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茅衫醒來的時候,天早已大亮,昨晚又一次的輾轉難眠。


    她坐起來,長魚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走了。張開嘴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還能有什麽樣的語言,才能挽留眼前的人。外麵是一片灰蒙蒙,無數的塵埃,讓整個世界攪和在一片混沌裏,不管茅衫的心多麽純淨,隔著她的羞怯,眼前的人,也無法感知她赤城的心。用手摸了一把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趕緊衝進浴室洗漱。


    茅杉一言不發地把長魚送到了停車場。


    “那我就走了。”


    “恩......你......你一個人住,如果......如果再遇到什麽奇怪的事,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一定要告訴我......”


    “恩,好。”


    “那......再見。”


    “再見。”


    “長魚,等一下!”


    “怎麽......?”長魚話還沒說完,就被茅衫一把從背後抱住,清晨洗漱的清香,像沒有沾染泥汙的花瓣,從樹上緩緩落下,再猛烈地朝著長魚襲來。


    “茅衫,你......勒疼我了。”長魚覺得一時間有點喘不過氣,不知道是被困著的身體,還是堵在心裏的一種情緒。


    “對不起,我......那,你開車小心。”茅衫鬆開手,斂了斂神,又恢複到她原本的穩重模樣。這才留戀地看著長魚的車開出停車場,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出門的時候沒有帶手機。剛一回到家門口,茅杉便聽見自己的手機在屋裏響了起來。


    開門進屋,茅杉看見自己的手機正在茶幾上震動著,手機屏幕上顯示呼叫人:ie。


    “雯雯?!”茅杉猶豫著要不要接電話,“算了還是裝作沒聽見吧......”


    手機在茶幾上吵吵鬧鬧了一會兒,終於消停了。可是這種消停並沒有持續太久,溫雯再次打了過來!


    “喂?”茅杉無奈地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杉杉姐,在幹嘛呢?怎麽才接電話?”溫雯清脆的聲音響起。


    “睡覺。”茅杉簡短地答道。


    “這都幾點了?!還在睡!快起來,我們去吃午飯!”


    “你自己去吃吧,我在家隨意喝點粥就好。”


    “那你晚上陪我去看電影!”


    “雯雯,我不想出門。”


    “你住哪兒?我過來找你。”


    “我住表妹家裏,你還是不要過來,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你表妹我又不是沒見過。”


    “咳咳咳咳,雯雯,我好不舒服,咳咳,我要繼續睡覺,掛了啊。”茅杉趕緊掛掉電話。本就因著長魚的事,正心裏煩悶,被溫雯一攪和,更覺得胸悶難耐。


    手機提示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點進去,呼叫人清一色全是“ie”......


    下午,茅杉去樓下小賣部買了一把麵條。長魚搬走,從此夥食沒有了著落......


    “表姐,你跟溫雯說你住我家裏的?”白小典下班回來,鞋還沒脫,便對茅杉喊道。


    “恩,怎麽了?”茅杉見白小典回來,起身準備去廚房燒水煮麵。


    “難怪她今天跑到公安局來找我,問我家的地址。”白小典用手抓著鞋跟把鞋子從腳上扯下來,往旁邊一扔,穿上拖鞋跟著茅杉走進廚房,繼續在茅杉背後抱怨著:“哎,你不知道,這女人,太難纏了,她來找我,我借口說忙,兩句話把她打發走了。結果,她在公安局門口等了我一天!還好我聰明啊,坐胖子的車出了公安局。”


    “真是對不住你。我給你多放幾根麵條。”茅杉一臉真誠地說。


    “少來這套,既然長魚已經搬走了,你什麽時候搬回公安局啊?”白小典問道。


    “我覺得住你這挺好。”茅杉回答道。


    “那你是打算一直賴在我這兒了?!”白小典雙手抱在胸前看著茅杉,突然攤出一隻手掌,一字一頓地吐出兩個字:“給!錢!”


    “給你。”茅杉從包裏抓出一把零錢放在白小典攤開的手掌上。那是她去買麵條的時候,小賣部老板找給她的。


    吃過晚飯洗過澡,茅杉很自覺地把自己的枕頭和薄毯抱進了之前長魚住的那間臥室。


    “終於不用睡沙發了,床上還有長魚的味道~”茅杉在床上躺下來,微嗑著眼,嘴角掛著微笑。


    其實長魚走之前已經把自己睡過的床單拆下來洗了,現在床上這一套是她新換上去的......


