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冬瓜到現在還是沒鬧明白他們都在抗議些什麽,按說他們鬼魂又不像人類那麽沉迷於七情六欲,而且千萬年來地府各種秩序相對來說一直都挺穩定,什麽情況迫使他們拿起武器發動戰爭,這背後究竟有什麽特殊意義?


    作為一名熟悉現代武器戰爭的旁觀者,眼前的一切在她看來充其量隻是操著十八般武藝的人在群毆而已。鑒於對手實力的強弱直接決定著自己的生死,所以參與的每個人都在全力以赴,整體來說倒是極具觀賞性。


    瞧那破舊茶樓的二樓觀賞台上,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男孩力戰三大魁梧鬼差,那叫一個驚險刺激:


    男孩手執五尺齊眉棍,輪、劈、掃、砸等棍法信手拈來,力透棍梢,勇猛,快速,棍子在他手裏舞動如飛,呼呼生風,比之那孫猴子也沒遜色多少;隻是三名鬼差也不是吃素的,一名虎背熊腰的七尺壯鬼差肩纏一條丈餘長的鐵索,鐵索兩端各接一把大大的經典款海盜彎鉤,想是被鉤一下至少得去碗口大的一塊肉吧!還好那小男孩靈活,彎鉤一來,他用棍子一兜,又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


    另兩名鬼差分別使的是長槍和手戟,手戟在三國時挺流行的,可手持或投擲,目前為止男孩都與使長槍的鬼差在對挑,所以使手戟的這位鬼差有點鬱悶,他隻能在旁時不時拋幾次,而且每次都是擦肩而過,讓他特沒有成就感;倒是使長槍這位打得特酣暢淋漓,有種久未逢敵手的興奮之色,小男孩要應付長槍,又得小心飛來的彎鉤,還得留意隨意伺機而動的手戟,倒也是不慌不亂。想不到他小小年紀,身手倒是不錯,難怪這三人怎麽著也要困他在茶樓裏。


    茶樓隔壁的窗口也能看到兩條身影,閃得極快,讓人眼花繚亂,高手對招勝敗往往在一瞬間,冬瓜一眼掃過去正好看到他們雙雙後退數歲,其中一人冬瓜在篝火邊見過,可惜了一位美人兒,那纖細的腰身被攔腰斬斷二分之一,就算她是鬼,不怕失血而亡,估計也是活不成了。女子雙目圓睜,手中的雙劍遲遲不肯鬆開,倒是對麵的鬼差單膝跪地,手中支撐身體的鐵劍被他霍然鬆開,低垂著的頭沒有再看對麵的人一眼。莫不是他們認識?如此還要生死相搏,委實太過殘忍,實在叫人不敢直視!


    戰爭這玩意不管在啥年代,啥地方都這麽叫人不爽!隻希望犧牲的這些人,能有所價值。


    街道上的隊伍還在前進,隻不過是以十抵一的代價在進行著。苑女身前總是有人自動替她作盾,冬瓜就乖乖牽著青衣小童站在後麵看著,她倒是想瞧瞧他們拚死拚活要引的擒龍花光究竟能給地府帶來什麽樣的改變?如果她猜的沒錯的話,他們這麽做一定跟空氣中彌漫的黑霧有關,怨氣通常隻針對人有效,但這裏的黑霧似乎對他們也有效,究竟是他們的不同尋常,還是這黑霧有蹊蹺,一會便知。


    “姐姐帶桂梨枝了嗎?”苑女猛地轉身愣頭愣腦地問著冬瓜。


    “什麽枝?”冬瓜反問,不是她裝傻允愣,這桂梨枝她真是聞所未聞。


    “那算了,姐姐要一直跟在我後麵,不然被這黑氣襲身,你可就要死了。”苑女悠悠歎道,冬瓜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不遠處,又一條被黑霧包裹住的人影消失了。無聲無息,不留一絲痕跡,通常就算是魂飛魄散也應該會有碎片,可眼下什麽也沒有,這就是苑氣說的“死”?他們如此害怕,當年地府裏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不,不一定是地府,他們跟一般的鬼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更像人一些,也許那時候他們還不是鬼也說不定。


    青葉領著一群身手不錯的男子衝在最前麵,眼見著離月關大門就隻有幾步之遙了,又被團團圍住的鬼差用長鞭給攔了回來,反複衝刺數次都是如此。


    周圍牽製鬼差兵力的人越來越少,慢慢青葉與苑女被分成了兩個包圍圈,呼呼揮舞的長鞭逐漸交織成一張張天羅地網,這邊鬼差們忌憚苑女的自衛能力不敢貿然攻擊,而青葉他們就沒這麽好受了。


    “青葉,我們想辦法做近身攻擊,你找機會打開月關。”一名黝黑壯實的大漢衝著青葉喊道,同時他一躍而起躲過橫掃的長鞭,並就地一滾,手中長刀立斬三名鬼差的下膝,包圍圈空出了一小缺口,但立馬又被補上了。


