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逝水提起了蕭姚,讓星城翩鴻忽地想起一事:“小夜上回來到昆陵的時候,我總覺她有些反常。如今回想起來,我才算明白。”


    “唔?有何反常?”空逝水忙問。那一日,她正在琉璃城處理一些事務,未曾見到花傾夜。當空逝水返回昆陵時,也隻是驚喜於女兒恰巧剛到結界之外,並沒有詢問他們師徒之間有何悄悄話。


    “原覺得那件事與你無關,便沒有同你講。如今我才想通,原來那時她是在給我下毛毛雨啊。”


    “毛毛雨?”空逝水搞不清這奇怪的形容。


    “對,就是毛毛雨!那日她對我說,她想要一個人,不惜一切代價也隻想要那一個人,我問了幾遍她都不肯說出那個人的名字。這死丫頭,大概是怕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會叫為師措手不及罷。不過,更令我吃驚的是她莫名其妙地對我解釋起幾十年前的往事。要知道,我這徒兒素來孤傲倔強,所作所為皆率性坦然,哪怕遭到滿朝上下的譴責也不予低頭認錯,更不肯多做辯解。”


    空逝水淡淡一笑:“她身處高位,何須對自己之下的人多做解釋?”


    星城翩鴻頗有同感地道:“或許如此。當年她之所以保持沉默,一半原因也是出於對那些人的不屑罷。”說到這,他不免心痛地歎了口氣,繼續道,“可是,自從第一次有人稱呼那些女人為‘公主的後宮’開始,那兩個字便悄然傳播開來。‘後宮’,這個詞哪怕戴在皇太子頭上,都是一種諷刺啊。而她還是史無前例的皇太女!我曾問她,這一切是否都是他們的惡毒誹謗,她卻沒有回答。因此,我才認定她名副其實、問心有愧。”


    空逝水未曾想到星城翩鴻要說的是花傾夜的後宮之事,不由目光一爍:“難道她的後宮並非屬實?”


    星城翩鴻重重點了點頭:“這件事她沉默了幾十年,直到上次來到昆陵才告訴我真相。那天我看到她靦腆、迫切又緊張局促的模樣,實在是又心疼又好笑。我是看著她長大的三師父,不論她做過什麽錯事、不論別人怎樣譴責她,她都還是我的小夜兒,更何況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麽久……”


    “許是一種私心罷,你這護犢子的家夥。”空逝水搖頭道。


    星城翩鴻苦笑表示默認,又道:“不過,當得知她的‘後宮’並非真正含義的‘後宮’時,我還是驚喜得熱淚盈眶。可是說實話,不論那件事真相如何,我這做師父的,都會袒護她。”由於心情複雜,他有些語無倫次。


    空逝水淡淡道:“然而她明白:作為徒兒,三師父定會寬恕她的一切過失,而作為你女兒的妻子,再慈祥的師父也不可能容忍她那樣的過往。嗬,我明白你所說的‘毛毛雨’了。難怪你要說她反常,這孩子藏著小心思,想要你對她印象好一些啊。”


    星城翩鴻的神色驀地一黯,深深歎了口氣:“可是,正如你所說,作為錦瑟的父親,我還是對小夜的過去有所介懷。(..tw好看的小說)且不說小影子那件事――她說她自己已經不記得了,但說這‘虛假的後宮’……倘若蕭姚不曾複活,倒還罷了,如今蕭姚卷土重來,這毛毛雨,恐怕反倒要成為海嘯的前兆。”


    空逝水被之一震,忙問:“且說她究竟怎樣與你解釋的那件事?”


    星城翩鴻沉重道:“那件事說來話長,但它正與蕭姚有關……”


    錦瑟、傾夜和冥兒回到逝水號上時,船上果然空無一人。傾夜在化身前後都沾過滿身積雪,錦瑟知她素喜潔淨,便立刻想去灶間燒水,而冥兒則提醒她雪千尋早將裝滿熱水的浴桶備好了。


    這段時間,傾夜體力稍有恢複,執拗地掙脫出錦瑟的懷抱,一個人躲進浴房。錦瑟也不執意幫忙,拉了冥兒下船去尋雪千尋等人。


    離海岸不遠的鬆林。


    雪千尋第一個發現的錦瑟,飛奔著迎了上來。伊心慈緊跟其後,一照麵便拽過錦瑟的手腕,為她把脈。


    錦瑟也就老老實實地任由這位高明醫師為自己診斷,笑問:“小伊姐姐覺得我身體可還好?”


    眾人原本擔心錦瑟遭遇了寒冰會受重傷,此刻見她上下完好無損,便安心了大半,一齊望著伊心慈等待她的定論。


    伊心慈先是眉宇深鎖,隨即略顯詫異,最後細細沉吟終於豁然開朗,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錦瑟,你的心輪能量場……怎麽、好像正在打開?!”