    第二天下午,茅杉早早的去了公安局,守著白小典等她下班。她每隔幾分鍾就拿出手機看一下時間,一到六點,就開始催促白小典讓她趕緊收拾東西走人。


    出租車在長魚住的小區外停下。茅杉一下車就拉著白小典衝進小區,來到長魚家門口,迫不及待地按下門鈴。


    門鈴響了兩聲後,門被打開。長魚站在門內,穿著寬鬆的棉質長袖t恤,頭發被隨意束在身後,非常居家的打扮,看上去卻很舒服。


    “長魚,好久不見!”茅杉有些激動。


    “不就一天嗎,說得跟多少年不見似的。”白小典斜眼無比鄙視地看向茅杉。


    “飯已經做好了,就等你們,快進來。”長魚說完轉身回到廚房。


    二人換上長魚早就準備好的拖鞋進屋。


    一進門,整個鼻腔就灌滿了濃濃的飯菜香。玄關上放了一尊白泥麋鹿雕塑,純手工的雕刻韻味卻勝過機器的精密與千篇一律。白小典拿起來看了一下,底座上赫然寫著“長魚”兩個墨色小字。


    “長魚,想不到你還有這手藝,什麽時候我搬家了,你也刻兩個送我唄~”


    茅衫聽著狠狠地剜了白小典一眼。


    “好啊,沒問題。”長魚清透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茅杉去廚房幫長魚把剩下的菜端上桌。白小典則大搖大擺地在長魚家裏四處參觀,毫不把自己當外人。


    越往裏走,廚房熱火朝天的滋味就被淡化了。客廳裏的淺色沙發上,放著一本厚厚的醫書。地上鋪著淺灰色地毯,雖說穿著拖鞋,但是踩在地毯上卻也有著厚實的柔軟感。陽台上的窗簾拉著,光線略暗,走在地板上,拖鞋和木質地板發出的摩擦聲,憑空多了一分家的溫情感。白小典一邊走著,一邊慢慢欣賞著牆上深沉的老人透黑的眼眸,遼闊的天際無邊的銀灘,這些照片,無一不是出自長魚的手筆。


    “恩,還蠻符合長魚的風格。”白小典想著,繞開了腳邊的一盆厚臉皮植物,裏麵是兩間臥室,其中一間是長魚的主臥,門半開著,白色紗簾被微風逗弄得隨意擺動,室外的海棠花香味從虛掩著的落地窗偷偷漫了進來。白小典眼睛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動人的細節,耳朵也沒閑著,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爵士樂從壁掛式的cd機上傳來,偶爾溜過的怪誕滑音由窄到寬,速度由慢到快,白小典聽得忍不住推門邁了一步,想了一想,又退了出來。


    另一間臥室的門關著,白小典站在關著的門前眨了眨眼睛,轉身打算去陽台打望打望。


    “小典,吃飯了。”長魚在餐廳喊道。


    好豐盛的一桌美食!白小典和茅杉坐在餐桌前望著滿桌子的飯菜直流口水。


    “你們要喝酒嗎?”長魚問道,她知道茅杉愛喝酒,所以下班的時候特意去商店買了一瓶白酒。


    “要。”茅杉點頭。


    “我明天還要上班,不喝了。”白小典說道。


    長魚去廚房拿出一隻青花瓷酒杯放到茅杉麵前,為她倒上酒。


    “長魚不來點?”茅杉問道。


    長魚搖頭。上次喝醉的感覺可不好受,她再也不想碰酒這種東西了。


    “對了,長魚,你假休完了沒有?”白小典隨口問著。


    “恩,今天回醫院上班了。”長魚回答。


    “那你有沒有去找林朗!那個無良同事,不能就這樣放過他!”白小典將一顆魚丸放進嘴裏,狠狠嚼碎。


    “我沒有看見他,聽說是生病請假了。”長魚一邊盛著湯一邊答著。


    “活該,惡有惡報!”白小典罵道。


    “長魚,飯在哪?”茅杉端著碗從凳子上站起來。


    “我幫你盛。”長魚拿過茅杉手中的碗進入廚房,手指無意間碰到了茅衫,心下一緊,趕緊轉身走開了。


    茅杉紅了臉,想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長魚打開電飯煲為茅杉盛飯。茅杉站在後麵目不轉睛看著長魚的背影。


    白色的塑膠飯勺被長魚修長的手指握住,順著手往上,是纖細白皙的手臂,衣袖妥帖地挽在手肘處。一小撮沒有束好的頭發很自然的垂在臉側。這樣的女人,即使是做著世間最普通的俗事,也是極好看的。


    那一刻,茅杉真的很想吻她。她想嚐一嚐這樣一位讓人賞心悅目的女人是什麽滋味。


    於是,她湊上去,吻住了長魚的唇。


    這一瞬間,她像是再次被擊中,所有血液直衝大腦。眩暈過後才發現,長魚的唇很香,很柔軟。像一朵蜜糕,浸潤著自己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根神經。


    長魚僵硬了一下,隨後將茅杉推開:“茅杉你喝醉了。”長魚聲音有點顫抖,眼神閃爍,沒來由的心慌。


    “不,我沒醉,我是清醒的。”茅杉緊張地想為自己辯解,“長魚,我......”


    “我記得你說過,我很像一個人。茅杉,你看清楚,我不是那個人。”長魚神情嚴肅,伸手理了理耳邊的發絲,轉身離開了廚房。


    茅杉呆呆地杵在廚房裏,深呼吸了一口氣。她的確沒有喝醉,清醒得不得了。長魚的話提醒了她,她到底是喜歡長魚,還是隻是把她當作是師姐的替身?


    茅杉用手掌搓了搓臉,心裏因為得不到答案而變得異常焦躁。


    其實連茅杉自己也沒發覺,師姐的身影已經很久沒有在她腦中出現過了。那個下雨天、那次開車、那場送別......她的心裏,滿滿的都是長魚,現在這個跟她同處一個屋簷下的長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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