看起來殘忍,實則一擊致命,減少了這畜生的痛苦。”


    錦瑟一甩袖子,背轉身去,不屑道:“你就知道時時處處維護她。不過,你的大祭司都已經把龍吻教主消滅了,現在算是誰的大祭司?”


    伊心慈也發現自己口誤,笑道:“叫了多少年的大祭司,習慣了麽。”說完,去接雪千尋手中的鹿。


    玉樓上前幫忙,把死鹿拎去房屋後麵,剝皮清洗。伊心慈則準備烤肉。


    這時候才剛巳時半,離午飯時候還早,眾人靜等美食。


    小影子百無聊賴,嘟噥道:“好悶,咱們玩什麽好呢?”


    雪千尋應和道:“這個島真不小,我們挨個地方逛逛。”


    小影子道:“那要多準備些時間去玩。等一會兒就該吃肉了,來不及。”


    何其雅道:“我有好玩的,你們等等。”說著,兀自進去自己常住的房間,不一刻,拿出一大堆物事出來。


    小影子一瞧,樂了,邊數邊道:“骨牌,圍棋,麻將……僵屍,你開賭場嗎?”


    何其雅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找點玩意兒自娛自樂罷了。”他說得隨意,把那千百個孤寂無眠的夜輕描淡寫地帶過。


    小影子把巫美拉過來,道:“巫美,這可都是你擅長的遊戲,想玩哪一樣?”


    巫美方才為傾夜對錦瑟說的那句話而賭氣,這時候仍是悶悶不樂,冷聲道:“不玩。”


    小影子略有失望,便黏住傾夜,嬌滴滴道:“夜夜,咱們玩骨牌還是玩麻將?”


    傾夜道:“隨意。”


    西風及時聲明:“都不會。”


    雪千尋道:“我隻會下圍棋。”


    小影子道:“圍棋隻能兩個人玩,不熱鬧。”


    雪千尋麵露失望神色,別的她都不會玩。


    傾夜道:“你跟雪千尋玩圍棋。”


    小影子道:“夜夜在我旁邊看,好不好?”


    傾夜見巫美還在賭氣,便喚道:“巫美。”


    巫美頭也不回:“做什麽?”


    “過來。”傾夜淡淡地道。


    巫美頓了頓,終究是嘟著嘴,蹙著眉,慢吞吞走過來。


    “傾夜。”巫美幽幽地喚了一聲,牽住傾夜的手。


    傾夜道:“來,瞧她們下棋。”說完,輕輕掙開巫美的手,獨自出去了。


    雪千尋和小影子端坐對弈,餘者圍攏在旁。


    小影子棋力不低,自信滿滿。雪千尋不發一言,落子極快,幾乎不假思索一般。這讓小影子也不好意思思忖太久,節奏被雪千尋帶得快起來,第一局速戰速決,雪千尋贏了。


    “雪姑娘,你都不用想的麽?”小影子輸了,棋品倒好,絕不惱,笑嘻嘻地道。


    雪千尋因為贏棋而喜上眉梢,笑眯眯道:“我想了呀。”


    小影子道:“你想得也太快了,我下不過你。”


    錦瑟笑道:“要贏雪千尋不難。”


    小影子好奇道:“怎麽能贏她?”


    錦瑟道:“雪千尋腦子靈,轉得快,你別被她影響,失了自己的節奏。”


    小影子道:“那也不一定贏嘛,雪姑娘的棋招都很怪,出乎意料。”幾十年來,小影子即使是偶爾翻閱,也積累了不少棋譜,卻很罕見雪千尋這種下法。


    錦瑟道:“雪千尋學棋沒幾年,走的是自創的野路子,你若是盯著棋盤,當然出乎意料,不過……”她故意拖長音。


    小影子追問:“不過什麽?”