    雪千尋等人聞之無不驚喜交集,紛紛上前詢問前因後果。錦瑟簡而述之,卻未將自己當時最強烈的意念說出。


    玉良替摯友感到欣慰和自豪。雪千尋、伊心慈由衷為之欣喜,因為她們明白這對錦瑟而言意義何等重大。冥兒對錦瑟的精進表示了親切的讚許,但更對通靈獸王流露出濃厚興趣。何其雅謙和地向錦瑟道喜。而玉樓則在恭賀、讚歎之餘,不免為自己遲不覺醒的龍技感到一絲沮喪。


    錦瑟始終麵帶平靜的笑容,在感懷同伴們熱忱的同時,卻暗暗心急自己仍然不夠強大。心輪能量場的封印雖已鬆動,可她在寒冰麵前依舊顯得不堪一擊。在這片比內陸江湖更加凶險莫測的廣闊大海,不知還會遇到多少強過寒冰的對手。果然是因為自己很弱小,所以才會被那操縱命運的神秘人選中為通靈王麽?而那深淺莫測的神秘人――淩駕於現任通靈王的人,亦在肆意謀畫著花傾夜的一生軌跡罷?


    伊心慈還在抓著錦瑟的手腕,兀自陷於醫理的思索之中,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隻有咬著手指皺眉頭:“你的靈力,就好像一隻壓抑良久的囚中猛獸,雖可強忍著咆哮,卻按耐不住狂奔的衝動。.tw[]在此之前,你一定有過長時的暈厥。錦瑟,我很擔心你會自己傷到自己……”


    “唔?怎麽會?我才不會傷害自己。”錦瑟回過神來,笑意輕盈。


    也許是暗中的所思到底讓神色間流露出了什麽,錦瑟驀然發現最後一個走過來的西風正仔細盯著自己的臉龐,她那細長的眼睛顯得愈發明亮,薄唇輕輕一抿,低聲道:“悠著點兒哦。”


    錦瑟微微一怔,隨即淺笑回道:“比你悠多了呢。”


    西風默默還她一個白眼,錦瑟卻笑容更深,毫不掩飾那種挑中對方要害的得意。


    西風若有若無地歎了一聲似地,輕輕道:“請你永遠都做那個最讓人放心的錦瑟……錦瑟,拜托了。”卻有一句話她終究沒有說出口――“我不需要你是通靈王。”


    從錦瑟的反應,西風確定了她撼動那個封印的真正契機――唯有來自自身的力量才能真正解救束縛於枷鎖中的自己。然而,強烈的信念也許能意外激發驚人的潛能,但真正的變強,卻絕非那麽容易“心”想事成。


    技藝再過精湛的凡人醫師,也不可能從脈象中衡量出意誌所能發揮的力量,更不可能估量出那種自我苛責的意識會給身心帶來怎樣的壓力和傷害。所以錦瑟知道,同伴中唯有西風一人能夠真正懂得並擔心她的感受。隻因西風比任何人都更強烈地追求強大,她要強過人類無法企及的極限;她也比任何人都更強烈地想要守護,守護被命運判定了不可能保全的愛人。


    “我當然永遠都要做那個最令人放心的同伴,但,我更要做真正的通靈王!”錦瑟默默地望著西風,卻在心裏這樣重重地宣誓。


    這陣功夫,伊心慈早已在腦海裏列出適宜的補益良方,叮嚀道:“錦瑟,你靈力初開,開得卻是猛了些,衝撞了你的經脈。若是僅限於此,倒也無甚大礙,隻要你乖乖服下我給你配的藥,安神靜養,七八日便可恢複如初了。”


    錦瑟心懷感激,口裏巧笑道:“遵命,神醫大人。”


    伊心慈啐道:“別取笑我!莫說我比不得我恩師的萬分之一,便是跟阿真相比,我也隻算是三四流的庸醫罷了。”


    玉良藹然笑道:“伊姑娘切莫妄自菲薄,便以老夫這百餘年的見聞來看,伊姑娘也算是不可多得的醫道奇才了。真不愧是楚先生的高徒,果然是不同凡響,想必楚先生為培養你這個好苗子,花費了不少心血。”


    伊心慈神色微微一變,有些勉強地笑了笑,道:“多謝前輩謬讚。晚輩愚鈍,不是什麽奇才。伊心慈之所以能有今日,皆因恩師一手造就。”說完,便要回船上給錦瑟煎藥。


    伊心慈走後,眾人卻未馬上回逝水號。


    雪千尋在同伴麵前毫無避諱,脫口說出心中的憂慮:“小伊姐姐最敬重她恩師楚懷川,可是她已見過楚老先生兩次了,卻兩次都隻是恭恭敬敬地見禮。她不說回到恩師身邊,而楚老先生也不曾開口留她。”


    玉良歎道:“楚懷川乃是何家元老級的忠臣,楚、何兩氏的淵源,想必何其雅是最了解的。”


    何其雅開誠布公:“伊心慈若要跟隨楚老先生左右,便等同於效忠我二兄長了。看來,伊姑娘對此甚難抉擇。”


    玉良歎道:“伊姑娘若是因為其師的緣故繼續追隨莊王,實也無可厚非。”


    何其雅頗不識相地附議:“沒錯,小伊本就是逍遙神教的人。”轉而又對玉樓道,“對麽,小樓?”