    顯然這群鬼差並不是一般的嘍囉,他們有組織有秩序,像是經過訓練一樣,時間拖得越久對青葉他們越不利。記得閻羅說等著苑女身上發金光之時便是引擒龍花金光的最好時機,冬瓜瞧著苑女身上越來越亮的光芒,心想這一刻應該不遠了,他們要是再不抓緊時間,這場仗怕是要白打了。


    估計青葉應該也看到了苑女的變化,她身形一變,棄守為攻,縱身踏上堵在身後的牆壁,以雙劍交叉護頂,整個人如一支離弦的箭一般紮進敵人的保護圈,鬼差們長鞭回護不及,被她殺得個落花流水。鮮少見到有人能將雙劍耍得如此美麗和精湛,冬瓜看著另一個自己奮勇殺敵不懼生死的模樣,竟也有點被震攝了,師兄們曾經說過她拚命的樣子能讓人嚇得心跳都停了,莫非就是現在這種感覺!


    青葉這一衝刺,硬是砍倒了八名鬼差,一小道缺口出現,這個機會不容有失,她一腳將離她最近的一名男子給踹了出去,結果後背立馬換來一輪鞭笞,包圍圈再度縮攏。而被丟出來的這名男子顯然也受傷不輕,哪怕他極力逃竄,卻仍是被趕上來的三名鬼差給截住了。


    這廂,苑女的情況不大樂觀,她好似得了心絞痛般汗如雨下,急得青衣童子一個勁地叫“姑姑”,又是幫捶背又是幫擦汗。


    “苑女,你這是怎麽了?”冬瓜盯著苑女蒼白的臉,有些著急地問道。不會是七竅玲瓏心出問題了吧!那可麻煩了。


    “是桂梨枝,絞得我心痛。”苑女有氣無力地回答,隨之她身上的光芒也淡了些。


    鬼差們見苑女虛弱,大有趁此機會下手的打算,青衣童子見狀忙擋在了她身前,另三四個正在與鬼差糾纏的壯漢也趕緊撤了回來,他們與苑女是熟識,此等情況顯然也不是第一次遇上,隻見其中一個伸手從胸前對開衣襟裏掏出一小塊木屑樣的東西塞在苑女嘴裏,不一會兒,她的氣息平和了下來,臉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蒼白。


    “他們給你吃的什麽?”冬瓜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能讓七竅玲瓏心都不待見的能是什麽好東西,這桂梨枝怕是凶得很,如果她剛剛沒看到的錯,他們給她喂的應該是槐皮,嶺南養鬼的不二法寶。


    “槐皮,吃了就不難受了。”苑女笑笑,有種“不好意思嚇到你”的羞澀感。


    “借我看一下你的桂梨枝。”冬瓜伸手討要,並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還在廝殺的青葉,如果事情果真如她所料,那他們今天注定要白白犧牲了。不過青葉卻不會死,因為她是冬瓜的前世,如果她魂飛魄散,世上就不會有肖冬瓜這號人物存在了。


    苑女不顧旁人的阻攔,硬是將從胸前掏出一根碧玉樹枝放在冬瓜的手裏,果不其然,那綠枝一沾的手就鑽進了她的血肉之中。


    “怎麽會這樣?”苑女失聲叫道,顯然她被嚇到了。


    “這東西還有一個名稱,叫東南枝,《孔雀東南飛》中有句‘自掛東南枝’的話,說的是婦人在東南方的樹枝上吊殉情,而此東南枝卻不是那個意思。”


    “東南枝?好像姐姐也這麽說過,是什麽意思?”苑女完全忘了剛才的驚慌,開始好奇地追問起來。


    “相生相克的道理吧!這東西能驅散黑霧,必是本就生長在這黑霧之中。傳說天之涯海之角存在一條黑暗之淵,任何光明也不能照進那兒,但凡有生命體沾上這黑暗,無一不被吞噬得幹幹淨淨,偏生在這黑淵邊沿獨有的東南枝生長得極好,嚴嚴密密地將黑暗之淵給遮蓋了起來,因此外界不得靠近,黑暗也不會侵蝕出來,世間便得相安無事。可自古以來無人能采得這東南枝,何人有經能耐呢?”冬瓜看著手腕血管裏一直在動的綠枝喃喃自語。


    “白蒂哥哥,他可厲害了,如果不是他采得這桂梨枝來,大夥恐怕都死了。”苑女眸光先是一閃,接著就黯淡下去了,定是想起消失的那些人了吧!原來在這場大戰中被黑霧吞噬便是日後查無可查的最終原因了。


    可這東南枝不是尋常物,若是別人使用那是沒有大礙,但偏偏苑女用不得,東南枝以精魂為食,尋常人最純的精魂在於心,隻要心還在跳動,精魂便會再生,分出來一點沒什麽影響,可七竅玲瓏心與一般的心不同,它對於精魂的消耗量比一般人的心髒高出幾十倍,若要分它的精魂,就等於在剜苑女的心。難怪她會心絞痛,也難怪東南枝不敢附在她身上。


    閻羅有何能奈能采得這東南枝,他明明知道苑女的體質,為何還要這麽做?難以想像有如此心計的人千年後會是一副白麵書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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