    錦瑟在小影子耳旁,低低道:“你觀察她的臉,就容易贏了。注意別太明顯,被她發現。”說完,朗聲道,“秘訣告訴你了,不妨再試一局。我用這法子,贏小狼崽子贏得她都要哭了。”


    小影子半信半疑地開始了新棋局,直到下了幾招才知其中妙處。原來雪千尋完全不懂掩飾情緒,她的喜怒總是形於顏表。若是她唇角彎起弧度顯露得意之色,多半是謀劃好了一步妙棋,甚至,她若想好接下來幾步要落子何處,眼睛就會盯著那裏,隻等對方棋子落定,她便立刻出手。


    所以這第二局,小影子不急不緩,悄悄觀察雪千尋的神色再落子,每每“識破”雪千尋的後棋,引得她神情瞬息萬變,煞是有趣。


    雪千尋棋力雖不很低,但也絕非高手,小影子一旦發現她下棋的這個特點,果然輕鬆贏下第二盤。


    觀棋人是局外者清,都很快明白了錦瑟傳授的所謂秘訣。隻有雪千尋當局者迷,輕歎一聲,道:“這一次,小影子好像都猜到我的路數了。”抬頭,看見錦瑟抿嘴而笑,那笑容她再熟悉不過,之前自己每次輸棋,抬起頭來總會看見錦瑟這樣莫測的笑容。


    西風道:“錦瑟很了解千尋。”


    錦瑟打趣道:“千尋是天下最聰慧的呆子。”


    雪千尋仍是不解。


    小影子笑倒在巫美身上,道:“千尋,我還是告訴你罷,你的表情出賣你的思想呢!”


    雪千尋這才明白,道:“錦瑟常笑我是臭棋簍子,而我卻奇怪她怎麽總是對我的招數了如指掌呢?”


    錦瑟道:“你戴上麵具就不是臭棋簍子了。”


    雪千尋不服,正襟危坐,道:“小影子,再下一局。”


    小影子爽快,樂意奉陪。


    然,對弈片刻之後,小影子忍不住笑,把棋盤一推,道:“不玩了。雪姑娘你毫無長進,那點小心思,還是暴露無遺啊。我本不想看你的臉,可是,不看就太可惜了呢,你的表情實在是太有趣了。”


    雪千尋心裏道:我不是挺神情自若的麽?


    西風輕撫雪千尋的頭發,溫柔地道:“繃著臉不是很辛苦麽?”


    雪千尋仍有不甘,央求小影子道:“再來一局。”


    錦瑟同情地道:“你改變不了的。”


    雪千尋露出小白眼狼的爪牙,氣勢洶洶道:“錦瑟,我們來一局!不讓你親眼瞧見我的厲害,你當我是吃素的!”這一次,她發誓要擺出雲淡風輕的臉來和錦瑟對弈。


    錦瑟目光誠摯地道:“我知道,你是吃葷的。”


    提起吃葷,雪千尋倒覺得餓了,想起了鹿肉。


    錦瑟見她愣神,笑道:“小狼崽子,想肉呢?”她當真是了解雪千尋至極。


    說話間,果然肉香徐徐飄來,惹人垂涎。


    小影子飛了出去,口裏叫道:“肉來了!”


    伊心慈和玉樓各捧一個大銀盆,裏麵盛滿了烤肉。


    小影子興致盎然道:“我要喝酒!”


    雪千尋拍手:“喝酒好!”


    兩人一唱一和,儼然一對好玩伴。


    玉樓道:“姹紫嫣紅館裏的美酒,可是不世出的瓊漿玉液!”說著,把早準備好的美酒拿出來。


    小影子脆生生道:“我不客氣了!”說著,自斟自飲,轉眼就喝下兩大碗,麵不改色,格格笑道:“果然好酒。”又熱情地給雪千尋斟酒。


    雪千尋捧起酒盞抿了一口,喜悅道:“好香。真是好酒。”


    小影子道:“酒肉是一對好朋友,不可厚此薄彼。”撕下一條鹿腿遞給雪千尋,“來,就酒吃。”


    何其雅唏噓道:“小影子當真是個妖怪,這通身的氣派,簡直是個老酒鬼!”


    小影子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天真活潑,常常教人忘記她其實是好幾十歲的長生者。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少女”,喝起酒來豪氣幹雲且酒量驚人,怎不叫人錯愕?


    玉樓自愧不如地慨歎道:“我看到了。”


    何其雅對玉樓鄙夷地道:“玉樓啊,你還算男人麽?沾酒就醉的家夥,如今你可見到真漢子的氣魄了罷?”