    玉樓劍眉緊蹙,麵頰浮上激動的赤色,卻終無一言反擊。


    對與玉樓這溫吞的反應,何其雅略顯失望地歎了口氣。


    雪千尋道:“我很想留小伊姐姐在我們身邊,可是楚老先生對她有再造之恩,我們若是教她背棄孝義,斷然不是摯友應當所為。”


    錦瑟道:“不論小伊人在何處,也不論她效忠於誰,我們終究是朋友,永不更變。”


    西風忽然悠悠道:“莫說小伊不是楚老先生的親孫女,便若果真是他們楚家的姑娘,也不可能終生守在祖父身邊。女兒家,終究是要出嫁的呢。”


    玉良難掩激動:“澈兒,你也知女兒家總是該嫁人的嗎?”


    西風嫻靜微笑,一副知書達理的模樣:“當然如此。”


    玉樓難以置信:“澈兒,你不覺得你……有點兒……言行不一?”


    “沒有啊,父親。”西風亭亭玉立在父親麵前,無辜地眨眼。


    雪千尋很有擔當地站到西風麵前,鄭重道:“姑父,您家澈兒已經嫁給我了。”


    西風便十分賢淑地向父親微笑表示默認。


    冥兒全神貫注地望著他們,抵著下巴深沉思索。


    何其雅好心地輕輕拍了拍冥兒的肩膀。


    冥兒轉過頭來,脆生生地問道:“嫁人是什麽意思?”


    便在這時,忽聞遠處傳來一聲詢問:“誰家女兒要嫁人了?”


    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星城夫婦回來了。


    玉良苦笑道:“星城兄,誰家嫁女兒,也輪不到我玉家。最後在下隻有從仁兄那裏多討幾杯喜酒了。”


    若在前幾日,星城翩鴻一定會笑逐顏開地表達歡迎,並寬慰他一些諸如“倘若我徒小夜把她的真命愛侶帶到我麵前,我定會給她辦一場盛大的喜宴”這樣的話語。然而,今時今日,星城翩鴻卻隻有緊緊握住玉良的雙手,如鯁在喉,一臉痛苦地不能言語。


    西風施施然走到兩位長輩麵前,輕啟秀美的薄唇:“父親,您若是接兒媳進門,豈不比嫁女兒更美?”


    玉良一時反應不過來,詫異地望著西風:“哪、哪來的兒媳?”


    事態發展到此當口,玉樓身為男子,自然不會靦腆露怯,走到父親麵前,朗然講出自己對伊心慈的情意。


    玉樓原本也是顧忌伊心慈與楚懷川的師徒關係,唯恐父親不讚同這門婚事,因此不敢貿然露出口風。既然胞妹毫無預兆地把這件事挑明了,他便索性趁機宣示自己的立場:“父親,孩兒此生非伊心慈不娶,不論她出身何處、效忠何人。哪怕她因師命難違做了些什麽……”


    “好!好!為父讚成這門婚事!”不料,玉良卻分外幹脆甚至是滿含驚喜地滿足了兒子的心願,“小樓,為父很欣慰。為父這就去跟楚先生提親。”


    “父、父親……其實您不必如此急切……不過,早日提親,也、也好。”也許是喜悅來得過於突然,玉樓有些難以置信。


    雪千尋正色道:“姑父、表兄,你們實在太急躁了。你們還沒問小伊嫂嫂的意思呢!”


    錦瑟掩口笑道:“你們嫂嫂來了,還不快去問。”


    伊心慈從逝水號上返回,卻是隻身一人,兩手空空。傾夜並未隨行。


    冥兒一溜煙飛到伊心慈麵前,把她拖到人群中,好奇地道:“伊心慈,你想嫁人麽?還有,你知不知嫁人是什麽意思?”


    三言兩語,伊心慈明白了眼下的狀況。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婚事,她稍微顯出靦腆,然而,當羞怯的心緒終於被壓下去,伊心慈卻仰起仍舊火燙的臉頰,向玉良恭恭敬敬道:“玉前輩,婚姻大事心慈不敢擅自做主,必先請示恩師才行。”


    眾人原本都認為這是一樁一拍即合的婚事,卻未想到最重要的當事人卻隱約顯出退卻之意。玉樓的失落和心碎溢於言表,唯有深深凝視著伊心慈,斷無往日自信灑脫的飛揚神采。


    伊心慈避開玉樓的目光,不等同伴多言,緊接著道:“錦瑟,我方才沒有煎藥。因為……蕭姚跟傾夜在船上。”


    作者有話要說:剛換新公司,天天加班忙得無暇碼字。這次更新讓大家久等了。


    接下來我會強迫自己哪怕每天隻寫一百字,也不要中斷此文。


    下次更新爭取不要隔這麽久,也應該會長許多的。


    最後,感謝最近投霸王票的小山,小貓,小k,小東國,小阿季,小w~~~


    明天要早起。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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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8月24日補充了兩千多字,就不另開一章更新啦。


    謝謝這章投霸王票的小貓,結城,kxiang,kingnding,小魚,滄海一粟,小茉莉,小放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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