    小影子聽到了,也不在乎,這會兒,她隻顧喝酒吃肉了。


    西風、錦瑟等人也不忸怩,各自取食,大快朵頤。


    唯獨巫美平時飲食細致慣了,不曾吃過這種原生態純肉宴,捧著自己茶盞,麵對大盆烤肉,不知從何下手。


    這時候,傾夜手托一個陶罐,飄逸而至。


    錦瑟瞧見她,不由一愣,想不到她這樣謫仙般的、飲食起居都被阿真伺候慣了的人,也會有與炊具為伍的時候。


    巫美望見傾夜,笑生雙靨,迎上去:“傾夜。”


    傾夜把陶罐擱在桌上,道:“你脾胃虛弱,先喝粥,再吃肉。”


    原來她方才出去是煲粥去了。


    小影子無孔不入,早飛奔到香粥旁,乖巧地捧著空酒碗:“夜夜,小影子伺候你這麽多年了,你也讓小影子消受一回恩典罷。”趁著微醺的酒勁兒,小影子央傾夜給她盛粥。


    傾夜為每個人都盛了一碗。


    雪千尋吃了一口,洋溢著滿足的笑容,道:“傾夜好手藝,我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粥。”


    傾夜道:“巧在水月宮物資充沛,燕窩、魚翅、蟲草……以及各色香料,皆屬上品。”


    傾夜生於皇家,少時享盡禦膳料理,這道粥,是依著記憶中的味道做成。


    小影子吃完傾夜親手做的粥,心滿意足,迷離著俏眼,甜聲道:“夜夜,我去喝酒了。”


    “去吧,酒鬼。”傾夜看出小影子已經微醺,笑道。


    伊心慈早斟滿一杯酒,遞給傾夜,道:“水月宮的酒也是極品,花前輩不妨嚐嚐。”


    傾夜道聲謝,接過酒盞。


    玉樓和西風這對孿生兄妹,望著酒壇,神情很是猶疑。


    何其雅在一旁悠悠道:“怕醉相難看,就別喝了。”


    玉樓道:“不醉也沒有什麽好看的相,怕什麽?”說完,豪氣萬丈地斟滿一碗酒,一飲而盡,緊接著便醉倒,並開始胡言亂語。


    錦瑟把一盞酒遞給西風,笑道:“好久沒見你耍酒瘋,還真是懷念。”


    西風淡淡一笑,接過酒盞,爽快地飲盡,神色如常。


    “咦?酒量見長了?”錦瑟麵露詫色。


    話音剛落,隻見西風眉頭微微一蹙,扶額,揉眼,舉目,四處找牆,好不容易找到了,踉蹌走過去,牢牢倚住,奮力維持平衡,便再不敢挪動半步。


    錦瑟一路跟著西風走到牆邊,饒有興致地瞧著她的臉,柔聲道:“西風,你怎樣?”


    “還好。”


    “要不要再喝一盞?”錦瑟壞笑。


    西風皺了皺眉,卻還是道:“嗯。”


    第二盞酒下肚,西風開始有胡言亂語的跡象,對著麵前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道:“錦瑟,錦瑟……”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傾訴。


    “何事?”錦瑟好整以暇地應著。


    西風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勉力打起精神,驀地抬起手來捂住自己的嘴,不發一言,仿佛若有所思。


    錦瑟莫名其妙地聳了聳肩。


    “雪千尋!”西風從指縫裏喚了一聲。


    雪千尋正與小影子對飲,聽見西風喚她,忙走過來。


    西風見到雪千尋如得救星,雙手抬起,撲到雪千尋身上,就此不省人事。


    錦瑟見狀,忙擺手開脫:“她沒事,她隻是喝多了。”


    雪千尋向錦瑟微微一笑:“我知道。”


    不管怎麽說,擺脫龍吻之後的西風確是長進了,起碼醉酒之後不再耍酒瘋了。


    眾人吃飽喝足。唯獨何其雅例外,他不能飲食,既不飽也不餓,更不醺,他自始至終隻是閑坐一旁,微微含笑,望著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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